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站立在原地琢磨着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表示赞同,荐云雪就朝他丢了句,“我去上班了,待会见。”擦身走了出去。

    目送着荐云雪匆匆留下的背影,闻时口中呢喃,“待会见。”

    呆愣了两秒,闻时迈步走了出去,回到人声嘈杂的大厅之中。

    众人的啼哭惹得他眉心微蹙,勾起了他一些暗色的回忆,闻时试图捂住耳朵,但是声音也只是从嚎哭转为了低沉的呜咽,从四面八方,从身上再攀到他的指缝之中,不带任何商量地渗透进去,挣扎不得。

    “你是新来的吧?”一个粗犷的男声打破了环绕周边悲戚的沉响,戚南睁开了眼睛。

    “对,来上班。”男人不同于火葬场内暗白的氛围,约莫五十来岁,身高到闻时肩膀,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西服,圆脸,脸上还浮着两团红晕,地中海的发型,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我是这儿的主管,姓王,叫我王主管就好了,你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男人倒没察觉什么,继续大声问道。

    “刚刚到。”闻时答道,又问,“这里也有主管吗?”

    “嘿,你别小瞧,这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我管,现在你也归我管。”王主管毫不在意,抹了下红润的脸,晃动了下肥胖的身子,很是灵活的模样。

    听到闻时耳里,什么你也归我管,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跟我走。”王主管抬腿向前,抬头示意让闻时跟上,“给你带到住的地方,马上就要上班了,你也看到了,忙得很,正缺人手。”

    闻时两步跟上王主管的步伐,听着他不断地输出不满和抱怨,“都怪那北山那边电路出问题了,这不,全市的尸体都往我们这儿运,烧都来不及。”

    闻时闻言豁然,想起山下排起的长龙,确实是有点夸张。

    王主管抬眼,快速打量了一眼闻时,眼中一丝光亮闪过,问道,“长这么帅,怎么想不开来火葬场上班啊?”

    “学历低,来钱快。”闻时皱了皱眉,被那一眼扫得有些不舒服,快速答道。

    “也是也是。”王主管听了连忙点头称是。

    走在路上,王主管就是个话唠,可能是因为工作破呆在这里,和家属也聊不上两句,和客户就更别说了,聊起来那就叫灵异事件了。

    在这短短的到后院那排平房的距离,王主管就把这里的情况介绍了个七七八八,有些地方含糊不清,有的一句带过,闻时循着他话中有话的意思,也能猜个大概。

    住宿区是在火葬场后面,隔得近,用打工人的话来说,就是通勤时间短,是个好工作。

    “小伙子我跟你说,就你这学历,好好干,月入过万不是梦,你算赶上了好时候。”王主管在一旁讲得眉飞色舞,十分起劲。

    闻时挑了挑眉,觉得好笑,又觉得讥讽,别人的悲痛成为赚钱的利器后,死亡日期成为了所谓的赚钱好时候。

    很快就走到了闻时要呆的宿舍,环视了一圈,居然还是个单人间,不过简陋又狭小,只是勉强能住人。

    “你就住这儿屋,洗澡要走到那边去,公共浴室。这条件算不错的了,包吃包住,赚到的都是纯利润啊。”王主管边说边露出会心一笑,被烟熏黄黑的牙齐齐展示出来,十分自得。

    闻时没答话,王主管也毫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噼里啪啦地说着,“你就把包放这里,钥匙是这把,可要把东西放好了,掉了不赔的。”

    王主管边说边把一把小小的上面布满斑驳的红色锈迹的钥匙递给闻时,等着他来接住。

    闻时把包放下,顺手接过递过来的钥匙,身为警察的条件反射,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个人是故意碰了一下他的手!

    闻时警觉地抬头,眸光冷冷地直盯着王主管,从上到下俯视着他,将他硬生生定在原地。

    “怎么了?...小闻?”王主管被眸光刺住,感觉有些不对劲,眼神太过骇人,磕磕巴巴地开了口。

    “没怎么,就是我上次和他们打架,三个打我一个,都一百八十斤来斤吧,都被我送去了医院。”闻时一字一句地说着,好似闲话家常,暴力事件都被轻而易举带过,而从上至下散发出来的那股狠劲,让人十分信服,他确实能做到。

    “还有,我不喜欢别人触碰我。”闻时边说边从黑色包里找出了一个白底绿边的袋子,从中扯出一张湿纸巾,当着王主管的面仔仔细细将手擦拭一遍。

    “听懂了吗?”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闻时加重了语气,看向他。

    “懂了懂了。”没有之前的圆滑油腻,王主管声音有点抖动,连忙回答。

    “好,现在出去把工作安排一下吧,王主管。”闻时此时倒像是个发号施令的主管。

    被点到名字的王主管好似想起来什么,连忙答到,“对对对,工作,我马上交代你要做什么。”

    出了门,这次王主管没再多话,闷着头朝着前面走着,闻时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

    回想起走之前,杨局还叫自己过去,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在卧底期间,能忍则忍,结果还没过一天,就亮出了利爪。

    闻时又转念一想,不过也好,反正我也就是个无业游民,乡下混混的形象。再说,一直忍着又能查出什么东西呢?

    思绪翻飞的时间,王主管已经穿过大厅的人群,将闻时带到后面的一间大屋子。里面有三个同样穿着黑衣的男人正在挪着推车,焚烧炉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屋内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出几度,不到一会,被细雨沾湿的头发就已经里面的热气烘干。

    “你先换个衣服。”王管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件短袖来,捏着衣服的衣角,颤颤巍巍地朝闻时递过去。

    闻时接过,将短袖扯开,发现十分宽大,就直接套在原本的短袖外面,算是穿好了。

    “先别忙,你们过来一下。”看闻时利落地穿好衣服,王主管把正在忙碌的三人招呼过来。

    “这是新来的,叫闻时,你们多带带他。”王主管简单介绍了两句,两个男人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其中一个方脸,脸上布满横肉,又满是胡茬的男人笑了笑,却不是朝着闻时友善,而是在得意有人来减轻负担。

    “去忙吧。”王主管冲着二人道,又偏了偏头,朝着刚刚笑了的男人说,“老周,来你带带他。”

    老周点头称好,王主管扭头走了出去。

    等到王主管走后,老周才嘟囔出口,“终于舍得招人了,铁公鸡都要掉毛了。”

    “一天天连轴转,人都要虚脱了。”另一个个头不高,约莫四十来岁,体格偏精瘦的男人也接上话茬。

    “这是老孙。”老周见闻时站在一旁,给他做了介绍,“出去那个是老吴”

    “闻时。”再介绍了一遍自己。

    “来,你跟着我。”老周倒是热心,推着车连忙招呼着闻时。

    “这个活,没别的,其实就是体力活。只要你不怕,就无所谓。”老周连走边介绍,“现在就把推车推到外面那个屋子里,把尸体抬到这推车上,再推过来放到焚烧炉里,烧了就是。”

    闻时点了点头,示意了解。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名字别弄错了,这可是大事。”老周说到这儿咧起嘴古怪地笑了笑。

    闻时站在一旁,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来,你跟我们走一遍,你就学会了,简单得很。”老周见闻时沉默寡言,又长了一副聪明模样,继续讲道。

    老周把自己的推车放下,走到老孙身边,把平放在木板上的纸棺搬了起来,放到推车上,被装在纸做的盒子里,看不清模样,不过从他们轻松的样子可以判断,这是个瘦小的老人。

    搬上推车后,老周又捡起老人身上的标签撕掉下面的一张贴到推车上,老孙就推着走了。

    老周眼神示意闻时跟上,等到老孙停下,将面前一块被烟熏得发黑的重重铁板拉开,能够感受到里面残存的高温,似乎在期待下一具尸体的到来。

    老周和老孙随即将纸棺抬起,方方正正地放入焚烧炉中,又合上重重的铁板,做完这些后,随即按了旁边的一个红色按钮,铁板之后,噼里啪啦声起,和其他的焚烧炉混杂在一起,宛若一场火焰的盛宴。

    “简单吧。”老周冲着闻时扬了扬眉,黝黑的脸上皮肤皱起,有点兴奋。

    “嗯。”闻时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确实是只出体力活。

    “那你和我搭档,缺搭档太久了,真是不容易。”老周抱怨道,“我们三个人这样轮流换着帮忙很麻烦。”

    “你可要坚持久一点啊,别三两天就放弃了。”

    “这里找不到人吗?我看工资还可以啊。”闻时试探性地问了句。

    “死人的钱,想挣的人少,更别说这赵老板啊……”老周说话只露半截,剩下的只有一丝神秘的高深莫测,“你刚来,先适应适应,以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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