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康六年，帝后大婚，幼帝周嘉福迎娶中书令之女。中书令之女陆婉笙温良贤淑，入主中宫，帝后大婚，幼帝亲政，特赦全国免税一载，开设恩科，普天同庆，然，也有时人称，中书令权倾朝野，此次大婚恐非幼帝所愿。
琢龙宫内红烛摇曳，屋顶的横梁上披着红色的丝绸由着风将它们吹动，房中的少年修眉如裁，俊目澈爽，穿着裁剪精致的端贵喜服，只觉姿容如玉，轩轩韶举。
周嘉福清秀的脸上染了一抹潮红，狭长的凤眼半眯，眸子中透出一股迷离。
少年张着双臂，任由身边的宫人将自己身上隆重而繁琐的礼服褪下，便随着袭来的风，软软地倒在总管太监的怀中。
“陛下莫睡着了，如若不喝下这醒酒的汤药明早醒来可要遭罪了。”
一旁的陆婉笙开口。
只见少女黛眉之下的那双眼睛，当真如春泉含波，顾盼间灵动照人，只是神情冷淡得很，那双眼湛若寒潭，不露情绪却暗藏威压冷厉，令人不敢逼视。
身边的宫人立即呈上醒酒汤和一小碟蜜饯。
“唔？朕不要。”周嘉福用力框着陆婉笙的腰身，“苦。”
陆婉笙侧过头轻叹一声，“如果陛下不喝下这碗汤药，明早醒不过来，太傅可要生气了。”
听见太傅二字，周嘉福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陆婉笙。
眼看陆婉笙不为所动，周嘉福才认命般起身拿起醒酒汤猛灌下去，又挑了颗最大的蜜饯放入口中含住，才向着床的内侧爬去。
宫人们看见这一幕便识趣地吹熄了殿内的长明灯，只留下了床头那一盏便纷纷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陆婉笙只是端坐着，低头盯着叠在双腿上的手，世家风范尽显。
等陆婉笙的目光再次移向内侧的人时，周嘉福发丝凌乱，早已酣睡过去。
看到这一幕陆婉笙不禁探身过去，将散在周嘉福脸颊上的发丝拂落，又忍不住轻叹一声才在周嘉福身旁两个身位处躺下。
这周嘉福倒是睡得香甜，但自己又怎么睡得着？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自己已是二九年华，大婚前有专门的嬷嬷指导，该懂的自然都懂。只是这孩子才刚入舞勺之年，恐怕还未经人事，自己虽是带着目的来的，但怎么下得去手？
许久，等身边的人沉沉睡去后，周嘉福缓缓睁开双眼。
“陆……婉笙”周嘉福缓步走去一旁的烛火旁，将里头的迷香给掐灭，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新婚妻子”。
陆婉笙的父亲，大瑞的中书令，他将自己当作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自己年幼，母族又式微，在中书令一党的打压下更是只能担任一些闲官。
自己只能暗中谋划，如若太子再出自陆家，那自己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中书令已经这般容不下朕了吗？”周嘉福盯着陆婉笙的脸喃喃道。
想到这里周嘉福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那么，朕……也容不下他了。
翌日，晨光熹微，夜里的大雪将整个皇城披上白衣。
周嘉福早早便醒了，只是躺在床上不愿也不能乱动。
这宫里是会“吃人”的自己怎么能，又怎么敢久睡？
等身边有了窸窸窣窣的动作，周嘉福才起身伸手按住身旁人的手唤道：“皇后早。”
周嘉福的声音雌雄莫辨，配上晨起时特有的酥软。
周嘉福只觉得那人被牵着的手一僵，连忙道：“皇后莫要摇铃，朕不喜宫人乱摸朕的身体。”
说完后周嘉福并不回应陆婉笙其他的疑惑，径直往床边挪去，胡乱穿好皇帝的常服。才替等待着的陆婉笙拉响了唤来宫人的铃铛。
周嘉福坐在龙床边上等待着宫人们为端庄的少女换好衣服，便主动牵住陆婉笙的柔荑向外面走去。
陆婉笙新婚初嫁，梅花薄妆，顶着沉甸甸的珠翠华冠，依然不失凤华气度。昨日皆是跪坐尚未察觉，周嘉福此时才惊觉眼前的少女身长高得出奇。
“都说皇后身姿窈窕，国师曾言道皇后是九凤再临，此话果真不错。”
周嘉福嬉皮笑脸地朝陆婉笙玩笑，全然未曾注意她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鸷。
“陛下莫要笑话臣妾了。”陆婉笙淡淡道。
刚出宫门就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太监迎上来道：
“启禀陛下，太傅大人特地交代了，让陛下您待会儿和皇后娘娘用完早膳后便去勤政殿一趟。太傅还说了，今日是陛下大婚的第一日，切莫贪玩了。”
听到小太监王忠转达的这一通话，周嘉福十分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贪玩不过是她在中书令的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只是自己昨夜才与皇后大婚，今日太傅便来劝谏自己不要贪玩。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朕知道了。”
周嘉福说完，王忠行了个礼便退到一旁。
勤政殿离皇帝居住的琢龙宫不远，这一路周嘉福是走着过去的，身边只带了自小照顾她的王忠。
雪霁初晴，天上的云还未散尽。
一路上的景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二人的脚步一深一浅踩在雪地上。
周嘉福拢了拢身上明黄的大氅，将脸缩到毛茸茸的领子中，她的脸被风刮得通红，这是出门前陆婉笙为她披上的。
因琢龙宫里在入冬后便一直烧着的火龙，还出了今早那档子事，如若不是陆婉笙细心，周嘉福怕是要顶着这刺骨的风跑去勤政殿了。
“昨夜外面的情况怎样？”
周嘉福一开口，闷在嘴里的热气便涌出来形成一股白烟。
“回陛下，昨个儿中书令大人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的样子，还扬言要好好辅佐陛下和未来的太子。”
说到这里王忠忍不住轻哼一声：“他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福气，像他这种奸佞之臣将来定是个短命的。”
周嘉福抓着大氅的手又紧了紧，加快了前往勤政殿的脚步。
陆承雄这个老匹夫，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就他这种货色也敢染指我大瑞的江山？
“命人好生照顾皇后，若是皇后思念家人想写信出宫便由着她吧。”
“嗻。”
幼帝是王忠自小看到大的，自是明白这位帝王的心思。命人照顾就是监视，而愿意让皇后报信不就是为了知道信中的内容吗。
周嘉福在勤政殿门前脱下沾满了寒气的大氅，递给身旁的王忠。王忠接过大氅后则是退到了一旁的门边上。
宫人打开门让周嘉福进去后便合上门退了出来。
勤政殿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一般不留宫人在里面伺候，都是守在外面等候传令。
如今周嘉福只是傀儡皇帝一个，不用处理政事，这里倒是变成了教导皇帝的地方。
瞧见周嘉福走进来，太傅马力慎立马跪下行礼。周嘉福只得一个箭步走上去趁这人还没跪下时扶起。
“朕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其他人在场时太傅不必如此拘谨。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学生还有很多问题等太傅答疑解惑。”
“陛下如今已经亲政了，这礼是万万不可废。”马力慎缓缓道。
闻言周嘉福松开扶起马力慎的手，向着殿内的龙椅走去。
勤政殿虽比不上皇帝居住的寝宫奢华，但由于是历代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更显得庄重严肃一些。殿内有许多大红色的柱子矗立着，每一根上面都雕着一条盘旋向上的金龙。
“太傅当真觉得陆承雄那个老匹夫会让朕亲政吗？这不过是他把女儿塞给朕的借口罢了，想让朕早点和陆家女诞下太子好维持他陆家的荣耀，顺带还可以离间朕和舅舅的关系。”
说话间周嘉福穿过一道道柱子，端坐在龙椅上，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如今朕和孤家寡人有什么区别？只待那陆家女诞下小太子，届时朕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他陆家扶持小太子上位，成为外戚又延得家族一世荣光，叫朕如何不恨？”
说到这里周嘉福已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察觉到幼帝的不悦，马力慎连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臣等一直相信陛下会夺回大权，处置陆家！到时候，先皇和先皇后泉下有知也就安息了。”
周嘉福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不宜让忠于自己的人寒心，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在龙椅上道：
“太傅快快请起，适才是朕没有控制好脾气，恩科的事情怎么样了？”
马力慎这才站起身，从广袖中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名单呈上去。
“陛下，这些人皆是身家清白之辈，可为己用。过几日臣便可以取来几人的画像，陛下记住了便好。还有此次殿试的前三名陛下可以当场认命其中一名，一甲一名定会是中书令党那边的人，剩下那个臣等自会尽力争取。”
说罢马力慎便将名单放在桌子上供周嘉福阅览。
周嘉福看完后便将名单折起来放到火烛上烧掉。
沉默了一会儿，周嘉福砚墨起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下“权”字道：
“太傅觉得朕如今这字写得怎样？”
马力慎盯着宣纸上的字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陛下如今这字已初见风骨，只是陛下年纪尚小，力道不够，字锋凌厉但没有劲，只要再等上几年，臣相信陛下的字一定是他人不可及的。”
“如若不想朕不想等了呢？”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陛下年纪小太过冲动，这不是件好事，望陛下能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周嘉福愣了愣，的确，这件事是自己操之过急，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荒唐，自己一个女扮男装的傀儡皇帝居然娶了皇后。
大婚那夜自己勉强装醉躲过但那之后呢？哪怕皇后没有要求自己圆房，但如果皇后一直无所出，那些大臣也一定会为自己纳几个妃子，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只有真正掌握了权力，才不会受到胁迫。
当今的皇后是陆家女，如若自己的身份被她发现，她一定会告发自己而自己如今羽翼尚未丰满，与中书令对峙起来必死无疑。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装作不谙世事的周嘉福，先瞒上一阵子，只希望东窗事发之时，自己已经有能力为母后报仇。
马力慎低着头，许久不见幼帝回话便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幼帝愣住了，以为是自己适才的话让幼帝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忙道:
“陛下还年轻，夺权之事不急，陛下如今只要保护好自身就足够了。”
周嘉福被马力慎一句话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周嘉福只得用手撑住脑袋道：“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朕想看一会儿书。”
马力慎道了声“是。”便准备退下，离开时还不忘告诫周嘉福今后在朝堂上能不说话就不说，为君之道在于平衡，如今朝上中书令党人一家独大，如果被看出幼帝有反抗的心思，于今后的计划不利。
太傅离开后不久，周嘉福也推开了勤政殿的大门。
她原是决定多看一会儿然后回到周嘉福用膳，但她忽然想起自己因为大婚之事与两位皇姐已经许久未见。
公主们居住的寝宫离勤政殿倒是有一段距离，坐轿子过去恰好能赶上午膳的时间。也就只有在两位皇姐那里，周嘉福才可以暂时不用担心那么多事。
且自己的长姐与皇后同岁，二姐比自己大两岁，都已经到了出嫁年龄，自己作为小弟却已经娶妻，两位皇姐的事情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轿子摇摇晃晃走在路上，通红的宫墙都戴上了白色的帽子。
周嘉福昨夜因担心陆婉笙会对她做什么，一整夜都不敢深眠。
去往公主的寝宫还有一段路程，周嘉福在雪景的簇拥下眯了一小会儿。
风趁着门帘不注意时扑在周嘉福脸上，那人的双眉拧在一块，就这一小段时间里周嘉福便被梦给魇住了。
琢龙宫内红烛摇曳，屋顶的横梁上披着红色的丝绸由着风将它们吹动，房中的少年修眉如裁，俊目澈爽，穿着裁剪精致的端贵喜服，只觉姿容如玉，轩轩韶举。
周嘉福清秀的脸上染了一抹潮红，狭长的凤眼半眯，眸子中透出一股迷离。
少年张着双臂，任由身边的宫人将自己身上隆重而繁琐的礼服褪下，便随着袭来的风，软软地倒在总管太监的怀中。
“陛下莫睡着了，如若不喝下这醒酒的汤药明早醒来可要遭罪了。”
一旁的陆婉笙开口。
只见少女黛眉之下的那双眼睛，当真如春泉含波，顾盼间灵动照人，只是神情冷淡得很，那双眼湛若寒潭，不露情绪却暗藏威压冷厉，令人不敢逼视。
身边的宫人立即呈上醒酒汤和一小碟蜜饯。
“唔？朕不要。”周嘉福用力框着陆婉笙的腰身，“苦。”
陆婉笙侧过头轻叹一声，“如果陛下不喝下这碗汤药，明早醒不过来，太傅可要生气了。”
听见太傅二字，周嘉福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陆婉笙。
眼看陆婉笙不为所动，周嘉福才认命般起身拿起醒酒汤猛灌下去，又挑了颗最大的蜜饯放入口中含住，才向着床的内侧爬去。
宫人们看见这一幕便识趣地吹熄了殿内的长明灯，只留下了床头那一盏便纷纷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陆婉笙只是端坐着，低头盯着叠在双腿上的手，世家风范尽显。
等陆婉笙的目光再次移向内侧的人时，周嘉福发丝凌乱，早已酣睡过去。
看到这一幕陆婉笙不禁探身过去，将散在周嘉福脸颊上的发丝拂落，又忍不住轻叹一声才在周嘉福身旁两个身位处躺下。
这周嘉福倒是睡得香甜，但自己又怎么睡得着？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自己已是二九年华，大婚前有专门的嬷嬷指导，该懂的自然都懂。只是这孩子才刚入舞勺之年，恐怕还未经人事，自己虽是带着目的来的，但怎么下得去手？
许久，等身边的人沉沉睡去后，周嘉福缓缓睁开双眼。
“陆……婉笙”周嘉福缓步走去一旁的烛火旁，将里头的迷香给掐灭，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新婚妻子”。
陆婉笙的父亲，大瑞的中书令，他将自己当作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自己年幼，母族又式微，在中书令一党的打压下更是只能担任一些闲官。
自己只能暗中谋划，如若太子再出自陆家，那自己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中书令已经这般容不下朕了吗？”周嘉福盯着陆婉笙的脸喃喃道。
想到这里周嘉福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那么，朕……也容不下他了。
翌日，晨光熹微，夜里的大雪将整个皇城披上白衣。
周嘉福早早便醒了，只是躺在床上不愿也不能乱动。
这宫里是会“吃人”的自己怎么能，又怎么敢久睡？
等身边有了窸窸窣窣的动作，周嘉福才起身伸手按住身旁人的手唤道：“皇后早。”
周嘉福的声音雌雄莫辨，配上晨起时特有的酥软。
周嘉福只觉得那人被牵着的手一僵，连忙道：“皇后莫要摇铃，朕不喜宫人乱摸朕的身体。”
说完后周嘉福并不回应陆婉笙其他的疑惑，径直往床边挪去，胡乱穿好皇帝的常服。才替等待着的陆婉笙拉响了唤来宫人的铃铛。
周嘉福坐在龙床边上等待着宫人们为端庄的少女换好衣服，便主动牵住陆婉笙的柔荑向外面走去。
陆婉笙新婚初嫁，梅花薄妆，顶着沉甸甸的珠翠华冠，依然不失凤华气度。昨日皆是跪坐尚未察觉，周嘉福此时才惊觉眼前的少女身长高得出奇。
“都说皇后身姿窈窕，国师曾言道皇后是九凤再临，此话果真不错。”
周嘉福嬉皮笑脸地朝陆婉笙玩笑，全然未曾注意她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鸷。
“陛下莫要笑话臣妾了。”陆婉笙淡淡道。
刚出宫门就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太监迎上来道：
“启禀陛下，太傅大人特地交代了，让陛下您待会儿和皇后娘娘用完早膳后便去勤政殿一趟。太傅还说了，今日是陛下大婚的第一日，切莫贪玩了。”
听到小太监王忠转达的这一通话，周嘉福十分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贪玩不过是她在中书令的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只是自己昨夜才与皇后大婚，今日太傅便来劝谏自己不要贪玩。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朕知道了。”
周嘉福说完，王忠行了个礼便退到一旁。
勤政殿离皇帝居住的琢龙宫不远，这一路周嘉福是走着过去的，身边只带了自小照顾她的王忠。
雪霁初晴，天上的云还未散尽。
一路上的景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二人的脚步一深一浅踩在雪地上。
周嘉福拢了拢身上明黄的大氅，将脸缩到毛茸茸的领子中，她的脸被风刮得通红，这是出门前陆婉笙为她披上的。
因琢龙宫里在入冬后便一直烧着的火龙，还出了今早那档子事，如若不是陆婉笙细心，周嘉福怕是要顶着这刺骨的风跑去勤政殿了。
“昨夜外面的情况怎样？”
周嘉福一开口，闷在嘴里的热气便涌出来形成一股白烟。
“回陛下，昨个儿中书令大人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的样子，还扬言要好好辅佐陛下和未来的太子。”
说到这里王忠忍不住轻哼一声：“他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福气，像他这种奸佞之臣将来定是个短命的。”
周嘉福抓着大氅的手又紧了紧，加快了前往勤政殿的脚步。
陆承雄这个老匹夫，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就他这种货色也敢染指我大瑞的江山？
“命人好生照顾皇后，若是皇后思念家人想写信出宫便由着她吧。”
“嗻。”
幼帝是王忠自小看到大的，自是明白这位帝王的心思。命人照顾就是监视，而愿意让皇后报信不就是为了知道信中的内容吗。
周嘉福在勤政殿门前脱下沾满了寒气的大氅，递给身旁的王忠。王忠接过大氅后则是退到了一旁的门边上。
宫人打开门让周嘉福进去后便合上门退了出来。
勤政殿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一般不留宫人在里面伺候，都是守在外面等候传令。
如今周嘉福只是傀儡皇帝一个，不用处理政事，这里倒是变成了教导皇帝的地方。
瞧见周嘉福走进来，太傅马力慎立马跪下行礼。周嘉福只得一个箭步走上去趁这人还没跪下时扶起。
“朕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其他人在场时太傅不必如此拘谨。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学生还有很多问题等太傅答疑解惑。”
“陛下如今已经亲政了，这礼是万万不可废。”马力慎缓缓道。
闻言周嘉福松开扶起马力慎的手，向着殿内的龙椅走去。
勤政殿虽比不上皇帝居住的寝宫奢华，但由于是历代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更显得庄重严肃一些。殿内有许多大红色的柱子矗立着，每一根上面都雕着一条盘旋向上的金龙。
“太傅当真觉得陆承雄那个老匹夫会让朕亲政吗？这不过是他把女儿塞给朕的借口罢了，想让朕早点和陆家女诞下太子好维持他陆家的荣耀，顺带还可以离间朕和舅舅的关系。”
说话间周嘉福穿过一道道柱子，端坐在龙椅上，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如今朕和孤家寡人有什么区别？只待那陆家女诞下小太子，届时朕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他陆家扶持小太子上位，成为外戚又延得家族一世荣光，叫朕如何不恨？”
说到这里周嘉福已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察觉到幼帝的不悦，马力慎连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臣等一直相信陛下会夺回大权，处置陆家！到时候，先皇和先皇后泉下有知也就安息了。”
周嘉福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不宜让忠于自己的人寒心，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在龙椅上道：
“太傅快快请起，适才是朕没有控制好脾气，恩科的事情怎么样了？”
马力慎这才站起身，从广袖中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名单呈上去。
“陛下，这些人皆是身家清白之辈，可为己用。过几日臣便可以取来几人的画像，陛下记住了便好。还有此次殿试的前三名陛下可以当场认命其中一名，一甲一名定会是中书令党那边的人，剩下那个臣等自会尽力争取。”
说罢马力慎便将名单放在桌子上供周嘉福阅览。
周嘉福看完后便将名单折起来放到火烛上烧掉。
沉默了一会儿，周嘉福砚墨起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下“权”字道：
“太傅觉得朕如今这字写得怎样？”
马力慎盯着宣纸上的字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陛下如今这字已初见风骨，只是陛下年纪尚小，力道不够，字锋凌厉但没有劲，只要再等上几年，臣相信陛下的字一定是他人不可及的。”
“如若不想朕不想等了呢？”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陛下年纪小太过冲动，这不是件好事，望陛下能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周嘉福愣了愣，的确，这件事是自己操之过急，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荒唐，自己一个女扮男装的傀儡皇帝居然娶了皇后。
大婚那夜自己勉强装醉躲过但那之后呢？哪怕皇后没有要求自己圆房，但如果皇后一直无所出，那些大臣也一定会为自己纳几个妃子，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只有真正掌握了权力，才不会受到胁迫。
当今的皇后是陆家女，如若自己的身份被她发现，她一定会告发自己而自己如今羽翼尚未丰满，与中书令对峙起来必死无疑。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装作不谙世事的周嘉福，先瞒上一阵子，只希望东窗事发之时，自己已经有能力为母后报仇。
马力慎低着头，许久不见幼帝回话便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幼帝愣住了，以为是自己适才的话让幼帝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忙道:
“陛下还年轻，夺权之事不急，陛下如今只要保护好自身就足够了。”
周嘉福被马力慎一句话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周嘉福只得用手撑住脑袋道：“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朕想看一会儿书。”
马力慎道了声“是。”便准备退下，离开时还不忘告诫周嘉福今后在朝堂上能不说话就不说，为君之道在于平衡，如今朝上中书令党人一家独大，如果被看出幼帝有反抗的心思，于今后的计划不利。
太傅离开后不久，周嘉福也推开了勤政殿的大门。
她原是决定多看一会儿然后回到周嘉福用膳，但她忽然想起自己因为大婚之事与两位皇姐已经许久未见。
公主们居住的寝宫离勤政殿倒是有一段距离，坐轿子过去恰好能赶上午膳的时间。也就只有在两位皇姐那里，周嘉福才可以暂时不用担心那么多事。
且自己的长姐与皇后同岁，二姐比自己大两岁，都已经到了出嫁年龄，自己作为小弟却已经娶妻，两位皇姐的事情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轿子摇摇晃晃走在路上，通红的宫墙都戴上了白色的帽子。
周嘉福昨夜因担心陆婉笙会对她做什么，一整夜都不敢深眠。
去往公主的寝宫还有一段路程，周嘉福在雪景的簇拥下眯了一小会儿。
风趁着门帘不注意时扑在周嘉福脸上，那人的双眉拧在一块，就这一小段时间里周嘉福便被梦给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