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德的用意,她真的捉摸不透。

    说实话,她这几年虽知道顾承德对她时有照拂,却不知道他竟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线人。

    她又拿出了那个药瓶,指腹在上面划了划,是瓷面的。

    许是因为刚做过梦的缘故,她最一开始看到这的时候,居然还以为是顾昭送过来的。

    她竟觉得有些好笑,她几乎已经有两年多没有想起来过他了,现在居然败给了一场梦。

    只是至少,她这次能活下来,是因为他。

    思绪被推门声打断,倪云急忙将药瓶攥在手心,侧眸看去,却是李旋小心翼翼打开门的模样。

    “……云儿?!”愣了一瞬,李旋手中的药汤险些洒去。

    他赶忙将碗放在一边,捧起她的手,眼眶红红的。

    “云儿,你终于醒了,你伤的太重了,都是我……我应该早些去的……”

    倪云勉强扯出一色微笑,摇摇头:“没关系的,李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忍住眼泪,点点头,突觉指腹触碰到些什么,垂眸一看,她手中正攥着一个白瓷药瓶。

    “这是……”

    “是老大带过来的。”倪云抽回手,赶忙解释,将话题转换,“李旋,现在是几日啊。”

    他想了想:“刚立春两日,对了,那桃花妖,你一个人怎么应对的过来?”

    她愣了一瞬,那夜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可她分明知道,那全然是她空想出来的。

    “云儿?”

    “啊,没什么,以前看图鉴,了解过一些,我也是险些保命。”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问了出来,“那夜,是何人将我送回来的?”

    李旋微微蹙眉,笑了笑:“说什么傻话啊,当然是我了云儿,还能是谁啊。”

    “也是。”她嘴角扬了下,长舒了口气。

    他们现在已毫无瓜葛了。

    她这一伤,竟整整睡了有半月。

    正想着,外面传来嘈杂声。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汴京太平,今日匪徒张狂,人手不够,皇上便提前派军前来剿匪了,本是后月才到的。”

    “几对人马啊?”

    “不清楚,怕是来这里和老大协商的。”

    倪云起身:“我去看看。”

    “诶,你别乱动,现在还冷,我去给你拿披风。”

    她应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倚在一根木柱旁,细细的打量那对人马。

    许久未见阳光,她竟觉得有几分刺眼,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风却是凉的。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目光却无意间扫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周勉,他头发束起,正和肖越衔交谈。

    两年未见,他又多了几分生气,仔细算来,已有十七八岁了吧。

    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头偏了偏,仿佛在寻些什么。

    她记得,临走之前,顾昭刚被封了将军,既然周勉也在,那难道……

    “云儿,不是叫你等一下再出去吗?!”见她身着单薄,李旋急忙跑出去,将披风搭在她肩上,“万一有冻着了怎么办?”

    瞥见她的神色,李旋就觉得有些不对。

    “云儿?”

    好似没听见,她并不理会,只是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不知是冻得还是怎的,眼角竟有些泛红,睫毛还时不时地颤动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滴下一滴泪来。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马背上,气场明显与他人不同,阳光洒在他鱼鳞般的铠甲上,迸射出耀眼的光芒。身材高挑,眼尾毫不掩盖地吐露着野心和戾气。

    只是一瞬,李旋就确定了那个人是谁。

    想起她以前提过的事,包括那个手心里的药瓶,大概都是出自那个人。

    “啪嗒。”

    清楚地听见倪云眼泪打在衣襟上的声音,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转头呆呆地看着她。

    她急忙抹去眼角的泪,转身将披风裹的紧了些:“是有些冷了,回房吧。”

    不知在桌前已坐了多久,直到李旋提醒她茶水凉了,她才回过神来。

    捧住茶杯,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云儿,怎么了?”

    李旋试探性的想问问,倪云却只是摇摇头。

    她抿紧唇,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既然碰到,那这一遭便是天意,只是他们现下已经毫无瓜葛,兴许过不了几日便能错开。

    就怕,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明明已经两年多了,自己早已习惯了没有顾昭的生活。

    最后,她只能把问题归结到自己做的那个该死的梦和顾昭不合时宜地现身。

    “倪云?”一个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

    她抬头,目光却与罗祈撞上。

    “你真的醒了?”她走进几步,多少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倪云尽力地给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是啊,我好些了。”

    见倪云没有责备的意思,罗祈赶忙把李旋挤到一边,坐在她对面,扭捏起来:“我其实...一直想和你说声抱歉,倪云,我以前就是闲的,看你趾高气昂,想教训你一下,谁曾想...你偏就赶上了桃花妖!”

    倪云:......

    不过这么说来也是,她运气可真够背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伤势刚有好转,就遇见了顾昭。

    “怎么这么热闹?”门上的珠帘作响,肖越衔探身进来,与倪云对上视线,“啊呀,倪云,你醒了?”

    她笑笑:“可以下床了。”

    “正好正好,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肖越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转头将一个人请入。

    她似有了预感,手心紧攥着裙角,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

    伴着雨落般的珠声散落,细密的珠帘中,露出一张本该在她记忆里早已模糊的脸。

    目光交错,他的眸子还是那么深邃有力,只是身形更加高挺,撑得一身铠甲显得那么铿锵有力,几乎划破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倪云低下头,不顾身上伤口的叫嚣,猛地站起来。

    她刚想退后,却觉胳膊被一双有力道的手拉到背后。

    猝尔抬头,竟是李旋熟悉的后背。

    “老大,云儿身子刚好些,不愿见生人,你能理解吧?”

    肖越衔想了想,抱歉地面向顾昭:“不好意思啊三王爷,他们二人本也是常常剿匪,本想介绍一下的,你看我这脑子,受伤了也没办法剿匪啊。”

    “无妨。”顾昭淡声说。

    “就是,别看她身子弱,前些日子连桃花妖都败在她脚下了呢。”为了缓和气氛,罗祈添了一嘴。

    桃花妖?

    他一怔,目光向倪云扫去。

    发觉他看过来,李旋将倪云挡得更严实了些。

    他以前只知若是碰见桃花妖,胜算几乎寥寥,且说后来顾陵一次偶然碰上桃花妖的幼崽,也只是险些取胜,而凭借这样一个弱女子,还是孤身一人,竟将那桃花妖击败,着实令人惊叹。

    他将目光移开:“既不方便,我先移步,肖统领,日子还长,以后再了解也不迟。”

    “也是。”肖越衔点点头,看了罗祈一眼,“对了,罗祈,我有事要交代你。”

    罗祈匆忙点点头,随肖越衔走了出去。

    确定两人走远后,李旋才回过头,见倪云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此时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湿漉漉的,让他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李旋,你怎么……”“你不是说他已经忘了你了吗?!”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话交杂在一起,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倪云突然一顿,嘴唇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松开倪云,将目光不自然地瞥向一边。

    从他下意识地将她挡在身后的那一刻起,她就有疑心了,现在看来,他确实知道些什么。

    这是这件事,她还未与人提起。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旋,你一个月前给我灌酒,就是为了听这些?”

    他有些心虚,没回答。

    倪云有些恼怒,可是李旋压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只得叹了口气,转身作罢。

    “他确实已经忘了。”倪云平复了下心情,目光坚定了些:“李旋,你还知道什么?”

    “……”他抬起头,眼底有些许的红意,迟疑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喜欢他?”

    话音刚落,倪云就愣住了,她只觉眉间不住地跳跃,“喜欢”这个字眼,她早就记不清多久没有提及了,也记不清多久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只想知道那夜李旋究竟从她嘴里骗出了多少,而她,究竟蒙骗了自己多少。

    这么多年,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他,可是最后,不也在醉意充斥的时候不受控制的向李旋提及他了吗。

    难道自己真的还对他...

    她突然觉得身体传来阵阵不适,踉跄着想要倒下。

    “云儿!”李旋赶忙扶住她,“来人啊!”

    倪云摇摇头,轻咳了几下,她觉得胸口顺畅多了:“我没事,李旋,受了些风寒罢了。”

    撞上李旋有些心疼的目光,她不由得回避开来。

    “你刚刚说的,我想,我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答道。

    星燧贸迁,白驹过隙,就算她真的对他还有情,有意,初心未变,可他们都变了,回到过去,大概是不可能了。

    再者说,她于他讲,也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以前的事,早就亲手被她从脑海中抹去,现在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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