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两顶灯笼高高挂着,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丝竹的乐声,流云遮盖住月亮的光辉,光线一时昏暗,窜出的利箭像迅猛的水蛇咬中前胸,玱玹浑身冷汗:小夭,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成为这天下的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黑暗中好似有一颗心在跳动:去西炎城!就这么在打斗中直直倒了下去。

    钧亦从成群围攻的刺客中脱身,“主上!快来人,快来人,叫医师!”一手揽住倒下的玱玹,一手拉响手中的信号,箭矢正中心窝,黑色的衣袍前襟湿了一片。

    宴会厅内的几个年轻男子各自揽着身边的身着华丽绸缎满头珠翠的美人,把酒寻欢,言词轻佻,抬眼瞟见夜空中的焰火转瞬即逝,醉意熏红了脸,男男女女相互调笑。

    岳梁府上的下人战战兢兢了一整天,恨不得变成芝麻粒从主子眼皮下消失,远远望着正厅,避之不及。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始冉怒极对着涂山篌就是一脚,“整个大荒都知道防风家箭术无人能出其右,他涂山璟不过刚刚归家,你就无法掌控防风氏子弟了吗,这也就算了,却坏我大事”

    “你可知道今日朝堂上已颁发旨意让玱玹安心在轩辕城养伤,陛下当着众多臣子暗斥我等不够安分守己,为皓翎徒增笑柄。自他玱玹上朝云峰祭拜已半月有余,整日虽流连于烟花巷柳却只字不提回皓翎,这下反倒送他名目留在此地。错过这次机会,你涂山篌就算在城内人手众多又能拿什么赔”

    岳梁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喝完茶方才搭话“始冉弟弟,你哪里都好,就是性急了些,这轩辕城秋天干燥,还不赶紧给涂山二少主倒杯茶赔礼”

    涂山篌恭恭敬敬跪于地“此事有误,臣罪不敢当。岳梁殿下,月前您提过的那笔军火钱我暗地里已经筹措的差不多了,只等殿下示下。倒是始冉殿下又何必着急,玱玹在城内并无根基,若是远在皓翎,陛下传召归来反倒不妙,如今近在眼前交锋的机会变多了,就是养伤那也要医药,不愁没有机会。”

    岳梁起身走向一旁,“篌,你起来吧,始冉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要跟他一般计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事你不便出手,安排好之前的事便好,如今涂山璟回来我们不便过多来往,你先料理好家事,有要事递消息到老地方”

    “那臣便先行告退”篌心里有气径直走了,要说陛下这一种儿孙当中,唯有七王和岳梁殿下堪负重任,始冉子承父业扶不上墙,至于苍玄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该死的嫡系。

    “哥——”岳梁使了个眼色,始冉只好闭嘴。

    “你我兄弟旁人自然比不上,听说之前在赤水,涂山氏的两位少主和赤水丰隆等人便同玱玹私下有所往来,是逢场作戏还是生了别的心思未可知也,这些中原的世家大族与神农血脉交织错杂到底不似我西炎贵族,不可不用又不得不妨,始冉弟弟,到底还是要客气些,既然没打算翻脸面子上要过得去,军火事务还要用他,至于防风氏这支利箭是该想好用法,不知道能否从涂山氏借个套。”

    小六摸了摸肚子,随便摸了家店进去,“店家,一碗稀饭,一碟牛肉,来点小菜”

    “好嘞,你先找个地方坐,马上就给您端过来”

    小六寻着热闹挑了个好位置坐下,貌似一群商客正在围炉闲扯。

    “你们听说了吗西炎王的嫡孙沧玹殿下遇刺重伤,听说都要死了。”

    “真的假的”

    “听说是没死,到现在还昏迷着,今早城门口还张贴了告示,重金悬赏医士前去西炎城看诊。”

    “王子们身边不是总有侍卫保护吗?怎么还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说起来我们能穿上这些好看的衣服多亏了螺祖娘娘的手艺,那孩子也是可怜,希望王子能早日康复,我可舍不得我家大山嫩苗秧的年纪就去打仗”

    “大娘,还是赶紧给你家大山娶个媳妇是正事,天知道万一打起仗来怎么办”

    “咱们寻常百姓,那里能知道这些身份高贵的神族心里咋想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西炎王和皓翎王对于行刺一事震怒,好不容易过了几百年的安生日子,千万别再打仗了。”

    “哎,你们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会去行刺,这位王子来头可不小,他可是西炎王的嫡孙皓翎王的徒弟”

    一个人抻着头,压低了声音“有人说是深山里的魔头相柳”,傍边的人听了缩成一团“这位好端端的去西炎城刺杀王子,还真是能力通天啊,哎呦哎呦”说着赶忙端起酒碗喝完溜了“告辞告辞”

    傍边一汉子摇头“不对吧,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就不怕遭到围攻,听说那批残军如今都龟缩在清水镇那边的山区,好好地相安无事,要是开打不怕么”

    “怕不是为了争家财吧,听说去年城东地主家就出了事,好端端没了个儿子”

    “讲不好,讲不好,还好我倒没啥破天的富贵,两个儿子又亲密孝顺,多亏了我媳妇给我生了两个好孩子。”

    “不行不行,赶明儿我得去女娲庙里拜拜,为这位王子祈福,希望他千万好起来,顺便帮我家大山求门好姻缘。”

    一时间团着八卦的人群做鸟兽散开。

    小六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菜,见那大娘眉清目秀,起身拦下,摸兜掏了掏,“大娘你真是好心人,这点银钱要是你明日去女娲庙,劳烦也替我上支香,也算我一点心意。”

    “这位姑娘,不知你今年多大,我家大山今年十七了,长得很是硬朗,能捕鱼,打猎也是一把好手,不如姑娘你去我家里坐坐。”

    “劳烦大娘关心,嗐,我啊有个相好的在军中,所以托您敬个香,这趟是出门做些生意,这就回去了,我家里还有小的要照顾,这事就拜托您了”

    “哦哦,好说好说,闺女你也不容易啊”

    “你一定好人有好报”

    还真是天意,不逃没准还快些。这苍玄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五王叔和七王叔那些人中看不中用,也不像是能治住哥哥的样子,可见苍玄哥哥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掌柜的,劳烦给我包一油包的干饼”小六接过饼道谢,瞅瞅外面的天色,接着走两三个时辰再找棵树歇息吧。

    小六在医馆已经借住了两日,每日看着大夫医治军士刀剑跌打的创伤,打打下手顺便跑腿。

    因为不是本地人,掌柜的好心帮一把,在柴房里简单支了张床与男子们隔开:“姑娘,我看你年纪尚浅,来西炎城开店怕是不易,以本店的月钱更是无望。这些世家贵族各自有专门的医师,你的手艺不一定吃的开呀。这城中军士倒是不少,你学点专治跌打的良方,要是能遇上贵人相助,想来开店糊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临出门还嘱咐小六“姑娘像是头次来这西炎城,多说一句,能在这西炎城里居住营生的非富即贵,或是与那些高门大户沾亲带故的,总之各有各的门道方才留得下,姑娘你出门做事,少听少看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安身立命之法。”小六听了劝诫老实应下,勤勤恳恳地忙活了几日。

    “哎”小六忙里偷闲,蹲坐墙角晒太阳,谁能想到好不容易懒散几十年,可以坐等麻子串子孝敬再躺平些,老天来这一出,如今没有草药圃,没有卤鸡爪,没有老木,也没有狐狸和蛇的日子是有些无聊。

    两位药房伙计跑出来腾手休息。

    “听说了吗,前几日城门口贴的那告示,昨天城南的李老头揭了,据说只领了一两银子回来”

    “李老头都年纪一把了,也不怕把自己折在里面。”

    “还是咱们掌柜的聪明,不去趟这浑水,不愧是我娘看中的师傅。”

    “别整天你娘你娘的,亏你还是正经拜过师傅的人。”

    “别敲别敲,我歇够了,忙去了”年纪小的回头冲小六打了声招呼跑了进去。

    还真是难办,该怎样才能不让人怀疑地见上苍玄一面呢。

    “在下看姑娘竟似曾相识,想来是有些未尽的缘分”防风邶迎面拦住眼前相貌寻常的女子。

    “诶诶,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故事,您要是医问药不如前往存善堂,我店的老师傅一定会为公子看诊,保管您药到病除,千万不要拉扯,我不过一个跑腿的。”小六面上嬉笑,心里却骂骂咧咧,今日还真是不宜出行,打一出门小六就察觉有人盯着她,走了不到两条街就被缠住了,这位公子倒是好颜色,容貌酷似相柳,可惜不是好时候。

    “不知姑娘要忙些什么,此刻我无事,愿陪姑娘一起”防风邶跟着眼前的姑娘,还真是缘分竟然在这西炎城又撞见了。

    “不知这位公子,你有钱吗?”

    “你要钱?”防风邶“姑娘好眼光!要是一般人问我那确实没有,但是我与姑娘缘分匪浅,只是不知姑娘要钱干嘛,要多少”

    “在这西炎城除了老贵族和世家子弟能潇洒度日,像我这种普通人呐扎根不易,本人不才打算开个药店谋生,免得早晚跑腿”

    “我看公子你呢,有钱有闲,你若执意拦着我,不妨付钱买我的时间,我倒是可以陪你聊上几句”

    “好,我此刻没钱,但是姑娘你要是愿意陪我吃顿饭,我倒是可以为你当点东西,或者提供些赚钱的机会”

    “成交,定金”小六伸手,白了一眼“万一你耍我怎么办”

    “虽然姑娘你相貌平平,但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忍心耍你呢”防风邶看着这傻丫头不松口的眼神“这样,这是我最近收到的礼物,这个先压在你这”说完掏出一个簪子交到小六手上。

    “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他那。

    防风邶领着小六来到经常光顾的馆子,要了雅间,两人坐定。

    “还没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小六拿起酒壶倒了酒递给眼前的人,“我一跑腿的就不喝了,这杯酒先敬公子,你日后要是手头阔绰可一定要常来光顾我的生意”

    “防,风,邶”防风邶就着杯子喝完,顺手放下,拉过小六的手,在手心写了自己的名字。

    “防风邶”小六念叨着名字“防风公子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对了你说的赚钱的机会是指”

    “姑娘果然上道,满城皆知尊贵的王子遇刺未醒,城门口都贴了告示,要是姑娘有意我可以引荐姑娘看诊,诊金我们对半分你看如何”

    “我,我医术平平,哪里看得了病”小六指着自己,摇摇头。

    “欸,姑娘不用谦虚,就像你这杯子里下的毒药,我看就很不错”防风邶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小六看着他喝下 “谁知道是治病还是要命”防风邶冲小六一笑。

    “谋害王子,防风公子倒是胆子大,你我初次见面就敢跟我说如此私密之事,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小六挪了凳子靠近防风邶小声嘀咕“你想死可别带上我”

    “哈哈哈,姑娘的医术好不好另说,但是这下毒的本事深得我心” 防风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不想去,不行我找别人”说完一头倒在酒桌上。

    “愿以性命博姑娘一笑” 小六眼看着防风邶软倒在桌子上,神情严肃,还真是不怕死啊,“这是解药”看着桌上的手,还真是中毒了。

    “动不了,麻烦姑娘喂我” 防风邶瞪着眼睛,长着嘴。

    头发倒是不错,“诊金多少” 小六搭着手询问。

    防风邶比了个数,“还真是笔巨款啊,成交”小六应承下来,正打算起身坐回去吃饭,不妨被防风邶一把拽入怀中,跌坐腿上,“你”

    “诶,别动,我先告诉姑娘如何行事”防风邶揽住小六,贴着耳朵说话。

    “原来你是想寻个替死鬼,算了,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这活我接了,至于结果好坏就看天意”

    “姑娘果然上道”防风邶抱着小六不松手,小六抬眼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松手”

    防风邶收敛了调笑,松开手“松开松开,听你的,不敢对姑娘动手动脚”

    “几位这边请,我送你们出去,多谢防风公子亲自跑一趟,劳烦公子代我家殿下向辰荣小姐和涂山公子转达谢意,等苍玹殿下醒来一定告知”钧亦亲自送防风邶出府,后面跟着三名医师。防风邶敛首示意,“不过代人走一趟,不必客气”,抬眼看了落在最后的小医师一眼,“告辞”。

    瘦削的碧玉桑伶仃的枝干下,是一双玲珑剔透的孩童面对着面话别,几丈外静立着仆从们,为首的老仆噤声肃然恭候一旁,不忍打扰。

    “你一定要常常看着它,不要忘记我”

    “我一定会尽快去玉山接你回来的”

    天马驭云而去,天空骤然一阵箭雨,“小夭”苍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殿下,你可总算是醒了”老桑站在床边破涕为笑,“您要是再不醒,老桑怕是等不到见上王姬大小姐一面就要被打回原形,干成路边的柴火了,至于钧亦怕是死也得先灭了防风一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行啦,我没事。”苍玹躺在床上,笑着安慰老桑“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倒下,小夭还在等着我呢”。

    “你看看殿下这脸色苍白的”老桑看了钧亦一眼“算了,反正殿下也不会听我老桑的,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钧亦,你先把这些天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一遍”

    “扶我一把” 苍玹闭着眼睛叮嘱“这伤怕是要养些时候,你派一队人暗中从中原查起,不要打草惊蛇。”

    “不管怎么说,短期内这帮人应该是不会明着搞什么动静了,至于求医的告示,明晚你派人去揭了,记得把前来看诊的医士名单送来。”

    “殿下,就不担心防风小姐心黑手冷吗,这次殿下躺了足足十天,西炎王震怒之下只是训斥五王七王,目前两方都按兵不动”

    “怕什么,有所求才有合作,我那几位堂弟如此殷勤肯定也很挂念我,派个人通报一声,明晚你先去给馨悦递个信,至于防风氏后天你亲自跑一趟,此事需要好好善后不可大意。”

    “是,殿下” 钧亦听从吩咐松了口气,“下去吧,唤老桑进来”

    意映打开纸条:妥,看完催动灵力烧为灰烬,转过头看向映月“涂山葔要见我。”

    “小姐,大少爷说在老地方等你”

    “就说不见,今晚我要去照顾老夫人,淑姨白天辛苦,今晚我守夜。”

    “要是他再来烦你,你就催问他西炎城的账什么时候交给老夫人。”

    “老夫人,西炎城秋季干燥,再过些时日天气怕也要转凉,我家小姐今日还吩咐我买了许多上好的秋梨,想必是为了给老夫人炖食准备的”意映坐在床边缝着花样,听得面上一红,粉扑扑的很是好看。

    “你个人精,小心你家小姐去西炎城把你搁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太夫人打趣道“那我也愿意”映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接话。

    “今晚你在这陪我一晚”太夫人拍拍意映的手,坐起身一把将映月揽在怀里“好孩子,你明天收拾收拾,后天去西炎城帮我照顾璟儿吧,他阔别十年归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不放心。要是年底事忙,你们在那过年也可以,不必专门回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是,多谢老夫人,意映舍不得老夫人也很想念璟公子,过年我们一定提前回来。”

    “你啊,委屈你了,多和璟一起熟络熟络感情,这孩子回来性情不像从前,你帮奶奶照顾好他,就是对奶奶的孝心了,我还盼着你们早日结婚生子呢”

    意映抱着太夫人,拍了拍太夫人的背,撒着娇“奶奶”

    “我跟着小姐也好久没去过小娃娃的百日宴了。”

    太夫人看着意映打趣“这丫头可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还有一事,西炎城如今热闹,我们涂山氏就不用去拱火了,我打算派葔去料理中原的生意。”

    意映脸色如常“是,奶奶”

    侧院房中,涂山葔一巴掌甩在蓝枚脸上,“这么凉的茶水你就这么端过来了吗,对我尚且如此,你对老夫人最好上些心。”

    蓝枚捂着脸跪在地上“是,葔,明日我便煎好汤药带去给老夫人请安。”

    涂山葔抬眼十分不耐烦地训斥:“把眼泪擦了,滚”

    “是”蓝枚抹干眼泪跑出房间。

    涂山葔在房间走来走去,自从赤水秋赛,防风意映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处处对她视而不见,难道璟和她说了什么。

    涂山璟!涂山葔一手锤在桌子上,看着满手的鲜血仿佛才有些许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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