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依稀记得,况府小姐,闺名单字为鸾。

    婴柳紧紧挨在况鸾身边,斜眼觑着青乌,眼神并不友好,仿佛她是纸上墨点、雪中污泥,不能沾染分毫。

    青乌不过将空杯放下,一个举动引得她如临大敌,生怕她对况鸾不利。

    况鸾端坐着如秋风中的松竹,帏帽薄纱微微荡起:“姑娘,多谢你仗义出手。”

    “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不过,容小女子好奇一问,姑娘是如何得知杯盏将碎?”

    粗瓷茶杯色泽暗淡,几条裂纹于其上,远距离根本难以分辨,即使注意到也可能误以为是烧制时就出现的瑕疵痕迹。

    青乌淡淡一笑:“掐指一算的功夫罢了。”

    她虽形容邋遢,但舒眉浅笑、风姿傲人,倒也有几分隐世高人的意味。

    “萍水相逢,既是有缘,我便再替你算上一算吧。”

    青乌装模作样,摇头晃脑,指尖轻点,掐算起来。

    婴柳拽了拽况鸾的袖边,附在她耳边低声劝道:“一看这人便是徒有其表的江湖术士,小姐莫要被她骗了,我们还是走吧。”

    况鸾犹疑间,青乌却突然俯身向前,她隔着茶桌,嗓音神秘:“姑娘近日是否梦魇连连,不得安眠?”

    况鸾与婴柳不由得相视,她斟酌了半晌,轻轻点头。

    婴柳葱管一般的手指对着青乌面颊:“你这人,是不是有意跟踪打听我们,欲行轨事?”

    况府的丫鬟眼光比当家的小姐还要毒辣几分,句句道出青乌心中谋算,相较而言况小姐则显得不谙世事了些。

    青乌拨开婴柳抵到面前来的手指,神色淡然。

    “方才说了,不过是掐指一算的功夫。看小姐穿着装扮,想必也是非富即贵之家,独身来此定与这梦魇有关吧。”

    况鸾贝齿轻咬唇瓣,流露的表情显示一切。

    “大师,常人卜算借龟甲、筮草之力,怎的你凭空拈指便可算得这些?”

    不过一会儿功夫,况鸾对青乌的称呼便从“姑娘”转变成了“大师”。

    “你也说了,卜算脱离不开龟甲、筮草的那些都是常人。吾,自然非常人也。”拿捏住气势,青乌言之凿凿。

    世人皆爱卜算,位高能强之人尤信。

    况鸾虽自幼流落于外,未在祈山核心要地成长,但身为况氏后人,又已初开占梦之能,面对可能潜藏的隐世大能,她向来秉持着崇敬之心。

    只是环境所致,她所得见识略少,才会被青乌这三两下蒙骗。反观婴柳,虽侍奉于况氏,但却是生长于市井的凡胎□□,所思所想倒是跳脱了出去。

    况鸾按下蠢蠢欲动的婴柳,她谨慎地再次发问:“那大师可知我前来此地所为何事?”

    青乌心中飞快盘算,前世况鸾梦魇连连,未及启程便香消玉殒,今时又在这偏僻官道碰见神色难安的主仆二人。

    那便是。

    “解梦还需入梦人。”

    况鸾大惊。

    听闻此言,她稍整思绪,随即起身,朝着青乌庄重一拜。

    “小女况鸾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纤纤女公子这么深深一拜,惹得青乌心中惭愧,赶紧上前相扶。

    婴柳更是拉着况鸾的胳膊,慌张道:“小姐,怎可将闺名随意告知他人?"

    “大师是隐世高人,算得出我心中畏难,区区身份又何须隐藏?”

    况鸾纯真,一信便是深信。

    婴柳无奈。

    青乌故作镇定,为免惹人注目,三人又坐回茶桌旁。

    况鸾亮晶晶的大眼灼灼盯着青乌,她赶紧咳了咳,镇定思绪。

    这场戏既然开演了,便不能喊停。

    好歹她在云上台混了几年时光,见过的世面比之娇养在偏地的小姐还是要多上几分的,未必就解不了这死局。

    “况小姐,你且细说下,所梦为何?”

    一提及此,梦中种种纷至沓来,况鸾理了理思绪,方才娓娓道来。

    魇梦如迷雾,夜夜扰人眠。

    夜半大雨忽至,漆黑潮湿,手脚俱绑,唇齿紧封。

    恍惚间,人声、雨声、喘息声透过阻隔传入耳中,她被高高抬起,颠簸晃动。

    迷蒙睁眼时,透过丝丝缝隙,清浅月光中树影摇曳,依稀似能听到旁人抱怨山路难走。

    直至末时,手脚方才有些知觉,肌肤摩擦间她才知身处粗织麻袋之中。劲风凛冽,透过麻布网洞侵袭后背,失重感伴随而至。

    之后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死亡之兆。”青乌喃喃沉思。

    况鸾点头:“梦里凶兆唯一可解之法,便是亲身前往梦境之处,方能有一丝破解希望。”

    “你觉得是后山崖?”

    青乌对附近山形还算了解,况鸾梦中坠落失重感强烈,而燕城最近崖谷便在后山崖,沿着官道绕过坡子山,往月升之处寻去便是了。

    “大师,你可有破局妙法?”

    况鸾是病急乱投医,不被家族重视的小姐此时根本无求援之处,只能寄希望于萍水相逢的江湖术士。

    青乌正欲回答,忽隐忽现的感灵之能又开始疯狂预警,她下意识跨步拽住况鸾,果然一身形矮小瘦削的男子手持利刃朝况鸾后心刺去。

    幸而青乌将她拉开,刀尖方才落空。

    不知何时,原本还停留着三两人的茶棚空空如也,热茶还冒着烟气,却连小二都不见身影。

    男子全身上下裹缠黑布,只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露在外面,刀刃带气,气势迫人。

    “悬镜门的人!”

    青乌冷汗直流,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话音刚落,便见角落里不知从那又钻出三四个裹成粽子的悬镜门人。

    哪里有江湖,哪里就少不了悬赏组织。

    隐于暗处的悬镜门,没有办不了的事,没有杀不了的人,只是看你出不出得起价钱。

    杀人越货既是买卖,不达目的,悬镜门绝不罢休,死缠烂打的功夫堪称一绝。

    被悬镜门盯上的那天,便会开启一场不死不休的噩梦。

    真是晦气!

    青乌拉着况鸾,拔腿便跑,她身无长物,面对修气者毫无抵抗之力。

    “有什么符珠,赶紧先丢出去。”

    况鸾才反应过来,赶紧从怀里丢出一物,灰雾弥漫挡住视线,立刻断了男子前路。

    趁此时机,两人潜入密林中不见踪影。

    青乌脚程极快,又用上了况鸾珍藏的提气符珠,拉着况鸾穿梭在林间跑出去好一会儿,她便喘得上不来气,连连喊停。

    “我不行了,跑不动了,歇一下。”

    青乌警惕环视周围,确认悬镜门暂时未追上来。

    “不能休息太久,迷雾符珠拖不了他们太长时间。”

    况鸾发丝凌乱,帏帽歪斜,香汗淋漓,她蹲在地上,顾不上贵女形象。

    “对了!婴柳还在茶棚。”

    悬镜门突现,青乌只来得及将况鸾带离,压根没能顾得上一旁的婴柳。

    况小姐倒是有情有义,气息尚未平复,便撑着起身要去寻自家丫鬟。

    “你不要命了!”青乌拦住她,“你以为还能这么好运吗?”

    “可婴柳跟我多年,我总不能弃她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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