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绿化和空地，壮观的生产区就映入眼帘，数个罐状建筑修建在道路两侧，简尹用手擦掉旁边指示牌上的雪花。
雪块堆积已久，她用了些力气，底下的路线显露出来。
“办公室在最东边，唔，一直走，那边就是生产车间，就在这些罐子的右边。”
可是要从哪里下手呢？
正这样想着，简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她看向左侧，一个异合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它抽搐着双手，身上的雪块掉落，裂成四瓣的脑袋口器狰狞地探出。
闻到了血肉的气息，它扭动着身体朝这边冲过来。
无论看多少次，还都是相当冲击的场面。
不知道是不是低温的原因，它的动作缓慢许多。
只是还没走上一步，就被景晟炸开了脊柱，他控制了爆炸的幅度，没让血块飞得到处都是。
没感觉到有什么阻碍，看来只是普通的异合体。
指尖的热意很快在低温下散去，异合体抽搐着倒下，头摇摇欲坠地衔接在脖子上。
景晟没再看地上的残渣，而是望向了不远处的车间。
“可能是异合体大量聚集导致的，那里，聚集了一些东西。”
简尹摸不清他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是异合体吗？”
事实上，景晟不太确定，异合体不是活物，无法从声音上辨别出来，但基本的感知是有的。
大概是因为身体里都流动着异合粒子，对同类的气息总是敏感的。
景晟没感觉到敌意，可就再他想再试探一步时。
只是一瞬，一种裹挟着尖锐敌意的低吟就钻入了他的耳朵，像是要活生生地撕开他的耳道，翻搅脑仁一样，钻入神经。
“呃。”
注意到了景晟轻轻点了太阳穴，简尹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了？”
她略凉的手贴了上来，痛感很快随着女孩的声音褪去，景晟这才发觉刚才头脑空白了一瞬，他眨了眨眼，低头对上简尹担忧的目光，
“刚才，好像产生共鸣了。”
什么意思，精神的共鸣吗？
“共鸣？为什么会突然……现在还疼吗？”
刚才确实刺痛无比，直到现在他的脊背都是紧绷的。
不同于□□的刺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对峙。
不会是异合体，但也不是有意识的东西，景晟隐约觉得会是植物，或者非生命体，那种野性尖锐的感觉，容易让人联想到沼泽里的荆棘。
简单向女孩描述了这种感觉，对方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周围传来一些精神波动，没过一会儿她就睁开了眼睛，
“我好像感受不到。”
察觉到简尹的沮丧，景晟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没关系，感受不到也好，可能已经消散了。”
简尹被他的举动安抚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忧。
这明显对景晟是有攻击性的，他或许不应该再靠近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探查，或许她也可以做到。
但这样的说辞并没有打动景晟，他不会放心简尹一个人行动，最后两人决定了还是一起先行动，要是景晟有一点不适就立刻撤离。
商议的过程中，简尹明显紧绷着情绪。
她下意识紧握着手，但最后也只是轻轻抓住了景晟的衣角。
“其实没关系……你知道我总会赢的。”
男人带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简尹拿着刚从办公室搜刮的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仓库的大门。
闻言她瞪了对方一眼，
“我当然知道。”
景晟估计抵得上一城的异合体，也能轻松压制陈枫，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力量。
她当然知道。
但他也确实躺在床上，生命垂危过。
简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过激了，她只是还需要时间习惯。
习惯末世，习惯她珍视的人还会被随时夺走，即使这个几率非常小。
她用力扯开锁，原本生锈的门栓被拉开了，发出不大的响声。
“走吧。”
景晟注意到了她有些低落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宽大的手掌牵住了女孩的手，两人走在光线缺乏的仓库中，看不太清东西，简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景晟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依旧平稳地朝前走。
她原本有些冰的手掌被景晟暖热，注意力也不知不觉转移到了相连的部分。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永远适宜的温度，和景晟一样，总让她感到温和与稳定。
“景晟……”
“小尹，我们离开安全区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简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景晟继续温声说道：
“离开后，我们可以找到地方一起生活。不需要担心这些琐碎的事，也不需要来回奔波了 。”
“我答应了封昱……”
简尹下意识说道，虽然安全区待的时间短暂，但封昱他们确实帮了很多忙。
……如果他们想要离开的话，至少要先完成这次的清缴。
毕竟已经答应了。
“封昱？”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男人看向简尹的目光。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对于别人有多大的吸引力吧。
“你很在乎他吗？”
“只是尊敬。”
简尹察觉到景晟的步子慢了下来，她注视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反握住了对方的手，
“景晟，我只需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她靠近了男人的手臂，就像幼小的雏鸟亲昵喂养者，纤细的手指只是相触，却好像有无限安抚的力量。
心脏处传来些酸胀的情绪，景晟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却放松下来。
她还是……选择了他。
这感觉真奇妙。
恋人对他来说是未曾涉及的领域，年少的苦闷让他没有太多心情去参悟这些。
但简尹她，这样是正常的吗？
不，显而易见是不理智的。
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别人不过是牺牲了一些东西，就被骗得团团转。
很过分的形容，但他不就是恶劣的一方吗？
“…………”
简尹看着面色如常的景晟，他似乎没发觉自己快撞上铁罐了，正要开口提醒他，对方就灵敏地避开了。
甚至手还牢牢地握着她，避开了地上暗处的水洼。
简尹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耳边的水声吸引了，她看向前方，光线缺乏的仓库并不容易看清东西，一个正方形的黑色物体逐渐显露出来。
似乎有东西覆盖着，简尹走近了些，在两米外的距离打量。
多余的防水布料堆叠在旁边，似乎被液体浸湿了，靠得近了，那股流水声越发大，就像是细小缓流的泉水，其中夹杂着气泡声。
看着差不多和她一样高，简尹仔细观察着，顺便问一边的景晟，
“要掀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还是不了。里面的气息很微弱……是人。”
简尹终于看到了没被完全遮盖的底部，一排苍白泛黄的人脚漂浮在积液中，她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走吧。”
景晟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女孩转身离开仓库，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低吟声再次响起。
【——————】
冰凉的，夹杂着来自智慧生物的语言，就这样直接地传递到他的脑中。
只是这一次，像是提前打好了基础，免去了那些无用的刺痛感。
【————————】
简尹好不容易压下那股反胃感，肩膀处的力道却骤然加大，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被景晟抱在怀里，直接向出口的方向奔去。
“！！”
只是就在即将走出库的一瞬间，一只巨大的手掌就砸开了脆弱的大门，一个四肢着地、浑身长满异变息肉的怪物就朝两人扑了过来。
那玩意的头像是一个圆形的肉瘤，但还镶嵌着月牙一样的嘴，密密麻麻的利齿刺穿周围的肉，流淌着血红恶心的液体。
这是什么怪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
它嘴里甚至还在嘶吼着什么听不清的话，简尹也没有心思去听了，她握住枪，正准备延缓挥过来的利爪，就被景晟扣住了保险。
“别开枪。”
简尹眼前一花，随着耳边爆炸声的响起，视野瞬间明亮起来，一股雪花也顺着寒风砸到两人的身上，景晟带着她站到了房顶上。
“叛徒。”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女声从正前方传来，带着冰雪一样的冷意。
景晟在看清对方样貌的一瞬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手指不自觉地捻动，却因为身边的少女只能暂时按耐下来。
“怎么，还想杀了我？”
女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呲笑出声，她赤脚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一张清秀的脸，带着风雪的脏污，眼睛透着非人的冰蓝。
这样的颜色，简尹想起了陈枫，只是远没有他那样的纯粹漂亮。
她也是和陈枫一样的感染者吗？
“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简尹的话，她一直紧盯着景晟，嘴里低喃着什么，随后退了几步，直接从房顶跳了下去。
简尹听清了她的话，说的是：你迟早会付出代价。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副单薄灵敏的身影穿梭在风雪中，不过几下就消失在了建筑之后。
周围一下子寂静下来，简尹听不见仓库里的动静，那怪物好像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除了陈枫，这是第二个有意识的感染者吧？”
“如果按安全区的记录来看，是的。”
景晟明白她在担忧什么，有意识的感染者再次出现，对幸存者来说无疑只有坏处。
安全区灭活的疫苗尚还处于研发阶段，等到研究出来，也只能让士兵免于感染异合病毒。
但在面对实力强大的感染体面前，人类终究只是脆弱的纸张。
这是难以承认的、人类与异合体之间的差距。
景晟不禁有些怀疑，封昱让他们来到这里，是否也打着其他念头。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也不一定，那些卫星想来也不是摆设。
简尹看向景晟，
“第二个感染者出现，我们得先通知封昱。”
景晟点了点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简尹无端觉得有些烦躁，她看着景晟思索的目光，那双眼睛漆黑又没有光泽，似乎永远都不能从中读到一些情绪。
*
两人再次把消息传回了安全区，简尹坐在副驾驶，看着景晟条理清晰地汇报完，随后关掉机器。
“工厂里的异状应该是那个怪物，不过现在已经不见了。”
“怎么办，要追吗？”
“这附近是森林，很难追踪它的痕迹。”
“也是。”
简尹捏着手里的地图，目光低垂着，景晟看见她捏着用红笔圈出的物资点，在白皙的指尖映衬下格外显眼。
景晟黑沉的眼睛微动，从前面拿过了一支红色记号笔，就着女孩握着的地图，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圈。
“嗯？你圈这个村庄干什么？”
简尹不解，又被他蹭过来的发丝弄得脖子发痒，她朝后仰了仰，有些气恼地看着他占据了自己大半的空间。
“再等一下……”
表情认真的男人捏着笔仔细地画着图案，简尹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那些图案被连接起来，变成了一个三明治。
“……什么啊。“
简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她笑出声，“怎么想到画这个？”
数个红色圆圈堆叠在一起的图案，看着还颇有些艺术感。
景晟看着她露出笑容，嘴角也勾起一抹笑，
“刚才在地图上发现的，要是想去的话，我们就从那里绕路回去，顺便看看。”
顺着男人指尖看，简尹这才发现中心原来是个商业餐馆，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里面到底有没有吃的还说不准呢。
不过转一转也不会有什么事。
实在要是找不到食物的话，也可以从空间里取，里面好像还囤积着许多蔬菜。
简尹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只是，会不会有点太闲适了。”
毕竟还没完成任务，反而悠闲地像是出来郊游一样。
“没关系，她不会威胁到安全区的。”
景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简尹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安全区那边也没有追踪到具体的位置。
他们动身去了那个城镇里的餐馆，等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天黑了，两人锁上车门，打着手电筒撬开了餐馆的门。
准确来说是景晟徒手掰开的，那铁块在他手里像是巧克力一样。
虽然穿得很厚，但夜晚的寒风还是让她冻得有些僵硬，简尹搓了搓手，看着景晟熟练地找来铁桶，把木椅拆了扔进去，又倒了小半杯食用油引燃。
不一会儿室内就温暖起来，这也引来了屋子里的异合体，简尹一直装着的消音枪终于派上了用场。
景晟没有出手，他在一边看着，异合体最先发现的是简尹。
女孩取出枪，双手握着，精准地朝异合体的脑袋开了三枪，穿着脏污白衣服的大厨抽搐了一下，随后倒在了地上。
他之前大概是这家餐厅的主人，也可能是一个可爱孩子的父亲。
简尹偶尔会看着异合体的衣着发散一下思维，转移手腕传来的麻痹感，但也只是随意想想。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习惯。
偶尔产生的酸涩感，会提醒她还没有丧失作为人的理智。
景晟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走神，他拉着女孩的手腕，随意跨过挡在地上的尸体，去厨房搜寻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运气不算差，简尹从上面的橱柜里找到了樱桃罐头，和冰块一样又冷又硌手。
“这里有半袋面粉，嗯，不过坏掉了。”
两人像是老鼠一样搜罗了所有能用的东西，最后搬着调味料和樱桃罐头回到了餐厅。
拉开椅子坐下，景晟把铁桶搬到了旁边，他让简尹取出面粉和生鸭肉，就着那一堆瓶瓶罐罐就开始捣鼓。
简尹知道自己的做菜水平，就在一边准备他需要的蔬菜。
只是洗一洗，没什么难度，她放到盘子里，看景晟在那里烹饪。
他取了餐刀划开鸭肉，利落的动作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把樱桃肉压成泥，混入调料铺在了鸭肉上。
大火烘烤着，随着翻动，鸭肉变成漂亮的焦糖色，酸甜的香味混杂着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好香。
简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景晟真的很会做饭，这一路上她跟着吃了不少好东西。
虽然是相似的食材，但总能做出不一样的美味。
大概是之前学过吧……
握着叉子把第一口递给男人，他垂眸咬下，酸甜可口的鸭肉，带着热气，在寒冷的冬日里吃到这样的东西十分难得。
但景晟只是简单嚼了嚼就咽下，吃完自己的那份后，就在一边削苹果，顺便看着女孩进食的样子。
简尹大概是饿了，吃得很专注，也没意识到对面的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女孩的脸颊微微鼓起，唇瓣沾了料汁，她不在意地舔了舔嘴角。
景晟回过神，手上的动作这才继续，他削好皮，等待着简尹吃完，适当地递了一块过去。
女孩乖乖张嘴，小心地从刀刃上咬下水果，
“好冰。”
苹果在外面放了一会儿，已经冻得有些冷了。
简尹表情皱了皱，看着景晟还是那副淡笑的模样，又自然地切了一块过来，像是逗弄一般开口，
“是吗，再试试？”
简尹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牙轻轻一咬就冻得发麻，景晟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低声笑了笑，递过去了第三块。
“还要吃吗？”
简尹盯着他，又咬了第三块，只是突然起身，凑到了景晟面前。
冰凉的果肉抵上了男人的唇角，景晟微微后仰，手却自然地握上了女孩的腰，她琥珀色的眼睛眯了起来，闪动着一些气恼和挑衅，把果肉又往前送了送。
她笃定男人不会拒绝这份“甜点”。
简尹猜对了。
景晟不出意料地吻了上来，咬下大半果肉嚼碎，距离太近，她可以听到细微的咀嚼声。
那些咔嚓声像是蚂蚁一样爬过她的骨头，搭在腰处的手抚上背部，带来一阵阵的战栗。
只是单纯的抚摸而已。
但很奇怪，她的骨头都软了，没什么力气地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又被景晟抱在了怀里。
“抓稳了。”
景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尹瞬间觉得脸颊发烫，她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果肉，两人目光相接，心有灵犀地碰到了嘴唇，小心地舔吻起来。
好甜。
景晟低下头，他的发丝蹭在她的脸上，简尹要被过分的亲吻逼得喘不过气，她眼睛蒙上一层水汽，想要出声提醒，景晟却松开了她。
女孩深吸了口气，这场亲吻持续得太久，她浑身都在因为缺氧发抖。
景晟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黑沉的目光落到她露出的脖颈，凑上去轻轻噬咬着，温柔又残忍地挑动她的情绪。
“小尹，你好像要哭了。”
简尹轻轻地推开他的脸，抿着嘴微微坐直了些，胸膛微微起伏，
“……没有。”
景晟笑得很开心，他亲昵地吻了吻简尹，烧了热水清理了脸颊，最后两人挤在了用桌子拼成的床上面。
被子干燥又温暖，还有柔软的枕头。
况且在景晟怀里，简尹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很快就涌上了一股睡衣，她闭上眼，迷迷糊糊感觉男人的手指还在脖颈侧抚摸。
刚才的亲昵让那里残留了一些齿痕，可能有些破皮了。
但细微的麻痒并不影响简尹进入梦乡，不到五分钟，她就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枕着景晟的胳膊睡着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女孩已经彻底睡熟了。
景晟小心地取出胳膊起身时，简尹也没有任何察觉。
男人给快烧尽的铁桶重新加入燃料，没穿上厚重的外套，贴身的羊毛衬衣衬出结实的背部，有些凌乱的黑发透出几分慵懒性感的意味。
景晟看向手表，指针刚好指到凌晨一点。
房间里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推门声，景晟走出了餐馆，仔细上好锁，随后转身朝森林的方向走去。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加上凌厉的风雪，男人的身影显得有些过于突兀。
景晟用能力维持着基本的体温，他的黑色短发被风吹开，露出了额头。
那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就连眼神也是淡漠的。
她似乎极力想掩盖踪迹，当然这其中应当没有害怕的意味。
不然景晟想不通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叛徒吗？”
变异种是进化后的人类，陈枫他们，是有意识的异合体。
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死掉的人类就已经不是同类了。
只是那张脸，景晟第一次见时确实没想起来，但现在好像有些印象了。
是研究异合粒子那段时间吧，她好像是研究员之一，原来没死在枪下。
“不对，应该是死后变成异合体了。”
她的眼睛不是变异种该有的。
趁着思考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到了森林外缘，只是出乎意料的，脚下是潮湿黏腻的触感。
“嗯？”
景晟看向深处，暗红色的血色浸润了整个林地，雪地被侵蚀成块状，在黑夜的映衬下就像是诡异的血潮。
粘稠的，裹挟着尸体碎块的潮水。
是湖泊融化流出的，还是从地底？
正细细思索着，景晟猛地离开了原处，退到了几米开外，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刺入了两块巨大的血矛。
没有命中目标，锐利的矛就像冰块一样迅速融化了，重新汇入地面。
“景晟，你很准时。”
冷锐的女声不带一丝波动，短发的女人从森林里缓缓走出，她的外貌不同于白天的类人，反而更加诡异。
除了一张脸，其余的部位都被暗红色晶石覆盖，随着走路的姿态，像是活物一样蠕动。
“自然。”
景晟笑了笑，不过站了一分钟，身上就开始堆积雪花了，他不想把衣服弄脏，
“我不是为了所谓的【结盟】来的，只是想来询问一件事。”
他的话逗笑了女人，她的短发在寒风中飞舞，最终一点点被暗红的液体覆盖。
它伸出爪子把头发拨到脑后，浑身的晶体携带着□□不断蠕动着，最终变成了巨大的息肉怪物。
约有一米那样宽的利爪陷入地表，血潮像是活物一样攀爬上它的身体，足足膨胀了有两倍有余。
它裂开嘴，那场面恶心得有些难以形容，
“景晟，你未免太自信了。人类终究只是人类，再怎么挣扎也比不过异合粒子的进化。”
“是吗？”
景晟只是淡笑地反问，“你们的目标是安全区吧？”
“你很聪明，我们并不意外你会知道。既然如此……希望你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没兴趣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
黑发的男人笑了，漆黑的眼睛带上了几分笑意，
“要是你们能一鼓作气灭了安全区，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忙。”
简尹她，有点太在乎那里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会离开这里。
“…………”
它的嘴角降了下来，景晟似乎和自己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了，没了那副阴沉的腐烂感，这样啊，这个畜生现在变成人了啊。
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景晟，你还真是恶心啊，以为换了一圈，你就能摆脱自己的阴暗面吗？”
“你是个杀人犯，是个变态。就算现在套着这张人的皮，变成了安全区的英雄，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正常人看待的。”
刺耳。
景晟本不会把它的话放在心上，异合体罢了，就算会说话，也没有作为人的思想。
从人类原本记忆里剽窃加工的语言，怎么看都是漏洞百出。
可是……
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呢。
景晟淡了脸上的神色，那些虚伪的笑容褪去后，只剩下一张空洞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本身，他垂下头低声喃喃，
“死物罢了，话还真多啊。”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快速奔袭的两道身影在暗夜中根本看不清，直到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响起，随着重物跌落和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树林里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
满身是血鳞的怪物被炸掉了右肢，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缺口，浓稠暗蓝色的液体正不断涌出，滴落到血潮中，景晟踩到了它的头颅上，右手掌轻轻按在了它的脑袋上。
就是这样轻柔如同羽毛一样的力道，在刚才差点直接炸开了它的心脏。
就在这时，女人才知道自己惹错了人，自己那张该死的嘴说错了话。
血鳞自脑袋上快速褪去，变成了那副清秀的人类脸庞，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说错了话，请绕了——”
景晟用剥下的，又长又细的锐利鳞片，一整个捅进了它后颈。
随即在它瞪大的眼睛中，用手轻轻覆盖了上去，
“嘭————！！”
控制过后的力度，血肉瞬间炸裂开来，碎裂的鳞片中有一块划过了他的脸，一小股血液涌了出来，没过几秒，伤口就愈合如初了。
景晟张开手掌，被吸食的晶体化作齑粉从指缝飘洒下去，很快就被寒风吹尽了。
他的衣服还是弄脏了，不过幸好不是小尹给他的那件外套。
“得早点回去，小尹还在等我呢。”
男人低喃着从尸体上走了下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身影。
陈枫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他还是那副样子，不过头发似乎长了许多，也更像人了些。
怎么，还要来找死吗？
景晟捻动指尖，淡淡地看向对方。
无声地对峙几秒后，陈枫率先开口了，他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副冷淡的腔调，
“景晟，要不要做一笔交易？”
雪块堆积已久，她用了些力气，底下的路线显露出来。
“办公室在最东边，唔，一直走，那边就是生产车间，就在这些罐子的右边。”
可是要从哪里下手呢？
正这样想着，简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她看向左侧，一个异合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它抽搐着双手，身上的雪块掉落，裂成四瓣的脑袋口器狰狞地探出。
闻到了血肉的气息，它扭动着身体朝这边冲过来。
无论看多少次，还都是相当冲击的场面。
不知道是不是低温的原因，它的动作缓慢许多。
只是还没走上一步，就被景晟炸开了脊柱，他控制了爆炸的幅度，没让血块飞得到处都是。
没感觉到有什么阻碍，看来只是普通的异合体。
指尖的热意很快在低温下散去，异合体抽搐着倒下，头摇摇欲坠地衔接在脖子上。
景晟没再看地上的残渣，而是望向了不远处的车间。
“可能是异合体大量聚集导致的，那里，聚集了一些东西。”
简尹摸不清他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是异合体吗？”
事实上，景晟不太确定，异合体不是活物，无法从声音上辨别出来，但基本的感知是有的。
大概是因为身体里都流动着异合粒子，对同类的气息总是敏感的。
景晟没感觉到敌意，可就再他想再试探一步时。
只是一瞬，一种裹挟着尖锐敌意的低吟就钻入了他的耳朵，像是要活生生地撕开他的耳道，翻搅脑仁一样，钻入神经。
“呃。”
注意到了景晟轻轻点了太阳穴，简尹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了？”
她略凉的手贴了上来，痛感很快随着女孩的声音褪去，景晟这才发觉刚才头脑空白了一瞬，他眨了眨眼，低头对上简尹担忧的目光，
“刚才，好像产生共鸣了。”
什么意思，精神的共鸣吗？
“共鸣？为什么会突然……现在还疼吗？”
刚才确实刺痛无比，直到现在他的脊背都是紧绷的。
不同于□□的刺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对峙。
不会是异合体，但也不是有意识的东西，景晟隐约觉得会是植物，或者非生命体，那种野性尖锐的感觉，容易让人联想到沼泽里的荆棘。
简单向女孩描述了这种感觉，对方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周围传来一些精神波动，没过一会儿她就睁开了眼睛，
“我好像感受不到。”
察觉到简尹的沮丧，景晟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没关系，感受不到也好，可能已经消散了。”
简尹被他的举动安抚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忧。
这明显对景晟是有攻击性的，他或许不应该再靠近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探查，或许她也可以做到。
但这样的说辞并没有打动景晟，他不会放心简尹一个人行动，最后两人决定了还是一起先行动，要是景晟有一点不适就立刻撤离。
商议的过程中，简尹明显紧绷着情绪。
她下意识紧握着手，但最后也只是轻轻抓住了景晟的衣角。
“其实没关系……你知道我总会赢的。”
男人带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简尹拿着刚从办公室搜刮的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仓库的大门。
闻言她瞪了对方一眼，
“我当然知道。”
景晟估计抵得上一城的异合体，也能轻松压制陈枫，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力量。
她当然知道。
但他也确实躺在床上，生命垂危过。
简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过激了，她只是还需要时间习惯。
习惯末世，习惯她珍视的人还会被随时夺走，即使这个几率非常小。
她用力扯开锁，原本生锈的门栓被拉开了，发出不大的响声。
“走吧。”
景晟注意到了她有些低落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宽大的手掌牵住了女孩的手，两人走在光线缺乏的仓库中，看不太清东西，简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景晟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依旧平稳地朝前走。
她原本有些冰的手掌被景晟暖热，注意力也不知不觉转移到了相连的部分。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永远适宜的温度，和景晟一样，总让她感到温和与稳定。
“景晟……”
“小尹，我们离开安全区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简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景晟继续温声说道：
“离开后，我们可以找到地方一起生活。不需要担心这些琐碎的事，也不需要来回奔波了 。”
“我答应了封昱……”
简尹下意识说道，虽然安全区待的时间短暂，但封昱他们确实帮了很多忙。
……如果他们想要离开的话，至少要先完成这次的清缴。
毕竟已经答应了。
“封昱？”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男人看向简尹的目光。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对于别人有多大的吸引力吧。
“你很在乎他吗？”
“只是尊敬。”
简尹察觉到景晟的步子慢了下来，她注视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反握住了对方的手，
“景晟，我只需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她靠近了男人的手臂，就像幼小的雏鸟亲昵喂养者，纤细的手指只是相触，却好像有无限安抚的力量。
心脏处传来些酸胀的情绪，景晟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却放松下来。
她还是……选择了他。
这感觉真奇妙。
恋人对他来说是未曾涉及的领域，年少的苦闷让他没有太多心情去参悟这些。
但简尹她，这样是正常的吗？
不，显而易见是不理智的。
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别人不过是牺牲了一些东西，就被骗得团团转。
很过分的形容，但他不就是恶劣的一方吗？
“…………”
简尹看着面色如常的景晟，他似乎没发觉自己快撞上铁罐了，正要开口提醒他，对方就灵敏地避开了。
甚至手还牢牢地握着她，避开了地上暗处的水洼。
简尹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耳边的水声吸引了，她看向前方，光线缺乏的仓库并不容易看清东西，一个正方形的黑色物体逐渐显露出来。
似乎有东西覆盖着，简尹走近了些，在两米外的距离打量。
多余的防水布料堆叠在旁边，似乎被液体浸湿了，靠得近了，那股流水声越发大，就像是细小缓流的泉水，其中夹杂着气泡声。
看着差不多和她一样高，简尹仔细观察着，顺便问一边的景晟，
“要掀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还是不了。里面的气息很微弱……是人。”
简尹终于看到了没被完全遮盖的底部，一排苍白泛黄的人脚漂浮在积液中，她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走吧。”
景晟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女孩转身离开仓库，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低吟声再次响起。
【——————】
冰凉的，夹杂着来自智慧生物的语言，就这样直接地传递到他的脑中。
只是这一次，像是提前打好了基础，免去了那些无用的刺痛感。
【————————】
简尹好不容易压下那股反胃感，肩膀处的力道却骤然加大，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被景晟抱在怀里，直接向出口的方向奔去。
“！！”
只是就在即将走出库的一瞬间，一只巨大的手掌就砸开了脆弱的大门，一个四肢着地、浑身长满异变息肉的怪物就朝两人扑了过来。
那玩意的头像是一个圆形的肉瘤，但还镶嵌着月牙一样的嘴，密密麻麻的利齿刺穿周围的肉，流淌着血红恶心的液体。
这是什么怪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
它嘴里甚至还在嘶吼着什么听不清的话，简尹也没有心思去听了，她握住枪，正准备延缓挥过来的利爪，就被景晟扣住了保险。
“别开枪。”
简尹眼前一花，随着耳边爆炸声的响起，视野瞬间明亮起来，一股雪花也顺着寒风砸到两人的身上，景晟带着她站到了房顶上。
“叛徒。”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女声从正前方传来，带着冰雪一样的冷意。
景晟在看清对方样貌的一瞬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手指不自觉地捻动，却因为身边的少女只能暂时按耐下来。
“怎么，还想杀了我？”
女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呲笑出声，她赤脚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一张清秀的脸，带着风雪的脏污，眼睛透着非人的冰蓝。
这样的颜色，简尹想起了陈枫，只是远没有他那样的纯粹漂亮。
她也是和陈枫一样的感染者吗？
“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简尹的话，她一直紧盯着景晟，嘴里低喃着什么，随后退了几步，直接从房顶跳了下去。
简尹听清了她的话，说的是：你迟早会付出代价。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副单薄灵敏的身影穿梭在风雪中，不过几下就消失在了建筑之后。
周围一下子寂静下来，简尹听不见仓库里的动静，那怪物好像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除了陈枫，这是第二个有意识的感染者吧？”
“如果按安全区的记录来看，是的。”
景晟明白她在担忧什么，有意识的感染者再次出现，对幸存者来说无疑只有坏处。
安全区灭活的疫苗尚还处于研发阶段，等到研究出来，也只能让士兵免于感染异合病毒。
但在面对实力强大的感染体面前，人类终究只是脆弱的纸张。
这是难以承认的、人类与异合体之间的差距。
景晟不禁有些怀疑，封昱让他们来到这里，是否也打着其他念头。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也不一定，那些卫星想来也不是摆设。
简尹看向景晟，
“第二个感染者出现，我们得先通知封昱。”
景晟点了点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简尹无端觉得有些烦躁，她看着景晟思索的目光，那双眼睛漆黑又没有光泽，似乎永远都不能从中读到一些情绪。
*
两人再次把消息传回了安全区，简尹坐在副驾驶，看着景晟条理清晰地汇报完，随后关掉机器。
“工厂里的异状应该是那个怪物，不过现在已经不见了。”
“怎么办，要追吗？”
“这附近是森林，很难追踪它的痕迹。”
“也是。”
简尹捏着手里的地图，目光低垂着，景晟看见她捏着用红笔圈出的物资点，在白皙的指尖映衬下格外显眼。
景晟黑沉的眼睛微动，从前面拿过了一支红色记号笔，就着女孩握着的地图，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圈。
“嗯？你圈这个村庄干什么？”
简尹不解，又被他蹭过来的发丝弄得脖子发痒，她朝后仰了仰，有些气恼地看着他占据了自己大半的空间。
“再等一下……”
表情认真的男人捏着笔仔细地画着图案，简尹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那些图案被连接起来，变成了一个三明治。
“……什么啊。“
简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她笑出声，“怎么想到画这个？”
数个红色圆圈堆叠在一起的图案，看着还颇有些艺术感。
景晟看着她露出笑容，嘴角也勾起一抹笑，
“刚才在地图上发现的，要是想去的话，我们就从那里绕路回去，顺便看看。”
顺着男人指尖看，简尹这才发现中心原来是个商业餐馆，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里面到底有没有吃的还说不准呢。
不过转一转也不会有什么事。
实在要是找不到食物的话，也可以从空间里取，里面好像还囤积着许多蔬菜。
简尹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只是，会不会有点太闲适了。”
毕竟还没完成任务，反而悠闲地像是出来郊游一样。
“没关系，她不会威胁到安全区的。”
景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简尹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安全区那边也没有追踪到具体的位置。
他们动身去了那个城镇里的餐馆，等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天黑了，两人锁上车门，打着手电筒撬开了餐馆的门。
准确来说是景晟徒手掰开的，那铁块在他手里像是巧克力一样。
虽然穿得很厚，但夜晚的寒风还是让她冻得有些僵硬，简尹搓了搓手，看着景晟熟练地找来铁桶，把木椅拆了扔进去，又倒了小半杯食用油引燃。
不一会儿室内就温暖起来，这也引来了屋子里的异合体，简尹一直装着的消音枪终于派上了用场。
景晟没有出手，他在一边看着，异合体最先发现的是简尹。
女孩取出枪，双手握着，精准地朝异合体的脑袋开了三枪，穿着脏污白衣服的大厨抽搐了一下，随后倒在了地上。
他之前大概是这家餐厅的主人，也可能是一个可爱孩子的父亲。
简尹偶尔会看着异合体的衣着发散一下思维，转移手腕传来的麻痹感，但也只是随意想想。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习惯。
偶尔产生的酸涩感，会提醒她还没有丧失作为人的理智。
景晟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走神，他拉着女孩的手腕，随意跨过挡在地上的尸体，去厨房搜寻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运气不算差，简尹从上面的橱柜里找到了樱桃罐头，和冰块一样又冷又硌手。
“这里有半袋面粉，嗯，不过坏掉了。”
两人像是老鼠一样搜罗了所有能用的东西，最后搬着调味料和樱桃罐头回到了餐厅。
拉开椅子坐下，景晟把铁桶搬到了旁边，他让简尹取出面粉和生鸭肉，就着那一堆瓶瓶罐罐就开始捣鼓。
简尹知道自己的做菜水平，就在一边准备他需要的蔬菜。
只是洗一洗，没什么难度，她放到盘子里，看景晟在那里烹饪。
他取了餐刀划开鸭肉，利落的动作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把樱桃肉压成泥，混入调料铺在了鸭肉上。
大火烘烤着，随着翻动，鸭肉变成漂亮的焦糖色，酸甜的香味混杂着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好香。
简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景晟真的很会做饭，这一路上她跟着吃了不少好东西。
虽然是相似的食材，但总能做出不一样的美味。
大概是之前学过吧……
握着叉子把第一口递给男人，他垂眸咬下，酸甜可口的鸭肉，带着热气，在寒冷的冬日里吃到这样的东西十分难得。
但景晟只是简单嚼了嚼就咽下，吃完自己的那份后，就在一边削苹果，顺便看着女孩进食的样子。
简尹大概是饿了，吃得很专注，也没意识到对面的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女孩的脸颊微微鼓起，唇瓣沾了料汁，她不在意地舔了舔嘴角。
景晟回过神，手上的动作这才继续，他削好皮，等待着简尹吃完，适当地递了一块过去。
女孩乖乖张嘴，小心地从刀刃上咬下水果，
“好冰。”
苹果在外面放了一会儿，已经冻得有些冷了。
简尹表情皱了皱，看着景晟还是那副淡笑的模样，又自然地切了一块过来，像是逗弄一般开口，
“是吗，再试试？”
简尹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牙轻轻一咬就冻得发麻，景晟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低声笑了笑，递过去了第三块。
“还要吃吗？”
简尹盯着他，又咬了第三块，只是突然起身，凑到了景晟面前。
冰凉的果肉抵上了男人的唇角，景晟微微后仰，手却自然地握上了女孩的腰，她琥珀色的眼睛眯了起来，闪动着一些气恼和挑衅，把果肉又往前送了送。
她笃定男人不会拒绝这份“甜点”。
简尹猜对了。
景晟不出意料地吻了上来，咬下大半果肉嚼碎，距离太近，她可以听到细微的咀嚼声。
那些咔嚓声像是蚂蚁一样爬过她的骨头，搭在腰处的手抚上背部，带来一阵阵的战栗。
只是单纯的抚摸而已。
但很奇怪，她的骨头都软了，没什么力气地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又被景晟抱在了怀里。
“抓稳了。”
景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尹瞬间觉得脸颊发烫，她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果肉，两人目光相接，心有灵犀地碰到了嘴唇，小心地舔吻起来。
好甜。
景晟低下头，他的发丝蹭在她的脸上，简尹要被过分的亲吻逼得喘不过气，她眼睛蒙上一层水汽，想要出声提醒，景晟却松开了她。
女孩深吸了口气，这场亲吻持续得太久，她浑身都在因为缺氧发抖。
景晟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黑沉的目光落到她露出的脖颈，凑上去轻轻噬咬着，温柔又残忍地挑动她的情绪。
“小尹，你好像要哭了。”
简尹轻轻地推开他的脸，抿着嘴微微坐直了些，胸膛微微起伏，
“……没有。”
景晟笑得很开心，他亲昵地吻了吻简尹，烧了热水清理了脸颊，最后两人挤在了用桌子拼成的床上面。
被子干燥又温暖，还有柔软的枕头。
况且在景晟怀里，简尹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很快就涌上了一股睡衣，她闭上眼，迷迷糊糊感觉男人的手指还在脖颈侧抚摸。
刚才的亲昵让那里残留了一些齿痕，可能有些破皮了。
但细微的麻痒并不影响简尹进入梦乡，不到五分钟，她就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枕着景晟的胳膊睡着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女孩已经彻底睡熟了。
景晟小心地取出胳膊起身时，简尹也没有任何察觉。
男人给快烧尽的铁桶重新加入燃料，没穿上厚重的外套，贴身的羊毛衬衣衬出结实的背部，有些凌乱的黑发透出几分慵懒性感的意味。
景晟看向手表，指针刚好指到凌晨一点。
房间里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推门声，景晟走出了餐馆，仔细上好锁，随后转身朝森林的方向走去。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加上凌厉的风雪，男人的身影显得有些过于突兀。
景晟用能力维持着基本的体温，他的黑色短发被风吹开，露出了额头。
那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就连眼神也是淡漠的。
她似乎极力想掩盖踪迹，当然这其中应当没有害怕的意味。
不然景晟想不通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叛徒吗？”
变异种是进化后的人类，陈枫他们，是有意识的异合体。
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死掉的人类就已经不是同类了。
只是那张脸，景晟第一次见时确实没想起来，但现在好像有些印象了。
是研究异合粒子那段时间吧，她好像是研究员之一，原来没死在枪下。
“不对，应该是死后变成异合体了。”
她的眼睛不是变异种该有的。
趁着思考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到了森林外缘，只是出乎意料的，脚下是潮湿黏腻的触感。
“嗯？”
景晟看向深处，暗红色的血色浸润了整个林地，雪地被侵蚀成块状，在黑夜的映衬下就像是诡异的血潮。
粘稠的，裹挟着尸体碎块的潮水。
是湖泊融化流出的，还是从地底？
正细细思索着，景晟猛地离开了原处，退到了几米开外，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刺入了两块巨大的血矛。
没有命中目标，锐利的矛就像冰块一样迅速融化了，重新汇入地面。
“景晟，你很准时。”
冷锐的女声不带一丝波动，短发的女人从森林里缓缓走出，她的外貌不同于白天的类人，反而更加诡异。
除了一张脸，其余的部位都被暗红色晶石覆盖，随着走路的姿态，像是活物一样蠕动。
“自然。”
景晟笑了笑，不过站了一分钟，身上就开始堆积雪花了，他不想把衣服弄脏，
“我不是为了所谓的【结盟】来的，只是想来询问一件事。”
他的话逗笑了女人，她的短发在寒风中飞舞，最终一点点被暗红的液体覆盖。
它伸出爪子把头发拨到脑后，浑身的晶体携带着□□不断蠕动着，最终变成了巨大的息肉怪物。
约有一米那样宽的利爪陷入地表，血潮像是活物一样攀爬上它的身体，足足膨胀了有两倍有余。
它裂开嘴，那场面恶心得有些难以形容，
“景晟，你未免太自信了。人类终究只是人类，再怎么挣扎也比不过异合粒子的进化。”
“是吗？”
景晟只是淡笑地反问，“你们的目标是安全区吧？”
“你很聪明，我们并不意外你会知道。既然如此……希望你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没兴趣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
黑发的男人笑了，漆黑的眼睛带上了几分笑意，
“要是你们能一鼓作气灭了安全区，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忙。”
简尹她，有点太在乎那里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会离开这里。
“…………”
它的嘴角降了下来，景晟似乎和自己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了，没了那副阴沉的腐烂感，这样啊，这个畜生现在变成人了啊。
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景晟，你还真是恶心啊，以为换了一圈，你就能摆脱自己的阴暗面吗？”
“你是个杀人犯，是个变态。就算现在套着这张人的皮，变成了安全区的英雄，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正常人看待的。”
刺耳。
景晟本不会把它的话放在心上，异合体罢了，就算会说话，也没有作为人的思想。
从人类原本记忆里剽窃加工的语言，怎么看都是漏洞百出。
可是……
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呢。
景晟淡了脸上的神色，那些虚伪的笑容褪去后，只剩下一张空洞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本身，他垂下头低声喃喃，
“死物罢了，话还真多啊。”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快速奔袭的两道身影在暗夜中根本看不清，直到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响起，随着重物跌落和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树林里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
满身是血鳞的怪物被炸掉了右肢，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缺口，浓稠暗蓝色的液体正不断涌出，滴落到血潮中，景晟踩到了它的头颅上，右手掌轻轻按在了它的脑袋上。
就是这样轻柔如同羽毛一样的力道，在刚才差点直接炸开了它的心脏。
就在这时，女人才知道自己惹错了人，自己那张该死的嘴说错了话。
血鳞自脑袋上快速褪去，变成了那副清秀的人类脸庞，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说错了话，请绕了——”
景晟用剥下的，又长又细的锐利鳞片，一整个捅进了它后颈。
随即在它瞪大的眼睛中，用手轻轻覆盖了上去，
“嘭————！！”
控制过后的力度，血肉瞬间炸裂开来，碎裂的鳞片中有一块划过了他的脸，一小股血液涌了出来，没过几秒，伤口就愈合如初了。
景晟张开手掌，被吸食的晶体化作齑粉从指缝飘洒下去，很快就被寒风吹尽了。
他的衣服还是弄脏了，不过幸好不是小尹给他的那件外套。
“得早点回去，小尹还在等我呢。”
男人低喃着从尸体上走了下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身影。
陈枫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他还是那副样子，不过头发似乎长了许多，也更像人了些。
怎么，还要来找死吗？
景晟捻动指尖，淡淡地看向对方。
无声地对峙几秒后，陈枫率先开口了，他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副冷淡的腔调，
“景晟，要不要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