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天的火舌蔓延得很快,很快铺天盖地的浓烟将整个塔楼灌满,然后向外如乌色的龙,张牙舞爪地攻击一切企图冲进它的人。

    冯让清的嗓子已经被浓烟灌满了,没办法说话。她妄图张开嘴巴大喊储真的名字,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储真、储真……你在哪里?

    冯让清仓皇无措地抬起头,在火光中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她无法扶住被火焰灼烧后变得滚烫的石壁,只能踉跄地几乎如爬行般上行。

    最后,她来到那间熟悉的房间。

    那扇木门完好的,仿佛从异次元空间中乍然出现一样,并没有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它只是安静的,冷漠的矗立在那儿……

    等待着冯让清伸手将它推开。

    “吱呀——”房间被打开了,倾泻而入的月色将整个逼仄的房间照亮,景象却与以往不同。

    亲爱的,你可听说过关于长发公主的故事。

    那公主啊,因为那头美丽的、可以让人青春永驻的魔法秀发,被关在高高的塔楼上。她以为这一方狭窄的天地,女巫的宠爱,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她所拥有的全部的幸福。直到有一天,她跳出去,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现在,冯让清面前就是那扇巨大的窗户,低矮到好像弯腰就能跌落。看上去危险又神秘。

    今夜的月亮挂在天上,落在窗户的右上角,那动人的月色,似乎并不是能够模拟出来的。它更像是……更像是真实的。

    冯让清眨了眨眼睛,听见耳边落下叹息。

    一声接着一声,她转身,向四周慌乱地张望,然而什么也没有。

    “冯。”

    火焰刺眼的透红的光已经逼上这里,月亮好像后退了。

    变得灼热。

    冯让清猛地侧过身,唐铭凯竟然在她的背后!

    他们靠得那么近!

    冯让清的呼吸一下子乱了,她的声音七零八落,勉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在找他吗?”唐铭凯轻笑,他又问。安全局局长的那张脸既年轻又苍老,既张扬又落寞。

    “你是谁?”冯让清几乎无声,只能做出这样的口型。灼烧的疼痛感让她恍惚了。

    “我是……”

    “让清!救我!”凄厉的声音乍然出现,冯让清后退一步,看见被唐铭凯那宽厚的胸膛挡住的,正是站在窗边的储真。

    他看上去刚大哭过一场,整个脸蛋都是透红的。未擦干的泪水落在苍白的脸上,还留下了水痕。窗边裹挟着热浪的晚风,呼啸般将他的头发吹起。

    “让清!”储真的脸变得扭曲了——

    “我是……”唐铭凯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钻上来,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冯让清的肩头,眸光笃定,牢牢箍住冯让清,“看着我,冯。”

    她该看向自己的Omega。

    “让清,救救我!”储真站在窗边,他的目光在冯让清和唐铭凯的身上游弋,当落在唐铭凯身上时,他明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的双腿几乎要全部探出去了。

    冯让清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被浓烟灌满的喉咙已然失语。但她还是嘶吼着,用着全身的力气,将唐铭凯推开,努力伸出手臂。

    不要——

    不要——

    无力的手在空气中挣扎着,颤抖着。

    “救我……让清……我不想死……”储真的声音已接近虚无,他又开始落泪了,极度的渴求从他的眸色中透露出来,他虽然这么说着,自己却已经站在窗台上。

    被打开来了,破碎的玻璃窗在风中摇摆,发出碰撞的碎裂声。一片片尖锐的玻璃落在地面上,反射出天上的冰冷的月色,地上灼热的火光。多像一滴正在蒸发的泪。

    “看着我,冯……”

    “看着我,听我说……”

    “让清,我害怕……”

    “带我走,让清,我不想在这……”

    “杀了我,冯,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看着我……的心脏,刺过来!”

    “这里有坏人,我害怕,带我走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冯让清的大脑猛然发出剧痛,她眯着眼睛,几乎要立刻跪在地上,疼痛感一下子夺走了身体所有的力气,眼前变得模糊了。

    站在窗边的储真望向冯让清身后的唐铭凯,露出惊惧的神色,“我害怕,让清,我要逃……我要逃走,你要来找我啊,让清……”

    不要——

    不要!

    “啪啪啪……”窗户的木质边框拍打着墙面。

    她的Omega,就像一只翩飞的蝴蝶,突然从自己的面前飞走了。

    不见了,她的……储真。

    “冯。”唐铭凯的声音响起。

    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冯让清心中某扇门。

    这扇门,曾经也打开过,比如当乔将小刀抵在他的胸口,施以威胁时;他们开车行驶在城市道路,被终结派追杀时,这扇残暴的门都曾打开过。

    杀。

    “杀了我,让清。”唐铭凯微笑着,他张开双臂,那张脸极为难得露出柔和的神色,像是鼓励孩子行走的父亲般,语气和善。说出的话却诡异非常。

    “来吧,就像你承诺我的……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

    小刀被刺入心脏,扭曲旋转,淋漓的鲜血从胸口“噗哧”喷出。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冯让清的脸上,几乎迷住她的眼睛。但无所谓,剩下的动作只是复仇的本能,每一刀都带着玩弄,并没有客气一说。

    送他一场轻松的死亡?便宜他了。

    一刀、一刀、又一刀。唐铭凯如门般轰然往下倒去,落在地上扬起了尘埃。

    在这通红的世界中,冯让清闻到了火药的味道,木头燃烧的味道,墙面被烘烤的味道,以及……她低下头,将小刀飞插在唐铭凯的身上,自己跨过他的身躯,打开了进来的那扇门。

    她走出去,走进了火光中,她目睹着自己被活活燃烧……

    冯让清猛地睁开眼睛,伴随着下水管道的流水声,她立刻意识到刚才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是的,一场荒唐的梦,决不可能发生的梦。甚至于,和现实情况毫无关联的梦。

    储真不会有事的。

    饶是反复地跟自己强调这样的事实,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也因为这场梦钻出一些来。她没办法抑制住。

    猜测与忧虑的蔓延与扩张是大脑的本能。

    冯让清捂住自己的脑袋,深呼吸,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平静点。

    “看上去你情况不太好。”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充满嘲讽,“这可真是让人愉悦呢。”

    冯让清懒得搭理他,索性躺下来转过身,背对着他。

    “来人。”乔往后喊了一声,“将她拖出来,跟我走。”

    冯让清没有力气挣扎了,反正也是徒劳。

    “带我去见谁。”她轻声问,声音嘶哑。

    乔鄙夷地望了她一眼,意思是这个问题她并没有资格问。

    杰登已经在审讯室门口等着了,他微笑着,金发碧眼,在柔和的白光下衬得肤色愈发洁白。

    他今天穿了身白大褂,看上去有点消毒药水的味道了。冯让清认出他就是上次陪在乔身边的男人。

    有一阵子,训练营的确经常出现这样的西方面孔,乔和杰登都是。现在想来,只是那个所谓的“主”想要换换口味了吧。

    “您好,博士。”杰登伸手。

    “抱歉,我没办法和你握手。”冯让清遗憾地摇摇头,她看了看自己被钳制的双臂,表示自己的无奈。

    “我也很抱歉。”杰登笑了笑,“本来是想友好地和您谈一谈关于合作的事情,可惜我们这里,实在没有关于友好的场地。”

    冯让清撇了撇嘴,发现自己相较于乔那种喜形于色的一根筋脑子,她更受不了杰登这种笑面虎。至少会让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审讯室里原本有桌椅,只是那把椅子上还挂着手铐,跟“友好”两个字实在是相距甚远。杰登让人搬来两把椅子,和冯让清面对面而坐。

    他们刚坐定,杰登一点也不客气地立刻提出自己的需求。

    “冯博士,我希望您,接下一场手术。”

    冯让清微笑,“抱歉,我没有行医资质,也不是医生,我可不敢非法行医这档子事。而且……我这种半吊子,你敢把病人送到我手里。”

    “你很清楚,我说的手术,究竟是指什么。”

    杰登从旁人身边取来一叠文件,冯让清只是扫了一眼,内心就震动起来。

    这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她给梁奕维做完手术后遗失的手稿!

    “人体零件?”冯让清挑眉,“我承认,这个手术我可以做,但是,材料呢?”

    她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杰登不在意,他更在乎——“你的意思是,同意?”

    “我当然不同意。而且,就算我同意了,你们就敢乖乖把人交到我手上?我可说了,我不是医生,也没有医德,在手术台上,用手术刀杀人对我来说没有心理负担。”

    “当然。”杰登颔首,微笑,“所以我们还准备了这个。”

    审讯室里悬挂的投影机开始工作了,它往白墙上投射了画面。一开始是虚晃着的,很快画面就稳定下来。

    这是一段偷拍的画面,看上去机位离得很远,只是将拍摄画面推近放大了。

    是一间公寓。

    熟悉的场景。

    冯让清的双手用力,扣住桌面,咬紧下牙。很难有人让她如此失控,但是储真可以。

    是的,储真出现在画面上,只是一个背影,冯让清立刻认出来了。

    究竟要给她看什么?

    画面突然中断了。杰登悠悠转过脸,“博士,接下来的画面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话音未落,画面又倏地开始。这突兀的……死亡现场。

    冯让清几乎要把牙咬碎了,她看着画面上,储真骑在医生的身上,然后恶狠狠地杀了他,动作没有一丝迟疑,流畅利落,完美到好像他天生就是做这个的。

    杰登似乎听懂了冯让清的心,他对着这副残暴的画面,神态自若地说:“身边睡着的那个人,就是个嗜血杀人魔,博士,你怎么想呢?”

    “……”

    “说实话,我只觉得亲切呢。”

    杰登一摆手,画面跳转,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储真站在众人面前,面色冰冷地俯视俯首一地的人群。他手中举着枪,在凄厉的哭声中,无情地一个接一个地杀死他们。

    “这种倒计时读秒的方式很特别吧?”杰登说,“我记得S用小刀的手法也很不错。”

    画面又跳,这次是少年的储真,脸上的稚气未完全褪去,但他已经能熟练地用小刀剜走心脏。甚至,那颗心还在他的手中跳动。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

    冯让清几乎要吐出来。即使脑内的理智不停地告诉她,不,这不是储真,这不可能是。

    但是这张脸,是那么明晰……

    “我不在乎。”冯让清冷声道,她伸手捏住衣服,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那是他的过去,我不在乎。你现在是拿这些东西在威胁我?可是我不在乎这些被曝光出来,我们已经身败名裂差不多了,你觉得还在乎这个吗?”

    “不。”杰登摇头,“我要和你交易的,并不是过去,而是未来。是他的自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铃铛,然后轻轻地摇晃。

    冯让清感到一阵晕眩,聪慧如她,怎么会对此毫无感知。

    每次储真暴走起杀心的时候,她总隐约听到什么声音,但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他是父亲最杰出的作品,也是最听话的作品。这是他的本能,直到他死去,也逃不开的本能。”杰登的声音幽幽的,带着蛊惑,“你忍心吗,看着你的Omega一次次在自己的本能中挣扎,是你给予了他情感,让他的身体中有两具灵魂。是你让他无数次痛苦地透过自己的眼睛目睹自己犯下滔天的罪孽,可是他无能为力。是你让他挣扎,让他徒劳地挣扎,让他无比清楚地活在永不可能弥补的罪恶中。”

    “冯让清,你要将他的自由赎走吗?你要赎罪吗?只是一场对你来说有趣的手术。结束后,我会把铃铛还给你。”

    杰登殷切地看着冯让清。

    但是冯让清一语未发,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知道,做决定很不容易,坦白地承认自己的罪也不容易。博士,父亲很仁慈,他并不要求你说出准确的回答。”杰登将文件收好,站起身来,“明天我们出发,如果你同意了,就装作被我们强迫的样子吧。我想,那会让你的自尊心感到好受些。”

    “去哪?”冯让清哑着嗓子问。

    “找你需要的材料,博士。”杰登微微欠身,“好了,好好休息吧,刚才一定很不好受吧,看上去,你刚做了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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