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裴子溪来了。”

    温君泽放下手中的臼杵,向外看了一眼。

    关泠月道:“让他进来吧。”

    温君泽将门打开,抱着捣药罐走向其他地方,避开他们的谈话。

    裴子溪一进来,方走到关泠月面前,便跪了下去。

    关泠月不解问道:“哦?你这是做什么?”

    裴子溪恳切地看向她:“师尊,弟子来是想为池姑娘求情!”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公审,关泠月的心情倒是越来越放松了。因为她清楚,池晚翻不起什么浪来。

    若她有动作,在她刚进入地牢时就会遇到。而不是现在,已经快被折磨成一个废人,救出去还有什么用?

    关泠月轻轻笑了一声:“你可知道她犯了什么罪?”

    “弟子知道,但弟子不信。弟子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不信她是作奸犯科之人……”

    关泠月猛地敲了桌子一下,打断裴子溪说的话。

    “为师教你这么些年,竟只教得你识人不清?魔修细作惯会伪装成好人,这些年你也见过不少,谁知你竟……”

    关泠月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

    裴子溪却没有打怵,依旧道:“若公审冤枉了人,只怕对师尊和蕴天宫名声不利,好不容易在仙盟中建立起来的威望一夕之间就要倾倒。”

    “你是在威胁我么?”关泠月问。

    裴子溪面色一凛:“徒儿并未!”

    “剑宗都已放弃她,他们也聪明得紧,知道她是个烫手山芋,若是救她,只怕会连累自身。可你,偏要接。”关泠月轻轻摇了摇头。

    裴子溪一向对她十分恭敬,不曾出言不逊,这回却敢为了一个女子,频频顶撞她。

    关泠月有些不悦。

    这便是她教出的好徒弟!

    她猛然起身,朝着裴子溪的心窝踹了一脚。裴子溪不备,也不敢反抗,向后仰倒,狼狈不堪。

    “君泽。”关泠月对外喊。

    温君泽立刻出现在面前。

    “裴子溪伤势未好,勿要让他随意出来走动,多派些人守在他住处外面,一定要让他静养。”

    “静养”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表面静养,实则禁足。

    那张保养得当的上位人的脸,却吐出蛇蝎一般的话。

    “师尊!”裴子溪恳求道,“求师尊再三思量!”

    从小教导大的徒儿,一向心高气傲,此刻却为着一个女子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求她。

    若放在往常,关泠月说不定便心软了。毕竟同他相处多年,情分不可谓不深。

    但关泠月又想起那个人的话,那时,她早就将裴子溪的命当成烟云,接受它散掉的结局。

    这回是他运气好,自己捡了一条命。他不知道他敬仰的师尊,早就将他的命出卖,又怎会因为他的恳求,毁掉她早就布好的局?

    裴子溪被一路捆出去。

    好不容易清净片刻,温君泽又给关泠月递上一封信。

    “谁来的信?”

    “莫凌云。”

    关泠月拆开,一见又是莫凌云谴责她随意前调公审日期,不符规定。

    她冷笑一声:“通知碧凌谷,今年也不用参与公审了。”

    温君泽道:“手段恐怕有些强硬。”

    关泠月想了想:“我记得池暖在碧凌谷待过几月。若有人提出质疑,便说莫凌云及其女莫邈邈与罪人有私交,理应回避。”

    温君泽犹疑一会儿,应道:“好。”

    因为太多人的忤逆,关泠月心烦得紧。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和英俊的眉眼,不上不下的一颗心倒像是突然落在实地。

    温君泽似乎有些意外,缓缓抬起眼看向她。

    关泠月说道:“你这个人,像我。但是太心软,才到了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境地。”

    温君泽无奈地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若我是你,便和那二弟换一换灵脉,就能站在修仙界的顶端。”

    温君泽微微勾了勾唇,尽数听着。

    关泠月语气中又带几分温柔:“等我们掌握整个仙盟,飞升永生,便永远在一起。”

    这是关泠月第一次,对他承诺些东西。

    她的神情褪去平日严肃,一双眼含脉脉秋波,此刻温柔地望着他。

    永远在一起,听起来太有诱惑力了。

    但听说,恶有恶报,在巨大的甜蜜之下,有着巨大的恐慌。

    但温君泽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

    *

    在漆黑一片的牢里,也许因为身上的痛苦,时间被拉得极其漫长。

    但池晚得益于这样的痛苦,她又一次见到了年少时陌生的燕忱。

    他推门进来,带着满身的风雪气。屋内很暖,满身的风雪马上便融了个干净。

    此刻,池晚的眼神仍清明。

    燕忱走到近处,池晚被他满身的风雪气激得抖了抖。燕忱见状,便后退几步。

    池晚道:“你别退呀。”

    燕忱默了默:“你会冷。”

    池晚:“有些人气,我还能舒服些。”

    燕忱便没有再抗拒,默默地坐到她身边去。燕忱一向孤僻,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池晚先起的头。

    “你最近在忙什么?”

    少年的脸色稍微有点不正常:“还是和以前一样。”

    上山,修炼。下山,除祟。

    只是不同的是,他几乎每日都会来小院看一看。要避开江怀渚,所以能见到池晚的机会少之又少。

    更别提,绝大部分时间,池晚都处在意识不清当中。

    这些,他不会给池晚说。

    于是燕忱又生疏地给她讲起,这段时间他究竟做了什么。除了什么样的邪祟,遇到什么样的人。

    池晚听得津津有味,身子上那股消磨意志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但这些,都是道修再熟悉不过的日常。是池晚习以为常的曾经,却再也触及不到的现在。

    池晚的眼底添上一抹落寞。

    待燕忱无甚可讲,池晚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扇窗:“帮我打开吧。”

    燕忱想说,你会冷,但他终究将这句话咽下。

    他修长的手指推开窗,细碎的雪落在少年肩上,连睫毛上都落了一两片,染上浅浅的湿意。

    外面的世界宁静洁白,折磨池晚的疼痛却未有片刻停歇。鲜嫩的肌肤开裂又愈合,只有灵渠内那股横冲直撞的灵力维系,才不会让一个人即刻死去。

    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她这种体质的人身上。换一个人,早死了。

    燕忱的手,无力垂下。

    他的唇张开又合上,终于,他鼓起勇气,道:“我最近在看书,我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一开始,他还不甚自信,后来,语气愈发坚定。

    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会救你。”

    池晚却摇了摇头:“我师父都找不到救我的办法。剑宗的书,我也看了许多,我自己心中有数。”

    “不要白费力气。”池晚抬头,望着他,“多来看我几次吧。”

    “你师尊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燕忱提到他,语气寒冷几分,“若不是他的教导,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责任!”

    “是我自己。”池晚语气有些急促,替江怀渚辩白,“我急着进阶,擅自修炼后面的术法,才变成这样。”

    听池晚这样说,燕忱仿佛觉得血脉中有岩浆四处流淌,烦躁得很,但偏偏出口都被堵住,让他无从发泄。

    他那时不知道,这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就算到了如今地步,她竟然还在维护江怀渚!

    他与池晚能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可谓宝贵至极,但现在又变成这种不愉快的样子。

    二人沉默着,只闻窗外呼啸的寒风。

    燕忱想,他还是太不讨喜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她那样难受,他却还在因为江怀渚,同她争执。

    燕忱微微侧头,视线逃避,喉头动了几次。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抱歉。”

    燕忱错愕地抬头,那道他心里的声音,却是被池晚先说了出来。

    他不懂她在抱歉什么。明明是他的错。

    池晚手指抠着腕上镣铐,道:“我、我师父他……也是怕我这幅骇人样子被别人看到,所以看得紧了些。我没照过镜子,但也能猜到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你不会觉得恶心么?”

    燕忱摇头。

    池晚自嘲地笑了一声:“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这回更丑了。”

    她还希望燕忱多来看她几次……

    燕忱道:“谁说的。”

    池晚:“啊?”

    燕忱:“谁说你不好看。”

    池晚先是愣住片刻,随即轻轻笑了几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燕忱有些迷惑,池晚好不好看和他是哪种人有什么关系?

    因这几声调笑,池晚反倒在一片风雪中感受到一丝暖融融。

    有几声尖锐的金属响声突然响起,这一片温和的景象逐渐淡去,离她越来越远。再睁开眼,是无边的黑暗。

    有人在打开牢门,是穿着蕴天宫门服的弟子。

    他们走到池晚面前,将她狠狠地拉起来,散灵钉摩擦骨头生疼,池晚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那位弟子红着眼看她,里面包含滔天恨意:“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同门,如今终于到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走!随我们去戮仙台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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