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道:“我曾路过公子的家乡,都说公子是当地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天赋很高,当即就被蕴天宫的仙君收至宫内。”

    温君泽谦逊道:“是在下不才。蕴天宫内个个都有天赋,但还有一些弟子无法进入内门。我拼尽全力也仅仅到达如今水平,修炼马马虎虎,倒是处理门内事务更多。”

    无论长相还是谈吐,都是一位翩翩公子。若不是亲眼见过当初的情形,池晚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他了。

    “说到我的家乡……”温君泽眼含内疚,“自我十几岁起,差不多就没有再回去过。”

    “我还听说,温公子有一胞弟。”

    温君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是的,可惜家弟……早逝。”

    池晚疑惑道:“能否多嘴问一句,因何缘由?”

    “家弟自少罹患心疾,突受刺激便犯了心疾……”温君泽眼中痛色越来越浓郁,似乎不愿再提。

    放在旁人眼里,池晚一味不停追问别人伤心往事,着实有些过分。更何况,她和温君泽只是第一次见。

    温君泽不欲多说:“在下还要为其余仙君送去姜茶,若是下次遇到姑娘,再同你聊天吧。”

    “多有叨扰。”池晚点头。

    转头,她疑惑地望向燕忱的眼眸。

    燕忱倒很无所谓:“别操心其他人的事了。”

    他十分自然地牵起池晚的手,将她拽进屋子里。池晚倚在另一扇门上,燕忱却突然面朝着她向前一步,形成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

    池晚仰视他,疑惑地眨了几下眼睛。

    他迅速地拉下她左肩衣裳,淡淡道:“看看你的伤。”

    直到皮肤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池晚才反应过来,结巴道:“你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经过这几日,伤恢复得很好,连疤痕都不曾留下。他用拇指摸了摸那里的肌肤,触感光滑,像摸着一块上好的素白丝绸。

    池晚只觉他的手指带起一阵鸡皮疙瘩,一点一点痒到心里。

    她的脸登时烧得不行,一向装模作样得很成功的云琼上君也开始磕巴:“你还、你还摸!”

    “嗯?”燕忱嗓音低沉,微微疑惑,“之前都见过、摸过了。”

    “那是事急从权!我受了伤,不好上药,现在……伤都好了!”池晚辩解道。

    燕忱的手僵在半空中:“抱歉。”

    他意识到不妥,将她的衣服拉回去,恢复原状。

    池晚:“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忱:“那……你想如何?”

    池晚虽然脸烧得慌,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说出来:“我要摸回去!”

    燕忱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笑了。不是他平时的讥笑、冷笑,反而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

    池晚上手扒他的衣服,被他捉住手腕,无法碰到他衣服半分。池晚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吃亏,大喊道:“你这是耍赖,不许耍赖!”

    燕忱笑道:“今日你要是碰到我衣服,哪儿都给你看。”

    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

    她池晚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想当年燕宗主还不是她云琼上君的手下败将?她今日就要教这个小师弟,要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推拉好多次,池晚也没能成功碰到他衣服。

    突然,池晚的额头不经意碰上什么凉凉的东西,触感柔软。

    燕忱先停下了动作。

    她抬头看,发现那是燕忱的唇,两个人的动作瞬间如同石化一般。

    池晚的脸颊飞上红云,燕忱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炽热,眼眸仿佛深潭,岸边燃起一场野火,呼吸也急促几分。

    他渐渐低头。

    电光石火间,肩膀一凉,衣服被池晚扯下去一块。

    她雀跃欢呼:“啊哈哈哈哈,怎么样,你还是栽我手里了吧!”

    燕忱复又抬头,宠溺地笑笑。

    原本他不会输,可谁让他折在美人计里。一个额头吻,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这个陷阱,来一万次,他一万次都会毫不犹豫跳下。

    突然,他听见池晚叫了一声。

    “你怎么也受伤了?”池晚皱起眉。

    他的左肩上有伤口,看起来像刚愈合不久。

    燕忱胡诌:“前几日,对抗妖潮所伤。”

    “看起来比我的还严重。”池晚的手颤抖着,不太敢摸上去,怕他痛,“可是……你怎么自己不用那瓶玉骨生肌膏?”

    他自己没用,反而给她用,还一下子用那么多,涂了厚厚一层。按理说,给他自己匀一些不是更好么?

    燕忱混不在意:“我是男人,无所谓。”

    而你是姑娘家,最好别因为这个留疤。

    池晚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此时,背后有人敲门,两个人俱惊了一下,第一反应赶紧整理自己仪容,怎么看怎么像两个不大正经的人。

    燕忱打开门,门后的竟然是碧凌谷的谷主,莫凌云。

    莫凌云岁至中年,保养得当,仍能看出从前风流倜傥的影子,身着一身碧衣,腰佩白玉,笑容温文尔雅。

    他一眼便看见屋内的燕忱和池晚,二人衣衫微微发皱,头发稍许凌乱。

    他会心一笑,问燕忱:“燕宗主方便说话么?”

    燕忱望了池晚一眼,池晚自觉问道:“那我先回避?”

    有什么话要偷偷摸摸的说?池晚突然有种直觉,这事并不简单。

    “不用。”燕忱道,“谷主且说。”

    “还是你多年前托付我的那件事。”莫凌云叹了声气,“人没有寻到。”

    莫凌云拿出一方手帕,放在桌子上。那方手帕所用如月似的白缎,帕角用精密的手法绣着一只翱翔的白鹤。

    燕忱将那方手帕叠起放好,眉宇间隐隐失落。

    过了许久,他才道:“没寻到便没寻到吧。”

    池晚还以为他们要说什么仙门大事,没想到,居然是私事。

    “你来托我寻人的时候,才那么小,也就十几岁?”莫凌云怀念道,“我当时还想,一个小弟子,就敢直接来找我帮忙。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成了剑宗宗主。而我这些年鲜少有机会见你,这回总算能将结果告诉你了。”

    莫凌云继续问道:“这位女子,是你什么重要的人么?”

    池晚猛地抬头,燕忱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是个女子么?

    说不上怎么回事,就像有一只手攥着她的心脏。

    “她救过我几次,是我的恩人。”燕忱语气真诚恳切。

    此时的燕忱和平常的燕忱太不一样,池晚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这女子对他有多重要。

    其实并不难想,他该有多想找到一个人,才会在刚入剑宗不久,刚刚能见到莫凌云的时候就去求助他。

    一名普通弟子,毫无名气,该费多少周折才能找到莫凌云。

    他想见她的心,该有多迫切。

    “再找一找,总能找到。”莫凌云安慰他,“一个人,和你差不多年纪,总不可能凭空蒸发,也许有什么困扰着她,让她不能出来承认。”

    燕忱的语气,还有他珍重那方手帕的态度,不断在池晚脑子里来回转。

    池晚也不知怎么,糊里糊涂道:“也许她都已经成亲了。”

    池晚一直一言不发,一下子插上一句,显得有些突兀,莫凌云惊讶地看着她。

    池晚又道:“……我、我是说,可能她成亲,再出来认领,不是很方便。”

    说得越多,衬得她越发可笑。

    这也是燕忱心里猜想的其中之一,他并没反驳什么。

    莫凌云听着池晚的话,心里却对池晚心思猜出一二。

    “多谢谷主。”燕忱起身送客,“以后若有用得到燕某的地方,定当义不容辞。”

    莫凌云八面玲珑,笑道:“小事一桩,不用这么客气。”

    送走莫凌云,这房间内的气氛仿佛降至冰点,旖旎一消而散,池晚低着头闷不吭声,燕忱也若有所思。

    池晚觉得自己太可笑,燕忱有寻觅良久的心上人,那她算什么呢?他对她的这些好又算什么呢?

    他教她修炼,予她血玉手镯,赠她成箱的衣服首饰,这些都算什么?

    但她很快就想通了。

    他教她修炼,那是因为她主动要求,身为宗主眼见门内多一个弟子,有何不好。

    他赠她衣服首饰,因为她太寒酸,会丢无妄殿的脸。

    他提前来到昼河,更不是为她,是为人间的太平。

    她真的太可笑了。

    自作多情……到这个份上。

    你现在,只是个侍婢啊……

    池晚的手心被她掐出几道印子,她抬头勉强笑着,试图挽救可笑的自己:“如果有一个人,和我年纪相仿,屡次对我有恩,我一定会心悦他吧。”

    燕忱听见这话,也抬起头看着她。

    顺着她的眼睛,他忆起很多年以前,也听见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们正年少,剑宗里有几个师姐师妹和池晚关系不错。师姐拉着池晚,悄悄说心事:“你以后打算找个怎样的道侣?”

    池晚没什么想法,随便说了一条大家都会要求的:“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吧。”

    师姐一脸震惊:“就、这?”

    池晚点头:“对啊。”

    这些话被燕忱无意听到,记在心中,一直记到现在。

    这回池晚又提到“年纪相仿”。这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那时,燕忱与她年纪相仿。可十多年过去,她依旧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他再也不和她年纪相仿。

    他轻轻应了声:“嗯。”

    可他这声应答,让池晚再也坐不住凳子。

    她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我……先回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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