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五十三年春某日,李婠南午睡时被恶梦惊醒,醒后听见外面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叫喊,但迅速被压制,只依稀听到咿呜的挣扎声音。

    星竹说是先前伺候魏夫人的一位老嬷嬷突然疯癫了,准备偷偷地潜进李婠南的寝殿,意图不轨。

    魏夫人膝下无子,家世清白,是纯良之人,便是这样,太宗皇帝才叫她搬到戴月宫照护李婠南。

    魏夫人既对李婠南倾心照顾、视如己出,又时刻保持着距离,让太宗皇帝很满意。

    太宗皇帝一直给李婠南传输的思想便是不要依赖任何人,除了他。

    她那时候还小,也并不完全理解太宗皇帝,虽然很喜欢魏夫人,但也知道,和她保持距离才是为她好。

    魏夫人死后,先前伺候她的宫人都被重新分配到别的宫殿,这老嬷嬷便被分到了杂役司。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魏夫人的信赖,她总觉得这老嬷嬷偷偷过来,不是要伤害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同她说。

    恰巧皇五子李寄北来戴月宫中,听李婠南说罢,便叫人把老嬷嬷带进来。

    老嬷嬷确实是有些疯癫模样,防备的打量周围的宫人,不再说话了。

    皇五子屏退一众宫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老嬷嬷的声音嘶哑又低沉,叫人听着有些难受,她说出的话语更是惊人:“公主殿下并非皇嗣,而是老奴养女的孩子!”

    李婠南听此,脑子里忽的就做不出思考,像是灵魂游离身体之外,没有因为老嬷嬷的话语气恼,只是不知所措原地愣神。

    她是听见李寄北起身怒言才回神。

    “满口胡言乱语!”

    “两位殿下可以喊人来将老奴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但今日不听老奴说完再做决断,心下不会留一根时时扎心的刺吗?”

    李寄北自幼聪敏历来稳重,少有这种不顾后话直接发脾气的场合。

    今日听此,根本不欲老嬷嬷再说下去。

    “兄长!”李婠南却知道,老嬷嬷这一句话说对了,纵使知道她说的不是真的,但心中也会有一根刺的,“听她说!”

    李寄北只好又坐下,伸手握住李婠南的手,安抚着她。

    “十二年前七月三日,陛下带领后妃、皇嗣从宫中出发,前往太和寺祈福。七月四月夜,国师夜观天象,发现有皇嗣即将出生,此皇嗣命星闪耀,非是凡身。此时宫中便只有周采女即将分娩。国师言,周采女此胎,若生女,此女便可佑李朝大兴;若生男,此子必将李朝摧毁!”

    “陛下派三皇子带着密旨连夜回宫,三皇子第二日清晨入怜春轩,见周采女诞下公主!可他不知,他晚了一夜进宫,见的孩子也早已被调换。”

    “国师的预言一开口,就被快马加鞭传讯回宫说给周采女听。远比商议后再颁发给接到密旨的三皇子,可提前了不少。那时周采女还没有生产,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叫老奴从宫外抱个了女婴来。因贵人们都不在宫中,所以实行起来相当顺利!”

    “果然,周采女最终生下男婴,老奴抱来的女婴便顶替了他!三皇子不知,就是在他清晨入宫之时,真正的皇嗣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运送出宫!而三皇子见到的孩子便是你!”

    “殿下不信,可去谏星殿内阁找祭祀台后的暗格,看里面是不是有一封陛下手书,上面盖了玉玺大印,任何人都做不得假!”

    那日春花开的绚烂,本不应该听信老嬷嬷那些无稽之谈,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可能不去求证!

    谏星殿、祭祀台、暗格、手书,全部都对上了!

    手书的内容确为当时的陛下,李婠南的父皇太宗皇帝亲手所写。

    皇六女李婠南左右国运,为君主秘辛,后嗣谨记。

    谁当了皇帝,谁就会知道。

    但这只能证明国师预言,而不能证明李婠南身份作假!

    于是,在那一年春末,李寄北陪她见到了苏客然。

    苏客然佐证了老嬷嬷的说辞,身世转变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纵使知晓李婠南并非自己的妹妹,李寄北也选择替她隐瞒,甚至要私下处死老嬷嬷。

    李婠南极力阻止,她比谁都害怕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暴露,可她不能杀了老嬷嬷。

    孤女换皇子之事,其中操作并不是一两个人完成的,老嬷嬷的说辞也有诸多漏洞,她需要从老嬷嬷嘴里得到更多知情者的消息,她要主动出击,不能再发生像老嬷嬷这样主动找上门的事情。

    老嬷嬷在冷宫住了一年,李婠南日夜忧心了一年,却再没有人出现说道她的身世如何,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老嬷嬷和苏客然的存在是错觉。

    直到一年后,太宗皇帝驾崩。

    她是又觉得伤心又觉得安心,那种极致的矛盾叫她痛苦万分。

    她甚至会为此做噩梦,梦里她的父皇对她慈爱有加,手把手教她写字,陪她读书,毫无皇帝威严同她席地而坐解释政事。而画面一转,皇帝大发雷霆,他好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拔出长剑,毫不留情刺向她......

    她回忆起自己这十三年人生,也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

    太宗皇帝丧期一过,李寄北便带着陈妃去了青州,她多想也一同离开皇城这座牢笼,可惜不能,她这一生都不能。

    她自觉愧对太宗皇帝,便尽心尽力辅助先帝,先帝去世后,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一世,她还有多少这种好像无上尊崇实则如履薄冰的日子可以过活?

    先帝驾崩后,她昏睡大半载,但醒来后一切都还在她的控制之中,皇帝要分她手中权柄也在意料之内,可长久的平衡,却在司寇星野入宫那日打破,叫李婠南怎么能不怀疑他?

    明明是四日后到达,却偏私下提前来了,夜入公主府说来看看她?

    恰好离席,冷宫里的老嬷嬷便死了!他又恰好停在怜春轩前!

    那日果真是毫无痕迹,厉鬼来索命可能都不会这么悄无声息。

    他凭一个“周”字,就能猜到她的化名!

    第二次入宫,国师也死了。

    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这二人之死和司寇星野有关,但这两个人都跟她的身世有直接关系,她不信这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

    昨日酒肆她已然明言,司寇星野想要什么她都可以为他助力,她只想知道司寇星野是敌是友!

    但司寇星野还是却给了另外的答案。

    今日在安和寺便是她最后的试探了,成败在此一举。

    她时时刻刻向司寇星野传达自己是独自一人,

    叫他刻十九来试探他是否知晓其含义,也是激将,表明如果真是他所为,那么自己已然知晓了。

    当黑衣人们出现,她便要给他最后一击,叫他知道,当下情形,杀了自己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无人知道她是和他出来的,而她的表现又无时无刻不在表露她知道他做的一切。

    司寇星野手持断剑,回身对向她,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当真没有动丝毫杀心?

    但李婠南动了。

    司寇星野的断剑再向前半寸,就刺向她了!

    是为了自保,是想要除去隐患,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她毫不犹豫对司寇星野出手了。

    那一刻,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司寇星野死。

    她只知道,自己想活,司寇星野的存在很可能叫她万劫不复。

    她根本没有考虑,若是都朝皇子真的死在了李朝皇城,又该怎么向都朝解释呢!

    李婠南在书房看了一整夜的书,天将蒙蒙亮的时候,侍婢来报,说司寇星野已经醒了,太子听闻前去看望了。

    司寇星野靠坐在床上,刚刚喝了药,太子就进来了。

    太子赤诚,直接下跪道谢:“我替姑祖拜谢阿野全力相护已是救命之恩!”

    “太子快快请起!”

    司寇星野想要来扶太子,但实在是下不来床,太子见状只好先起身。

    侍女为太子搬来凳子到司寇星野床边,太子落座。

    “你感觉如何?”太子关切。

    “并无大碍,我受伤受习惯了!”

    太子听罢,更加觉得愧疚。

    “太子不必愧疚,也是我咎由自取,自恃剑术不低,便敢贸然带着固国大长公主出门,索性固国大长公主没事,不然我才真是难辞其咎!”

    都朝的传言,李朝并不是完全不流传,都说都朝大皇子司寇星野为人傲气张扬,但太子实际相处起来,只觉得传言所虚。

    司寇星野看着是不拘一格,但说话、做事真是很难挑出毛病,他虽年长了司寇星野几岁,但不管是从哪方面考虑,都好像比司寇星野差一大截。

    “姑祖同我都说了,并无你的不是!与你相处这些时日,我能感觉阿野也是赤子之心!”

    “也能感受到阿野似乎对姑祖有些特别!”

    司寇星野眯眼一笑,心里也是好奇:“殿下细说看看!”

    “细说倒是不必,总之有迹可循就是了!姑祖今岁不过十六,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我大致可以猜到一些缘由,但我更希望她能活得自由一点,你若真心喜欢姑祖……”

    太子这越说越不对劲了,司寇星野嗤笑一声,便打断。

    “等一下!太子误会了,我对你姑祖并无男女之情。”

    他为李婠南绾发,为她簪花,难不成这世间只有爱慕一人,才可如此吗?

    也许吧,他并不完全明白,只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皆由心起。

    “世人皆知都朝皇嗣单薄,不知我母后在生我第四年,曾又有过身孕,不过诞下亡婴,人人都说将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一小只,不太好看,但我却觉得妹妹可爱的要紧,即使她没有呼吸!我初见固国大长公主的时候,便一下想到了我妹妹,若是她能平安长大,定然也是同固国大长公主这般美丽大方、端庄娴静!”

    司寇星野说的认真,太子也听得认真。

    太子乃真君子也,也总以君子之心看待别人,倒是有些像先帝。

    和李婠南倒是截然相反,她多疑,他少虑,都有利有弊,也都会在这上面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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