李瑶兮没有继续在街上闲逛，而是马不停蹄地回了落花别院。
别院内，李瑶兮打开衣橱，择了件火红色冬装，又挑拣出一件绯色桃花纹大氅来。
现在是盛夏。可是她待会要去的地方很冷。
“小姐，怎么把冬衣都找出来了？”
无染探进半个头来，好奇问道。
“本姑娘要去见个合伙人，你在家里乖乖待着哦！”李瑶兮笑眯眯地将斗篷系好，叮嘱道。
将房门掩上，她从容来到阔大的珊瑚紫玉床边。
李瑶兮的房间里布置得瑰丽堂皇。因着她尤其喜欢晶石与精致的小物件，所以无羁三人经常替她搜罗些宝贝回来。
一般他们送的不是珠钗首饰，就是各种装饰品，正好装点了李瑶兮的闺房。
李瑶兮将塌上的枕头扔到一边，将柔软的床垫也给向旁边挪了几寸。
床垫下，竟赫然是一个暗格。
落花别院里的东西都是非富即贵，连李瑶兮睡的床榻都是暖玉为底，冬暖夏凉。
只是这别院是李瑶兮亲手设计的，而以她的行事风格，自然也少不了暗格、密室一类。
暗格底部，正是一个机关。
李瑶兮伸手将机关按下。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
然后就见房间中央的地板自动自中间向两侧移开，露出一段台阶来。
大夏天穿着冬衣，李瑶兮已经热得满头是汗，急急下了台阶。
这段台阶比起通向鉴察院地牢的那段来说要短上许多。不多时李瑶兮便下到了台阶底部的密室中。
这密室也和李瑶兮那晚在鉴察院进入过的那间有很大区别。虽然位于地底，可是这间落花别院内的密室却显得敞亮许多，被墙角和梁上的不知是什么光源照得宛如白昼，面积也不知大上多少倍。
这里完全脱离了寻常密室阴暗幽深的恐怖样子，而是如一个小型宴会厅一般。
先前强调过这密室面积很大。只是若不是亲自到来，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之宽广的密室。
李瑶兮不是想要炫富，密室修得大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密室中央的位置，呈一个高大的圆形、中间还闪烁着不知是何种电波的光芒的门，正是禁忌之门。
旁边还有一个仪器台，上面是形形色色的按钮和拉杆。
禁忌之门，可是个好东西，相当于各个平行时空之间的通路，也是唯一的入口。
不仅如此，禁忌之门的总部位于神庙。李瑶兮需要去哪里，一直都是先通过自家密室里的禁忌之门先抵达神庙，然后再做个中转抵达目的地。
而今天，李瑶兮想去的正好就是神庙。
往仪器台的小屏幕上输入了“总部”二字，李瑶兮望着光芒愈盛、充满着神秘色彩的禁忌之门，脸上笑容大盛。
她是禁忌之门的掌管者，强大如神庙，也顾忌着次元与维度间的规则。
她跨入了禁忌之门。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是置身一个长长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耀眼又温暖的光芒，充盈在李瑶兮的视线里。
然后她骤然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气。凛冽的寒风似利刃一般向她袭来，刮得她的面庞有些生疼。
成功了。
再度睁眼时，她已经站在了神庙的广场内，面对着广场四周数座高大的灰黑色建筑。
李瑶兮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灰蒙蒙、飘着雪粒的天空，开始迈步前行。
一路所见，不过是冷清残破的断壁残垣，和世人想象中的什么仙境毫不沾边，而只是个破败的博物馆。
一只小巧美丽的青鸟忽而从李瑶兮头上掠过，停在了前方的一处石台上。
这方石台所处的地方，正是神庙的中心。
石台上早就覆盖了薄薄一层积雪。可那青鸟落在上面，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我有事找你。”李瑶兮简明扼要地道。
青鸟忽然振翅向苍穹飞去，然后在半空中消散成了无数荧荧光点。
那些光点犹如仲夏夜闪烁在碧草间的萤火虫，缓缓聚集在了一起，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一位老者。
那老者须发皆飘，就连绣着流云的衣袂都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腰间系着条黑金玉带，凌空漂浮，漠然地盯着李瑶兮。
并不是他想要漠然。而是作为高端的程序，他虽然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却从不屑于表达。
在神庙看来，人类的喜怒哀乐只是引发矛盾的导火索。他洞悉人类的全部，甚至比人类自身还要透彻，却在某些方面上保存了机器的特点。
神庙四定律盘亘在他机械化大脑的核心，亘古不变。
“小丫头。”他还是叫了一声。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李瑶兮属于比较特殊的存在。
“都说了我叫李瑶兮，小丫头只是代称。”李瑶兮撇嘴道。“咱俩认识六年了，你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名字是人类的附属品，”老者冷漠答道。“和小丫头一样，都是代称。”
“唉，行吧行吧，反正这么多年本姑娘就没说动过你。”李瑶兮干脆认命了，摆手道。
“说吧，什么事。”老者直奔主题。
“咱们能进去说么？”李瑶兮的鼻尖冻得通红，小脸几乎要缩进斗篷的狐毛领子里，道。
“嗯。”老者又化作了青鸟，领着李瑶兮继续前行着。
石台不远处就是一座尚且完好的高大建筑，李瑶兮推门而入。
那里面充盈着柔和的光晕。那光芒并不耀眼，只是温柔地悉数洒在殿内，洒在李瑶兮身上。借着光亮，李瑶兮看清了旁边青灰色的墙壁。
那并不是砖石砌成的，而是某种坚硬的金属材料铸造的。殿内并没有什么高科技展品，而是空空荡荡的，只有禁忌之门在中央闪烁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感受着干燥的冷空气直入肺部，刺痛了她的喉咙，李瑶兮开口道：“十六年前，你与庆帝联手，杀死了叶轻眉。”
“神庙的使命就是确保人类的遗民可以生存下去，同时使他人不去破坏这种平衡。”神庙平静答道。
李瑶兮默然。事到如今，她当然不能说神庙错了。神庙一直小心控制着人类文明的进程，让社会的变迁停留在封建社会的阶段，无非是怕人类会迎来又一次毁灭。
叶轻眉是异数，可她李瑶兮何尝不是？要不是她比神庙高出了一个次元，恐怕早就被无声无息地抹杀了。
“你说你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程序，现在有了思想不说，居然还开始控制人类了。”李瑶兮荒唐地笑了两声，道。“神庙四定律是自你有意识开始就存在的，我……永远不可能改变你的想法。”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神庙似乎默认了李瑶兮的话，问道。
“虽然我有命令你的权利，可是我不会轻易这样做，因为我不想依靠你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李瑶兮道。“可是这一次……只有依靠你，才是最保险的。”
神庙等待着李瑶兮接下来的话。
“神庙里还有使者吧？”她忽然问道。
“两个。”
“嗯……接下来你应该会派一个去南方，而另一个在悬空庙事件之后也会被支出去。”李瑶兮分析道。“当然，他们的结局都是死亡。”
“所以我命令你，至少保留一个使者在神庙，不得妄动。并于庆历十年夏将其派到陈萍萍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李瑶兮目光灼灼，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沉默。
“小丫头，神庙只服务于你个人，而不为他人谋求利益。”
不知为何，神庙的声音显得苍桑起来。
“这是为了我的利益。”李瑶兮平静道。“我知道你不愿入世，但是陈萍萍必须活下来，这是我唯一的期盼。”
又是许久的寂静。
“好，”神庙终于答道。“如你所愿。”
了却了一桩心愿，李瑶兮心下轻松，由衷道：“多谢。”
“神庙只是在履行应履行的约定。”老者平缓道。
“有时我真不知道是该谢你还是骂你。”李瑶兮惘然道。“就为了什么四定律，硬生生把社会停留在封建时期一千余年……你真觉得这条路是对的？”
“神庙不知道，但神庙不能让人类走上老路。”
“唉……本姑娘不搞哲学，这些玩意也没资格去评判……”李瑶兮叹道。“不过不得不说，你是个很好的帮手。”
“你是个很好的继承人。”神庙的声音依然平静。
“别介，本姑娘不想被困在这座破庙里。”李瑶兮赶紧回绝道。“冷死了……我还是快点回吧。”
神庙坐落在北极圈内，气温常年不到零度。在神庙里待了这么会儿，李瑶兮已经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慢走不送。”神庙忽然说道。
本来已然向前几步准备进入禁忌之门的李瑶兮，听到这四个字后且惊且喜地转过头来，讶然道：“你方才……怎么很像在讲冷笑话？”
“很冷，但不是笑话。”神庙严肃地答道，殊不知让李瑶兮更觉好笑。
“哈哈哈哈哈本姑娘没听错吧？你这个孤寡万年的老头居然会说慢走不送了？！”李瑶兮惊喜地大笑道。“莫非你终于开了窍，开始逐渐进化成人类了？”
“神庙不会进化，也不是人类。”老者没有笑，淡淡道。
“哎呀本姑娘就是想调侃调侃你而已，不必当真嘛，嘿嘿嘿！”
“赶紧走。”神庙一直维持着的肃然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龟裂，板着脸生硬地命令道。
“别生气啊您，本姑娘走喽！”李瑶兮潇洒地迈入禁忌之门，转瞬间就没了影子。
神庙忽然想起了一些很小很小的事，似乎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长款淡粉色带毛领的羽绒服，漆黑柔顺的头发瀑布般披在肩上，俏生生地望着他，表情迷茫又新奇，剔透明亮的眸子好似星辰般，悲悯地叹息道：“你一个人住在这个雪山上，是不是很寂寞呀……”
那是不符合她年龄的一声轻叹。
六年，对他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在这六年里，他亲眼看着李瑶兮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姑娘。
千万年的往事似乎像一页页灰黑的素描，呆板又没有光彩，仿佛是角落里最不惹人注目的尘埃。
只是因为李瑶兮的存在，这些尘埃里似乎有那么一两粒闪着微微的光彩。明明只有一点点，却仿佛照亮了整个世界。
再次化成了青鸟，他展翅向殿外飞去。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风雪能抹平所有痕迹，却唯独抹不去对于往事的追忆。
李瑶兮几下将斗篷脱了下来，又关上门换好了轻薄的夏装，这才感觉凉快了许多。
方才在神庙差点没冻死，现在又差点没热死。李瑶兮觉得，她这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在经历冰火两重天。
只是又过了几个时辰，她就不再这样想了。
七月流火，天气说阴就阴，乌云也是说来就来。
不多时，雨柱似鞭子般抽打着地面，一股子草木的清新味道开始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
大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还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李瑶兮托腮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心里想着：陈萍萍此时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待在鉴察院里？
“小姐在想什么？”无羁端上一盏新沏的茉莉花茶，问道。
“想这雨怎么还不停……”李瑶兮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小姐有心事？”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不是很明显么……”无羁说道。
“无羁呀无羁，本姑娘突然发现……我好像为情所困了。”李瑶兮感慨道。
“是陈院长？”
“嗯。”李瑶兮今日格外乖巧，难得没有和无羁斗嘴。
“小姐，无羁倒觉得，小姐既自己已经明白，也不用藏着掖着。”无羁循循开导道。“陈院长是聪明人，必定能察觉小姐的心意。”
李瑶兮无话，只是继续盯着窗外的一个冒着泡泡的小水洼。
“无羁说过要给小姐牵红线的，小姐你若想通了，随时吩咐无羁就好。”无羁轻声承诺道。
“无羁，你真好……”李瑶兮揉了两下无羁微卷的头发，道。“晚上你给我做琵琶虾吃好不好？”
“好，正好今天早上刚买了活虾，我现在去准备。”无羁应道。
李瑶兮教过他，恋爱中的女孩子情绪反复无常，他要学会让着哄着。
无羁觉得，李瑶兮现在就基本处于这种状态。
所以无羁决定，就算李瑶兮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而此时的李瑶兮烦躁地拍了下大腿，将花茶一口气灌下去了大半杯，然后再度叹了口气。
“陈萍萍，可是本姑娘真的好喜欢你……”
“你呀……就放心吧，本姑娘不会让你死的。”
“萍萍，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蒙蒙阴雨中度过的。大雨未歇，李瑶兮连门都出不去，只能在落花别院里待着，每天和无羁、无痕、无染搓搓麻将，或者是研究新款的点心样式。
闲暇之余，她会一个人靠在廊下发呆，或是回忆。
一日，她披着外纱临窗执笔，在花笺上一笔一画写着簪花小楷。
“菡萏红乱，浮萍无依，落雨泠泠相思寄。念瑶期，看韶华易碎花满地，所忆终不移。”
菡萏浮萍，一个亭亭而立，一个一世飘零。就算曾经靠近过，终也不过天各一方。
李瑶兮笑笑，心想自己这是往多愁善感发展的趋势啊！
“无羁！是时候发挥你的作用了！”李瑶兮扬声喊道。
“小姐？”见了李瑶兮眼中的光芒，无羁对自己的任务已经有了猜测。
“认识去陈园的路了吗？”李瑶兮问道。
“这……大概没有问题……”
“哦，不认识你就自己找路去吧。”李瑶兮一句话就把无羁的嘴堵住了。
“那……小姐是想？”
李瑶兮将花笺郑重交给了无羁。
“亲手送到他手里，事成有赏哦！”
“是！小姐！”无羁来了精神，坚定道。
“记得拿好伞，别淋到了。”李瑶兮提醒道。
无羁刚想感动于李瑶兮对他的关心，就听李瑶兮补充道：“不要自作多情，我是说不要把东西淋湿了。”
无羁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啪啦”一声碎成了千百片。
“是……”他哭丧着脸，心想果然不能对小姐抱有期待……
惦记着小姐的终身大事，无羁一刻也不敢耽搁，打马扬鞭就向陈园飞奔过去，溅起阵阵泥泞。
他在马上就掏出了李瑶兮给他的令牌。令牌是普通的样式，上面刻了个“陈”字。
将令牌向守卫眼前一伸，无羁甚至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上看着那几个守卫查验令牌。
“我家小姐是李瑶兮。”他不想再多耽搁，直接报出了李瑶兮的名字。
守卫看了他几眼，然后终于将他放了进去。
陈萍萍正恹恹地靠在轮椅里，一双眼睛半阖，眉眼也耷拉着。
听见无羁推门而入，他半睁开闭着的眼睛，却见进来的不是老仆人。
他顿时警醒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搭上了轮椅扶手，将身子坐直，盯着站在门口的无羁。
意识清明之后，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认出了无羁是谁。
“阿瑶让你来的？”他对李瑶兮的这个下属没有太大印象，也懒得与对方寒暄，直接问道。
无羁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双手呈上，神秘道：“小姐特意嘱咐我，要亲手交给您的。”
陈萍萍一只手接过锦盒，嗯了一声道：“这么大的雨，赶紧回去交差吧，别让你家小姐着急。”
“是。”陈萍萍已经下了逐客令，无羁没有理由多待，只得无奈地应道。
无羁离开后，陈萍萍将盒盖掀开，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张花笺。
他伸手将花笺拿起，见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两句诗。
“菡萏红乱，浮萍无依，落雨泠泠相思寄。念瑶期，看韶华易碎花满地，所忆终不移。”
“终不移……”陈萍萍叩打着扶手，喃喃将诗念了一遍，似有所悟。
妥善地将花笺放回锦盒内，陈萍萍忽然冲着门外喊道：“进来吧，就知道你没走。”
无羁一脸尴尬地走了进来，忐忑地问道：“院长怎么知道我还在……”
陈萍萍笑骂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要是回去，保准让你们小姐一通骂。”
无羁这一肚子苦水总算有地方倒了，苦着脸道：“您这话没毛病，小姐啊，唉……”
“她给你出难题了？”
“没有，小姐她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无羁小意道，小心留意着陈萍萍的反应。
陈萍萍掀起眼皮，挑眉思索了一会，而后问道：“快到中秋了吧。”
“是。”
“中秋……我去落花别院坐坐吧。”陈萍萍沉吟着，最后道。“你也跟了她几年，平时多逗她开心就好。”
“是，我回去就告诉小姐中秋的事。”无羁心里窃喜着，面上却恭恭敬敬地道。
……
“中秋不是还早着呢么？”落花别院内，李瑶兮迷茫地问道。
“阳历八月十五，不就是下个月？”无羁道。
李瑶兮点点头，心想看来这个世界的文化习俗还是和人类灭绝前有了细微的差别。比如这里根本没有端午节这一说。
这么一想，中秋节改成在阳历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是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事。
“他说为什么过来了吗？”李瑶兮再次发问道。
“没有，院长只说中秋时过来小坐。”
“那不就剩了不到半个月？”李瑶兮说道。“咱从现在就开始准备！”
“小姐，没有必要吧……”无羁无奈劝阻道。
“当然有必要！和萍萍一起过中秋诶！”李瑶兮的脸都快笑出了褶子，开颜道。“你呀，真是本姑娘的得力助手！”
“小姐，所以您要怎么赏我？”
李瑶兮正高兴着，想了想就道：“赏你和无染独处一天！”
“小姐！”无羁急道。“您这是赏赐？”
“本姑娘这不是在给你们俩制造机会嘛！”李瑶兮坏笑道。“行了行了，先让我开心会儿你再进来！”
被赶出房门的无羁刚站稳了脚跟，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了一声欢呼，仿佛要把落花别院都给震塌得四分五裂，再添上几震似的。
别院内，李瑶兮打开衣橱，择了件火红色冬装，又挑拣出一件绯色桃花纹大氅来。
现在是盛夏。可是她待会要去的地方很冷。
“小姐，怎么把冬衣都找出来了？”
无染探进半个头来，好奇问道。
“本姑娘要去见个合伙人，你在家里乖乖待着哦！”李瑶兮笑眯眯地将斗篷系好，叮嘱道。
将房门掩上，她从容来到阔大的珊瑚紫玉床边。
李瑶兮的房间里布置得瑰丽堂皇。因着她尤其喜欢晶石与精致的小物件，所以无羁三人经常替她搜罗些宝贝回来。
一般他们送的不是珠钗首饰，就是各种装饰品，正好装点了李瑶兮的闺房。
李瑶兮将塌上的枕头扔到一边，将柔软的床垫也给向旁边挪了几寸。
床垫下，竟赫然是一个暗格。
落花别院里的东西都是非富即贵，连李瑶兮睡的床榻都是暖玉为底，冬暖夏凉。
只是这别院是李瑶兮亲手设计的，而以她的行事风格，自然也少不了暗格、密室一类。
暗格底部，正是一个机关。
李瑶兮伸手将机关按下。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
然后就见房间中央的地板自动自中间向两侧移开，露出一段台阶来。
大夏天穿着冬衣，李瑶兮已经热得满头是汗，急急下了台阶。
这段台阶比起通向鉴察院地牢的那段来说要短上许多。不多时李瑶兮便下到了台阶底部的密室中。
这密室也和李瑶兮那晚在鉴察院进入过的那间有很大区别。虽然位于地底，可是这间落花别院内的密室却显得敞亮许多，被墙角和梁上的不知是什么光源照得宛如白昼，面积也不知大上多少倍。
这里完全脱离了寻常密室阴暗幽深的恐怖样子，而是如一个小型宴会厅一般。
先前强调过这密室面积很大。只是若不是亲自到来，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之宽广的密室。
李瑶兮不是想要炫富，密室修得大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密室中央的位置，呈一个高大的圆形、中间还闪烁着不知是何种电波的光芒的门，正是禁忌之门。
旁边还有一个仪器台，上面是形形色色的按钮和拉杆。
禁忌之门，可是个好东西，相当于各个平行时空之间的通路，也是唯一的入口。
不仅如此，禁忌之门的总部位于神庙。李瑶兮需要去哪里，一直都是先通过自家密室里的禁忌之门先抵达神庙，然后再做个中转抵达目的地。
而今天，李瑶兮想去的正好就是神庙。
往仪器台的小屏幕上输入了“总部”二字，李瑶兮望着光芒愈盛、充满着神秘色彩的禁忌之门，脸上笑容大盛。
她是禁忌之门的掌管者，强大如神庙，也顾忌着次元与维度间的规则。
她跨入了禁忌之门。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是置身一个长长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耀眼又温暖的光芒，充盈在李瑶兮的视线里。
然后她骤然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气。凛冽的寒风似利刃一般向她袭来，刮得她的面庞有些生疼。
成功了。
再度睁眼时，她已经站在了神庙的广场内，面对着广场四周数座高大的灰黑色建筑。
李瑶兮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灰蒙蒙、飘着雪粒的天空，开始迈步前行。
一路所见，不过是冷清残破的断壁残垣，和世人想象中的什么仙境毫不沾边，而只是个破败的博物馆。
一只小巧美丽的青鸟忽而从李瑶兮头上掠过，停在了前方的一处石台上。
这方石台所处的地方，正是神庙的中心。
石台上早就覆盖了薄薄一层积雪。可那青鸟落在上面，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我有事找你。”李瑶兮简明扼要地道。
青鸟忽然振翅向苍穹飞去，然后在半空中消散成了无数荧荧光点。
那些光点犹如仲夏夜闪烁在碧草间的萤火虫，缓缓聚集在了一起，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一位老者。
那老者须发皆飘，就连绣着流云的衣袂都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腰间系着条黑金玉带，凌空漂浮，漠然地盯着李瑶兮。
并不是他想要漠然。而是作为高端的程序，他虽然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却从不屑于表达。
在神庙看来，人类的喜怒哀乐只是引发矛盾的导火索。他洞悉人类的全部，甚至比人类自身还要透彻，却在某些方面上保存了机器的特点。
神庙四定律盘亘在他机械化大脑的核心，亘古不变。
“小丫头。”他还是叫了一声。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李瑶兮属于比较特殊的存在。
“都说了我叫李瑶兮，小丫头只是代称。”李瑶兮撇嘴道。“咱俩认识六年了，你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名字是人类的附属品，”老者冷漠答道。“和小丫头一样，都是代称。”
“唉，行吧行吧，反正这么多年本姑娘就没说动过你。”李瑶兮干脆认命了，摆手道。
“说吧，什么事。”老者直奔主题。
“咱们能进去说么？”李瑶兮的鼻尖冻得通红，小脸几乎要缩进斗篷的狐毛领子里，道。
“嗯。”老者又化作了青鸟，领着李瑶兮继续前行着。
石台不远处就是一座尚且完好的高大建筑，李瑶兮推门而入。
那里面充盈着柔和的光晕。那光芒并不耀眼，只是温柔地悉数洒在殿内，洒在李瑶兮身上。借着光亮，李瑶兮看清了旁边青灰色的墙壁。
那并不是砖石砌成的，而是某种坚硬的金属材料铸造的。殿内并没有什么高科技展品，而是空空荡荡的，只有禁忌之门在中央闪烁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感受着干燥的冷空气直入肺部，刺痛了她的喉咙，李瑶兮开口道：“十六年前，你与庆帝联手，杀死了叶轻眉。”
“神庙的使命就是确保人类的遗民可以生存下去，同时使他人不去破坏这种平衡。”神庙平静答道。
李瑶兮默然。事到如今，她当然不能说神庙错了。神庙一直小心控制着人类文明的进程，让社会的变迁停留在封建社会的阶段，无非是怕人类会迎来又一次毁灭。
叶轻眉是异数，可她李瑶兮何尝不是？要不是她比神庙高出了一个次元，恐怕早就被无声无息地抹杀了。
“你说你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程序，现在有了思想不说，居然还开始控制人类了。”李瑶兮荒唐地笑了两声，道。“神庙四定律是自你有意识开始就存在的，我……永远不可能改变你的想法。”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神庙似乎默认了李瑶兮的话，问道。
“虽然我有命令你的权利，可是我不会轻易这样做，因为我不想依靠你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李瑶兮道。“可是这一次……只有依靠你，才是最保险的。”
神庙等待着李瑶兮接下来的话。
“神庙里还有使者吧？”她忽然问道。
“两个。”
“嗯……接下来你应该会派一个去南方，而另一个在悬空庙事件之后也会被支出去。”李瑶兮分析道。“当然，他们的结局都是死亡。”
“所以我命令你，至少保留一个使者在神庙，不得妄动。并于庆历十年夏将其派到陈萍萍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李瑶兮目光灼灼，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沉默。
“小丫头，神庙只服务于你个人，而不为他人谋求利益。”
不知为何，神庙的声音显得苍桑起来。
“这是为了我的利益。”李瑶兮平静道。“我知道你不愿入世，但是陈萍萍必须活下来，这是我唯一的期盼。”
又是许久的寂静。
“好，”神庙终于答道。“如你所愿。”
了却了一桩心愿，李瑶兮心下轻松，由衷道：“多谢。”
“神庙只是在履行应履行的约定。”老者平缓道。
“有时我真不知道是该谢你还是骂你。”李瑶兮惘然道。“就为了什么四定律，硬生生把社会停留在封建时期一千余年……你真觉得这条路是对的？”
“神庙不知道，但神庙不能让人类走上老路。”
“唉……本姑娘不搞哲学，这些玩意也没资格去评判……”李瑶兮叹道。“不过不得不说，你是个很好的帮手。”
“你是个很好的继承人。”神庙的声音依然平静。
“别介，本姑娘不想被困在这座破庙里。”李瑶兮赶紧回绝道。“冷死了……我还是快点回吧。”
神庙坐落在北极圈内，气温常年不到零度。在神庙里待了这么会儿，李瑶兮已经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慢走不送。”神庙忽然说道。
本来已然向前几步准备进入禁忌之门的李瑶兮，听到这四个字后且惊且喜地转过头来，讶然道：“你方才……怎么很像在讲冷笑话？”
“很冷，但不是笑话。”神庙严肃地答道，殊不知让李瑶兮更觉好笑。
“哈哈哈哈哈本姑娘没听错吧？你这个孤寡万年的老头居然会说慢走不送了？！”李瑶兮惊喜地大笑道。“莫非你终于开了窍，开始逐渐进化成人类了？”
“神庙不会进化，也不是人类。”老者没有笑，淡淡道。
“哎呀本姑娘就是想调侃调侃你而已，不必当真嘛，嘿嘿嘿！”
“赶紧走。”神庙一直维持着的肃然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龟裂，板着脸生硬地命令道。
“别生气啊您，本姑娘走喽！”李瑶兮潇洒地迈入禁忌之门，转瞬间就没了影子。
神庙忽然想起了一些很小很小的事，似乎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长款淡粉色带毛领的羽绒服，漆黑柔顺的头发瀑布般披在肩上，俏生生地望着他，表情迷茫又新奇，剔透明亮的眸子好似星辰般，悲悯地叹息道：“你一个人住在这个雪山上，是不是很寂寞呀……”
那是不符合她年龄的一声轻叹。
六年，对他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在这六年里，他亲眼看着李瑶兮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姑娘。
千万年的往事似乎像一页页灰黑的素描，呆板又没有光彩，仿佛是角落里最不惹人注目的尘埃。
只是因为李瑶兮的存在，这些尘埃里似乎有那么一两粒闪着微微的光彩。明明只有一点点，却仿佛照亮了整个世界。
再次化成了青鸟，他展翅向殿外飞去。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风雪能抹平所有痕迹，却唯独抹不去对于往事的追忆。
李瑶兮几下将斗篷脱了下来，又关上门换好了轻薄的夏装，这才感觉凉快了许多。
方才在神庙差点没冻死，现在又差点没热死。李瑶兮觉得，她这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在经历冰火两重天。
只是又过了几个时辰，她就不再这样想了。
七月流火，天气说阴就阴，乌云也是说来就来。
不多时，雨柱似鞭子般抽打着地面，一股子草木的清新味道开始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
大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还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李瑶兮托腮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心里想着：陈萍萍此时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待在鉴察院里？
“小姐在想什么？”无羁端上一盏新沏的茉莉花茶，问道。
“想这雨怎么还不停……”李瑶兮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小姐有心事？”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不是很明显么……”无羁说道。
“无羁呀无羁，本姑娘突然发现……我好像为情所困了。”李瑶兮感慨道。
“是陈院长？”
“嗯。”李瑶兮今日格外乖巧，难得没有和无羁斗嘴。
“小姐，无羁倒觉得，小姐既自己已经明白，也不用藏着掖着。”无羁循循开导道。“陈院长是聪明人，必定能察觉小姐的心意。”
李瑶兮无话，只是继续盯着窗外的一个冒着泡泡的小水洼。
“无羁说过要给小姐牵红线的，小姐你若想通了，随时吩咐无羁就好。”无羁轻声承诺道。
“无羁，你真好……”李瑶兮揉了两下无羁微卷的头发，道。“晚上你给我做琵琶虾吃好不好？”
“好，正好今天早上刚买了活虾，我现在去准备。”无羁应道。
李瑶兮教过他，恋爱中的女孩子情绪反复无常，他要学会让着哄着。
无羁觉得，李瑶兮现在就基本处于这种状态。
所以无羁决定，就算李瑶兮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而此时的李瑶兮烦躁地拍了下大腿，将花茶一口气灌下去了大半杯，然后再度叹了口气。
“陈萍萍，可是本姑娘真的好喜欢你……”
“你呀……就放心吧，本姑娘不会让你死的。”
“萍萍，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蒙蒙阴雨中度过的。大雨未歇，李瑶兮连门都出不去，只能在落花别院里待着，每天和无羁、无痕、无染搓搓麻将，或者是研究新款的点心样式。
闲暇之余，她会一个人靠在廊下发呆，或是回忆。
一日，她披着外纱临窗执笔，在花笺上一笔一画写着簪花小楷。
“菡萏红乱，浮萍无依，落雨泠泠相思寄。念瑶期，看韶华易碎花满地，所忆终不移。”
菡萏浮萍，一个亭亭而立，一个一世飘零。就算曾经靠近过，终也不过天各一方。
李瑶兮笑笑，心想自己这是往多愁善感发展的趋势啊！
“无羁！是时候发挥你的作用了！”李瑶兮扬声喊道。
“小姐？”见了李瑶兮眼中的光芒，无羁对自己的任务已经有了猜测。
“认识去陈园的路了吗？”李瑶兮问道。
“这……大概没有问题……”
“哦，不认识你就自己找路去吧。”李瑶兮一句话就把无羁的嘴堵住了。
“那……小姐是想？”
李瑶兮将花笺郑重交给了无羁。
“亲手送到他手里，事成有赏哦！”
“是！小姐！”无羁来了精神，坚定道。
“记得拿好伞，别淋到了。”李瑶兮提醒道。
无羁刚想感动于李瑶兮对他的关心，就听李瑶兮补充道：“不要自作多情，我是说不要把东西淋湿了。”
无羁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啪啦”一声碎成了千百片。
“是……”他哭丧着脸，心想果然不能对小姐抱有期待……
惦记着小姐的终身大事，无羁一刻也不敢耽搁，打马扬鞭就向陈园飞奔过去，溅起阵阵泥泞。
他在马上就掏出了李瑶兮给他的令牌。令牌是普通的样式，上面刻了个“陈”字。
将令牌向守卫眼前一伸，无羁甚至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上看着那几个守卫查验令牌。
“我家小姐是李瑶兮。”他不想再多耽搁，直接报出了李瑶兮的名字。
守卫看了他几眼，然后终于将他放了进去。
陈萍萍正恹恹地靠在轮椅里，一双眼睛半阖，眉眼也耷拉着。
听见无羁推门而入，他半睁开闭着的眼睛，却见进来的不是老仆人。
他顿时警醒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搭上了轮椅扶手，将身子坐直，盯着站在门口的无羁。
意识清明之后，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认出了无羁是谁。
“阿瑶让你来的？”他对李瑶兮的这个下属没有太大印象，也懒得与对方寒暄，直接问道。
无羁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双手呈上，神秘道：“小姐特意嘱咐我，要亲手交给您的。”
陈萍萍一只手接过锦盒，嗯了一声道：“这么大的雨，赶紧回去交差吧，别让你家小姐着急。”
“是。”陈萍萍已经下了逐客令，无羁没有理由多待，只得无奈地应道。
无羁离开后，陈萍萍将盒盖掀开，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张花笺。
他伸手将花笺拿起，见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两句诗。
“菡萏红乱，浮萍无依，落雨泠泠相思寄。念瑶期，看韶华易碎花满地，所忆终不移。”
“终不移……”陈萍萍叩打着扶手，喃喃将诗念了一遍，似有所悟。
妥善地将花笺放回锦盒内，陈萍萍忽然冲着门外喊道：“进来吧，就知道你没走。”
无羁一脸尴尬地走了进来，忐忑地问道：“院长怎么知道我还在……”
陈萍萍笑骂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要是回去，保准让你们小姐一通骂。”
无羁这一肚子苦水总算有地方倒了，苦着脸道：“您这话没毛病，小姐啊，唉……”
“她给你出难题了？”
“没有，小姐她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无羁小意道，小心留意着陈萍萍的反应。
陈萍萍掀起眼皮，挑眉思索了一会，而后问道：“快到中秋了吧。”
“是。”
“中秋……我去落花别院坐坐吧。”陈萍萍沉吟着，最后道。“你也跟了她几年，平时多逗她开心就好。”
“是，我回去就告诉小姐中秋的事。”无羁心里窃喜着，面上却恭恭敬敬地道。
……
“中秋不是还早着呢么？”落花别院内，李瑶兮迷茫地问道。
“阳历八月十五，不就是下个月？”无羁道。
李瑶兮点点头，心想看来这个世界的文化习俗还是和人类灭绝前有了细微的差别。比如这里根本没有端午节这一说。
这么一想，中秋节改成在阳历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是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事。
“他说为什么过来了吗？”李瑶兮再次发问道。
“没有，院长只说中秋时过来小坐。”
“那不就剩了不到半个月？”李瑶兮说道。“咱从现在就开始准备！”
“小姐，没有必要吧……”无羁无奈劝阻道。
“当然有必要！和萍萍一起过中秋诶！”李瑶兮的脸都快笑出了褶子，开颜道。“你呀，真是本姑娘的得力助手！”
“小姐，所以您要怎么赏我？”
李瑶兮正高兴着，想了想就道：“赏你和无染独处一天！”
“小姐！”无羁急道。“您这是赏赐？”
“本姑娘这不是在给你们俩制造机会嘛！”李瑶兮坏笑道。“行了行了，先让我开心会儿你再进来！”
被赶出房门的无羁刚站稳了脚跟，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了一声欢呼，仿佛要把落花别院都给震塌得四分五裂，再添上几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