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我想起了当时和苏瑾一起拍的照片。被放在了哪里来着……我竭尽全力开始回忆。毕业收拾寝室时,我从书桌正对着的墙上将照片都取了下来,放进了一个信封里。信封放在了……家中自己房间的抽屉里。现在我在A市,不能立刻亲手拿到这些照片,我的心里感到一丝失落。

    啊,因为害怕相片有一天会不小心被弄丢,我当时把它们都用手机拍了下来,放到空间仅自己可见的相册了。我打开许久未打开过的软件,账号登录信息早已过期,我试了几次密码,终于登陆上。

    在狗咖里,店员给我们拍了十张照片。凌晨回到宿舍时,刚要睡下,突然想起还没看一眼照片拍得怎么样,于是又下了床,把放在纸袋里的相片拿了出来。看到第三张时,我差点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照片中,苏瑾故意模仿我正襟危坐、笑不露齿的样子,可以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戏剧性拉满。

    现在,没有纸质的照片在手边,我滑动着手机的屏幕。当时的场景,是那么鲜活。仿佛我闭上眼睛,就能回到那个充满柯基味道、橘色暖调的狗咖,然后抱起Julia狠狠地用脸蛋蹭着。一旁,会有苏瑾笑着看着。

    我匆匆将手机放回了桌面,将脸埋进了手心。我许的愿望明明很简单,为什么偏偏却没有实现呢?如果我早点发现他的心意,早点承认自己的心意……为什么会没有发觉,是因为我一直下意识地逃避着。

    用力抹了抹自己的两颊,我又打开了手机。相册还没有看完,继续往下翻,是我们军训时的照片。

    我和楚然、欣怡、晓薇的合照,和教练的合照,和全班同学的合照,和……一个人的合照。其实,不能说得上是合照。画面中,我穿着蓝色迷彩军训服,占据了整张照片一半的位置,而后面,一个身穿白色军装的男生正仰着头在喝水。

    整个军训,我竟然没有和苏瑾拍过一张合照。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段故事,似乎和苏瑾并不是很相关,我头疼着是否要写。犹豫不决中,我决定再打开苏瑾的邮箱看一看。打开电脑,我登陆了苏瑾之前的邮箱。

    大二开学前的日记……找到了。竟然也有不少。一开始写的,都是恰逢他们班休息、我们班还在训练时,他坐在一旁,偶尔看到的我出的笑话。原来从第三人视角看,那个时候的我,这么有趣、可爱。

    军训最后一天的日记中,只有一句话:若她那么热烈地喜欢的是我。

    心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当时的我,心中犹如春日盛放的花朵,摇曳不停。

    对另外一个人。

    他默默地看着。

    我还是决定写下来。我想尽量还原当时的场景。我想,我想更加了解他,我想明白他所体会的,他所感受的。

    随着民法、刑法、宪法等专业课巨头的到来,大一下学期较之前忙碌了许多。在苏瑜的记忆中,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每天只是为了能抢到前排的一个好座位,早起早睡着。这一学期,苏瑜就这么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度过了。此外,为了缓解专业课的压力,苏瑜开始了慢跑,从一开始的一公里、慢慢增加为两公里、三公里。到后来,一口气跑五公里对苏瑜来说也不在话下了。

    苏瑜刚入学时并没有军训,中汉大学将学生们的军训安排在了升入大二前的暑假。

    “呼,军训没有想象中累。”陆晓薇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嗯,我也觉得。”说话的是白楚然。

    “我也觉得还好呢。”姜欣怡接了一句。

    “简直是——小菜一碟!”苏瑜最后总结。

    实际上,今天是第一天军训。解散后,四个人早早吃过晚饭,都瘫在了床上。但是这次的军训实在是不能说得上累的,四个人不过是想躺着聊天,但没有挤得下四个人的位置,只好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

    “哎,但怎么没看到一个帅哥!”陆晓薇不满地嘟囔着,“不过就算有,估计也没咱的份,军训完就要回部队了。”

    “他们是读完大一后入伍一年,退伍回来后当我们的教官,之后就和我们一起读大二了。”白楚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原来如此,那看来还是有机会的!苍天不负我~”陆晓薇对着天花板说道。

    “得了吧,你这还没中意的呢,就开始做梦了。”苏瑜打趣道。

    没想到,她自己先中了招。

    为了能到较远的一个食堂吃煎包,四个人都起了个大早。食堂的一楼,只有稀稀落落大约二十几个人。

    苏瑜正在细细回味着煎包汤汁的余味时,听到陆晓薇说了句“那边好像有个教官”,下意识转过头望了去。

    当时,苏瑜明白了,原来真的会有一见钟情。

    和其他教官一样,他也穿着一身白色军装,不同的是,他的军装更加笔挺,没有褶皱。在排队买早餐的人群中,唯他如琼林玉树。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他朝着苏瑜一伙人的方向看过来,苏瑜慌乱地想要收回目光,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好像在说“不必在意”。

    苏瑜感觉到自己心中痒痒的。

    一天的军训又开始了。照例是先站半个小时军姿。八月的早晨七点半,太阳已经发出盛气凌人的光芒。苏瑜班上的李教官尽量找了树荫的位置让大家站着。一阵微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在梧桐叶的缝隙中若隐若现,打在站在倒数第二排的苏瑜的脸上。苏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突然就想起了刚刚那个人淡淡的笑。

    那个笑,好温暖,只是不知为何我会觉得有一丝熟悉……

    李教官发现后排会被树叶缝隙的阳光晒到后,便让整个队伍都往前挪了两大步。苏瑜睁开了眼睛,心中那份悸动难以平却。

    “休息五分钟!”李教官说道。同学们紧绷的脊背立刻都松懈了下来。苏瑜趁着这些休息时间四处张望着,但并没有再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最后,苏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既然有缘无份,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稍息!立正!”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解散!”

    教官的口令一落,整齐的队伍便散成了一锅粥。苏瑜拿起放在树旁的书包,又折回身,在人群中寻找白楚然。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人与她擦肩而过。苏瑜心头一跳,连忙转过身去,盯着那背影,心中仿佛念着咒语似的:数到一,一定要回头。五、四、三、二、一……

    “苏瑜?”突然传来的声音把苏瑜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声源看去,是苏瑾。苏瑜赶紧重新看向前面的背影,但是对方并没有回头。

    “你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苏瑾两手交叉,撑着自己的后脑勺。

    “没什么。”苏瑜失望地收回了目光。此时,白楚然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刚刚别的班的同学有事找我。”

    “那我们先走了啊,拜拜。”苏瑜朝苏瑾挥了挥手,挽着白楚然的手臂一起朝着学生公寓处的食堂走去。

    在苏瑾的眼中,刚刚的苏瑜看起来心事重重。

    晚上八点时,苏瑜决定去操场跑会儿步。换上运动服后,苏瑜戴上耳机,朝着操场走去。

    八月的夜晚,偶尔也有难得的凉爽天气。风不再闷热、厚重,而是带着一丝水气的凉风,令苏瑜感觉到愉快。

    做好了热身后,苏瑜重新绑了一遍鞋带,起身,开始了慢跑。

    苏瑜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跑步的。一开始跑步时,只想要赶紧跑到终点,然后结束。但是,慢慢地,苏瑜不再觉得跑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只要一开始跑,苏瑜就会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兴奋、活跃了起来。跑步可以让苏瑜感受自己的身体,感受自己的存在。跑步时,苏瑜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苏瑜还是按照自己以往的配速跑着,陆陆续续会有其他跑步的同学超过苏瑜。苏瑜并不会被影响到,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要按照自己的速度稳步前进。

    又有一个人超过了苏瑜,跑到了苏瑜的前面。苏瑜盯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像早上看到的那个人,但是又不太能确定。不知哪来的勇气,苏瑜咬了咬下嘴唇,加速跑了起来。终于跑到了刚刚那人的前面大约一百米处,苏瑜放慢了脚步,贴着跑道内的足球场外延走了起来。在那人快跑到苏瑜身旁时,风也很配合地吹了起来,苏瑜理了理自己鬓角的碎发,假装不经意地朝右侧望去,那人的侧脸从苏瑜的面前一闪而过。

    真的是早上那个人。

    只是,早上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到了晚上,忽然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速干运动衣和运动裤,连跑鞋都是黑色的,少了白天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多了几分硬朗。

    梧桐叶沙沙的声音,在苏瑜听来,就好像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苏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跑了起来。只要一直跑着,就还能再碰面。

    苏瑜带着这样的想法,跑了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但是都没能再看到刚刚那个人。

    操场上人很多,灯也不够亮,从自己身边经过过,但是没能发现,也是有可能的。这么想着,苏瑜又跑了五圈、六圈、七圈、八圈。还是没能再碰到那个人。

    难道是我们两个跑步的速度一致了,所以相对距离一直没变,所以没能碰到?苏瑜又找了一种解释的可能。

    于是又跑了九圈、十圈、十一圈、十二圈。

    “你已经跑步五公里,用时二十七分二十六秒。”耳机里播报着整点的公里数。

    已经跑了五公里了。但苏瑜完全感觉不到累。这时的苏瑜,心中已经大致有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在碰到后没多久,应该恰好就离开操场了。那么,她本没有必要继续再跑下去。但是,似乎是为了化解自己心中不可言说的苦郁,苏瑜继续跑了下去。

    就像着了魔一般,苏瑜跑了一圈又一圈,但并不累,因为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它们仿佛只是工厂的机器,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苏瑜任由自己脑中的思绪漂浮。我本是为自己而跑步。今天,我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奔跑,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不知为何,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这个目的落空了,但是我仍在跑着。为什么呢?我又在继续为自己而跑了吗?不,我只是找不到一个理由停下。

    “你已经跑步八公里,用时四十三分十八秒。”

    苏瑜想,既然不累,那就不要停下,一直奔跑也挺好。

    只是并没有曾经跑步时的喜悦。苏瑜不明白自己在追逐什么。

    “苏瑜!”

    好似从遥远世界传来的呼唤,将沉睡的人从梦中唤醒。

    苏瑾左手夹着篮球,右手大幅挥动着,朝着苏瑜这边。

    苏瑜终于放慢了脚步,走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啊!”苏瑜用力拍了拍苏瑾的后背。痛得苏瑾皱了皱眉。

    “我一直在那边打篮球啊。”苏瑾指了指篮球场,就在操场的旁边,只隔了两张网,“看到你不知道多少回了。”

    原来想要看到一个人这么简单吗?

    “你今天怎么跟个哪吒似的,一直绕着操场转。”

    “你今天怎么跟个蛐蛐似的,噼里啪啦说不停。”

    苏瑜感觉到自己滞缓的大脑重新被拧上了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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