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看来当太子嫔妃对韦团儿的诱惑实在太大，她都肯拉下脸面对柳敬颜说软话了，果真是能屈能伸。
女皇与太子之间的对话，咋一听就是很平常的对话啊，放在任何父母子女间都会出现类似的对话，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太子的回答上。
柳敬颜问：“陛下不喜欢读庄子吗，她有限定太子读书的范围吗？”
韦团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陛下巴不得太子日日都待在东宫读书呢，她也不讨厌庄子，我听她与上官学士常常讨论什么北冥鲲，南冥鹏的！”
……喜欢庄子，却不喜欢太子读庄子？
无己无功无名，超然自在淡泊，太子读读庄子修身养性挺好的呀，省得天天惦记着老妈的皇位。
“你也想不明白吗？”韦团儿很挫败，但又不敢拿这事去问上官婉儿或者薛尚宫。
柳敬颜没理她，在心里琢磨啊，琢磨，忽然茅塞顿开。
“陛下尚佛，且在国内大肆宣扬佛法，可庄子是道家呀。”
韦团儿懵然，“不明白。”
“哎呀，你这样想，”柳敬颜的声音压低，“大唐皇室姓李，故以道家宗师老子李耳后裔自居，乃立道教为国教，老庄老庄，这庄子也是道家的。陛下这是以为太子还惦记着他李家的天下呢。”
韦团儿吓了一大跳，“陛下肯定误会了太子，他胆小如鸡，怯弱如鼠，哪敢啊。”
她这句话挺有意思的，原来太子在她眼里的评价就是鸡与鼠，这可不像是对喜欢人的态度啊，柳敬颜差点憋不住笑了。
韦团儿又道：“大概是你说的这个原因了。不过太子倒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陛下对太他严厉，但凡有一丝错儿，就能放大无数倍去看；就是没错，也要找点错打压一番。”
她得提醒太子日后在陛下面前得谨慎再谨慎，其他的书就别读了，专门读孝经与佛经就够了。
这倒是真的，摒除母子关系这层身份，武则天与李旦之间存在着解不开的根本矛盾。
柳敬颜忍不住想问她，“既然你知道太子处境严峻，为什么……”
韦团儿摊手，特别无奈，反问她，“这紫薇城里还有其他供我选择的人吗？”
“武氏王公？”
天下改名换姓，现在的老板姓武。
武氏兄弟以自家人的身份深得女皇看重，在朝中权势显赫，特别是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俩一直在为承继皇位造势，而女皇对此持的是默许态度。
韦团儿理直气壮道：“武家兄弟没机会的，陛下再不喜欢太子，太子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的产业不给亲儿子继承，反倒给侄子继承的，侄子又不是没有亲爹妈，等他拿到你的产业，你以为他还会孝顺你？”
好吧，这样想也没错，韦团儿没开天眼，但她精通人情世故，以最简单的道理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严肃的话题聊完，韦团儿在她屋里四处看了看。
柳敬颜问她看什么。
韦团儿笑道：“看有没有郎君给你送小点心？”
她这是在调侃上次的乌梅糖，柳敬颜干脆地回答她，“我不爱吃乌梅糖，也没人再送我小点心。”
“你跟那个郎君分开啦？”解决了难题的韦团儿有心情八卦别人的感情、事。
柳敬颜敷衍她，“都没在一起谈什么分不分开，人家去喜欢别人了也说不定。”
韦团儿冷哼，“男子大多负心薄情，见异思迁，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子要想好过，就得比他们更负心薄情，更见异思迁！”
有道理，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柳敬颜觉得谁去吃野菜都轮不到韦团儿去吃。
“你别难过，”韦团儿拍她的肩膀，“从高祖辈算下来，我还是你的表姐呢，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人？”
别扯亲戚关系，更别拉皮条！
柳敬颜义正言辞拒绝她，“我现在只想进习艺馆，对男人没兴趣。”
“真是书呆子，”韦团儿自说自话，“我有恩必报，既然你刚才帮了我，我还你个人情，帮你打听习艺馆的入选名单。”
柳敬颜：“真不用。”
韦团儿不知听没听进去，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
最终进习艺馆的一共有六名宫人，上官婉儿整理好名单，呈给女皇。
武则天对这件事很看重，专门吩咐上官婉儿把这六人所作的文一并呈上来细阅。
看完后，她调侃上官婉儿，“江山代有才人出，婉儿，你可要小心别被人给比下去了。”
上官婉儿微笑道：“婉儿微不足道，为陛下选拔人才，选出的人比婉儿更强才不算辜负陛下。”
武则天边笑边摇头，“论起这份聪明劲儿，谁能比的过你？”
上官婉儿回道：“陛下谬赞了，婉儿只是牢记您的教诲，成大事者要有宽广的胸怀，包容万物，不拘小节。”
她的这一番话说到了武则天心里，武则天忍不住感叹道：“婉儿是懂朕的人。”
两人谈话，气氛融洽有趣，比起与子女们相处，武则天与上官婉儿相处更轻松，她待上官婉儿更加亲近。
“婉儿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二十又八岁。”
“二十八了啊，不小了，算起来，你待在我身边已有十四年。当年我免你宫婢之身，并封你为才人，其实你只是担了一个虚名，并未真正侍奉先帝。这些不提也罢，婉儿朕问你，你可曾想过嫁人？”
上官婉儿的心高高地悬起，犹疑不定。
以往陛下从来没提过这样的话，为什么今天突然提及，难道是武三思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
上官婉儿斟酌道：“婉儿不想嫁人，情愿永远侍奉陛下。”
武则天摆摆手，“婉儿不必如此。咱们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这不是什么羞于言表的事情，若你真有喜欢的人，告诉朕，朕会像嫁女儿一样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嫁女儿？
太平公主么，她的婚姻并不幸福。
女皇对这个女儿千宠万娇，却毫不留情的杀死了她的驸马薛绍，又逼迫她嫁给了不喜欢的人。
在上官婉儿眼里婚姻就是不幸的开端，她不愿！
她慢慢地跪坐女皇膝下，哀求道：“婉儿一心侍奉陛下，并无喜欢的人，求陛下别将婉儿嫁人。”
“起来吧，不愿意嫁人就算了，”武则天将目光从上官婉儿身上移开，淡淡道，“不过这是朕给你的唯一的机会，既然你拒绝了，日后就专心侍奉朕吧。”
上官婉儿低头，“谢陛下。”
危机解除，她又变成那个在女皇面前那个泰然自若，侃侃而谈的上官婉儿。
“这次选出来的六人都很不错，加以培养，日后定能与婉儿一道替陛下分忧解难。”
找一个合心的难，这十来年来也只有上官婉儿做到了无事不符合女皇的心意，她不置可否，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道：“柳敬颜，她可是出自河东柳氏，与柳奭是什么关系？”
柳奭，太宗时宰相，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高宗王皇后之舅父。陛下对王皇后一系的人都深恶痛绝。
上官婉儿心说糟糕，只得回道：“柳敬颜的祖父与柳奭是堂亲。”
武则天点了点名册表，笑道：“婉儿啊婉儿，你给朕出了个难题。刚才你说朕教诲你心若大海，包容万物，看来这柳敬颜，朕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她了。”
上官婉儿立刻说：“陛下，婉儿绝无此意。”
武则天道：“罢了，朕连你上官婉儿都敢留在身边，难道就留不下一个柳敬颜，只要她有真才实干。”
上官婉儿躬身说：“陛下宽容大量，慈悲为怀。”
同样在殿内服侍的韦团儿请示过女皇，出去了半刻钟又回来禀告道：“陛下，薛师派人来道，他今日在白马寺主持道场为您祈福，不得空来宫中侍奉您，请您恕罪！”
这小子竟是脾气渐大，傲气了！
主持道场是假，吃喝玩乐是真，武则天当薛怀义是个玩物，玩物偶尔发点小脾气倒也能忍受。
她近来新宠太医院医士沈南璆，薛怀义便开始拈酸吃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得宠的妃子即将失宠时不也是这副作态么，武则天却不以为意，况且薛怀义确实为她做了不少有用的事。
随他去吧，只要不折腾到她眼前来。
“去请沈南璆过来伴驾。”
……
韦团儿交代过女皇吩咐的事，趁着空档，去了尚宫局，告诉柳敬颜她进习艺馆的事。
“你运气够好，要不是上官学士肯为你说话，陛下一定会划去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啊，但凡跟王废后沾点边儿的人，陛下都嫌恶的很。”
柳敬颜既喜又忧，喜的是终于能够进习艺馆了，而且在这宫里广结善缘十分重要，不然上官婉儿也不会帮她。
她瞟了韦团儿一眼，这位也是，不管如何，大家互相帮助，都是重要人脉资源啊。
忧的是就因为她姓柳，与王皇后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她在女皇那里的印象分差了点。
不过已是万幸，她暂时还没机会直接接触女皇，来日方长吧。
无论如何，她已经走出了在这个紫薇城最重要的第一步。
女皇与太子之间的对话，咋一听就是很平常的对话啊，放在任何父母子女间都会出现类似的对话，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太子的回答上。
柳敬颜问：“陛下不喜欢读庄子吗，她有限定太子读书的范围吗？”
韦团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陛下巴不得太子日日都待在东宫读书呢，她也不讨厌庄子，我听她与上官学士常常讨论什么北冥鲲，南冥鹏的！”
……喜欢庄子，却不喜欢太子读庄子？
无己无功无名，超然自在淡泊，太子读读庄子修身养性挺好的呀，省得天天惦记着老妈的皇位。
“你也想不明白吗？”韦团儿很挫败，但又不敢拿这事去问上官婉儿或者薛尚宫。
柳敬颜没理她，在心里琢磨啊，琢磨，忽然茅塞顿开。
“陛下尚佛，且在国内大肆宣扬佛法，可庄子是道家呀。”
韦团儿懵然，“不明白。”
“哎呀，你这样想，”柳敬颜的声音压低，“大唐皇室姓李，故以道家宗师老子李耳后裔自居，乃立道教为国教，老庄老庄，这庄子也是道家的。陛下这是以为太子还惦记着他李家的天下呢。”
韦团儿吓了一大跳，“陛下肯定误会了太子，他胆小如鸡，怯弱如鼠，哪敢啊。”
她这句话挺有意思的，原来太子在她眼里的评价就是鸡与鼠，这可不像是对喜欢人的态度啊，柳敬颜差点憋不住笑了。
韦团儿又道：“大概是你说的这个原因了。不过太子倒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陛下对太他严厉，但凡有一丝错儿，就能放大无数倍去看；就是没错，也要找点错打压一番。”
她得提醒太子日后在陛下面前得谨慎再谨慎，其他的书就别读了，专门读孝经与佛经就够了。
这倒是真的，摒除母子关系这层身份，武则天与李旦之间存在着解不开的根本矛盾。
柳敬颜忍不住想问她，“既然你知道太子处境严峻，为什么……”
韦团儿摊手，特别无奈，反问她，“这紫薇城里还有其他供我选择的人吗？”
“武氏王公？”
天下改名换姓，现在的老板姓武。
武氏兄弟以自家人的身份深得女皇看重，在朝中权势显赫，特别是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俩一直在为承继皇位造势，而女皇对此持的是默许态度。
韦团儿理直气壮道：“武家兄弟没机会的，陛下再不喜欢太子，太子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的产业不给亲儿子继承，反倒给侄子继承的，侄子又不是没有亲爹妈，等他拿到你的产业，你以为他还会孝顺你？”
好吧，这样想也没错，韦团儿没开天眼，但她精通人情世故，以最简单的道理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严肃的话题聊完，韦团儿在她屋里四处看了看。
柳敬颜问她看什么。
韦团儿笑道：“看有没有郎君给你送小点心？”
她这是在调侃上次的乌梅糖，柳敬颜干脆地回答她，“我不爱吃乌梅糖，也没人再送我小点心。”
“你跟那个郎君分开啦？”解决了难题的韦团儿有心情八卦别人的感情、事。
柳敬颜敷衍她，“都没在一起谈什么分不分开，人家去喜欢别人了也说不定。”
韦团儿冷哼，“男子大多负心薄情，见异思迁，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子要想好过，就得比他们更负心薄情，更见异思迁！”
有道理，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柳敬颜觉得谁去吃野菜都轮不到韦团儿去吃。
“你别难过，”韦团儿拍她的肩膀，“从高祖辈算下来，我还是你的表姐呢，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人？”
别扯亲戚关系，更别拉皮条！
柳敬颜义正言辞拒绝她，“我现在只想进习艺馆，对男人没兴趣。”
“真是书呆子，”韦团儿自说自话，“我有恩必报，既然你刚才帮了我，我还你个人情，帮你打听习艺馆的入选名单。”
柳敬颜：“真不用。”
韦团儿不知听没听进去，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
最终进习艺馆的一共有六名宫人，上官婉儿整理好名单，呈给女皇。
武则天对这件事很看重，专门吩咐上官婉儿把这六人所作的文一并呈上来细阅。
看完后，她调侃上官婉儿，“江山代有才人出，婉儿，你可要小心别被人给比下去了。”
上官婉儿微笑道：“婉儿微不足道，为陛下选拔人才，选出的人比婉儿更强才不算辜负陛下。”
武则天边笑边摇头，“论起这份聪明劲儿，谁能比的过你？”
上官婉儿回道：“陛下谬赞了，婉儿只是牢记您的教诲，成大事者要有宽广的胸怀，包容万物，不拘小节。”
她的这一番话说到了武则天心里，武则天忍不住感叹道：“婉儿是懂朕的人。”
两人谈话，气氛融洽有趣，比起与子女们相处，武则天与上官婉儿相处更轻松，她待上官婉儿更加亲近。
“婉儿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二十又八岁。”
“二十八了啊，不小了，算起来，你待在我身边已有十四年。当年我免你宫婢之身，并封你为才人，其实你只是担了一个虚名，并未真正侍奉先帝。这些不提也罢，婉儿朕问你，你可曾想过嫁人？”
上官婉儿的心高高地悬起，犹疑不定。
以往陛下从来没提过这样的话，为什么今天突然提及，难道是武三思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
上官婉儿斟酌道：“婉儿不想嫁人，情愿永远侍奉陛下。”
武则天摆摆手，“婉儿不必如此。咱们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这不是什么羞于言表的事情，若你真有喜欢的人，告诉朕，朕会像嫁女儿一样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嫁女儿？
太平公主么，她的婚姻并不幸福。
女皇对这个女儿千宠万娇，却毫不留情的杀死了她的驸马薛绍，又逼迫她嫁给了不喜欢的人。
在上官婉儿眼里婚姻就是不幸的开端，她不愿！
她慢慢地跪坐女皇膝下，哀求道：“婉儿一心侍奉陛下，并无喜欢的人，求陛下别将婉儿嫁人。”
“起来吧，不愿意嫁人就算了，”武则天将目光从上官婉儿身上移开，淡淡道，“不过这是朕给你的唯一的机会，既然你拒绝了，日后就专心侍奉朕吧。”
上官婉儿低头，“谢陛下。”
危机解除，她又变成那个在女皇面前那个泰然自若，侃侃而谈的上官婉儿。
“这次选出来的六人都很不错，加以培养，日后定能与婉儿一道替陛下分忧解难。”
找一个合心的难，这十来年来也只有上官婉儿做到了无事不符合女皇的心意，她不置可否，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道：“柳敬颜，她可是出自河东柳氏，与柳奭是什么关系？”
柳奭，太宗时宰相，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高宗王皇后之舅父。陛下对王皇后一系的人都深恶痛绝。
上官婉儿心说糟糕，只得回道：“柳敬颜的祖父与柳奭是堂亲。”
武则天点了点名册表，笑道：“婉儿啊婉儿，你给朕出了个难题。刚才你说朕教诲你心若大海，包容万物，看来这柳敬颜，朕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她了。”
上官婉儿立刻说：“陛下，婉儿绝无此意。”
武则天道：“罢了，朕连你上官婉儿都敢留在身边，难道就留不下一个柳敬颜，只要她有真才实干。”
上官婉儿躬身说：“陛下宽容大量，慈悲为怀。”
同样在殿内服侍的韦团儿请示过女皇，出去了半刻钟又回来禀告道：“陛下，薛师派人来道，他今日在白马寺主持道场为您祈福，不得空来宫中侍奉您，请您恕罪！”
这小子竟是脾气渐大，傲气了！
主持道场是假，吃喝玩乐是真，武则天当薛怀义是个玩物，玩物偶尔发点小脾气倒也能忍受。
她近来新宠太医院医士沈南璆，薛怀义便开始拈酸吃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得宠的妃子即将失宠时不也是这副作态么，武则天却不以为意，况且薛怀义确实为她做了不少有用的事。
随他去吧，只要不折腾到她眼前来。
“去请沈南璆过来伴驾。”
……
韦团儿交代过女皇吩咐的事，趁着空档，去了尚宫局，告诉柳敬颜她进习艺馆的事。
“你运气够好，要不是上官学士肯为你说话，陛下一定会划去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啊，但凡跟王废后沾点边儿的人，陛下都嫌恶的很。”
柳敬颜既喜又忧，喜的是终于能够进习艺馆了，而且在这宫里广结善缘十分重要，不然上官婉儿也不会帮她。
她瞟了韦团儿一眼，这位也是，不管如何，大家互相帮助，都是重要人脉资源啊。
忧的是就因为她姓柳，与王皇后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她在女皇那里的印象分差了点。
不过已是万幸，她暂时还没机会直接接触女皇，来日方长吧。
无论如何，她已经走出了在这个紫薇城最重要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