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献铭生于1919年,而今年是2019年,正好满一百岁。

    一百岁的老人,还遵从着年轻时的习惯,不爱用任何电子设备,房子里甚至连电都没有通。

    到了夜里,想上药,还得靠陆行言带来的夜行灯照耀。

    她挽起那头长发,坐在那张古老的雕花床上,由着他剥开自己的衣领,指尖触到细嫩的肌肤,他切实地感受到她浑身紧绷。

    目光所及之处,被强酸腐蚀过的那块肌肤在此时此刻已经起了一层水泡。

    他拿出银针,趁她不注意,一一戳破,不等里面的水流出来,立马就用手帕按了上去。

    “嘶……”司然疼得反射性就想挣扎开,被他伸手环抱到腿上,将调制好的药膏敷了上去。

    将她的衣领重新拉上去,转而托住她的手腕,他用指甲剪替她修剪那多出的一点指甲。

    司然想甩开他,偏偏又甩不开,“陆行言,你在干嘛?”

    “夜里伤口可能会发痒。”他神情认真,握住她的指节,尽量避免剪到她的肉,“你要不怕留下疤痕,可以叫停。”

    司然咬唇,从记事起,好像就没有别的人帮她剪过指甲了,和牵手不同的是,指腹和指腹不经意地摩挲,竟然会让她止不住地心痒。

    不是在做更亲密的事,但是是在做只有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

    可是,他们明明不是那种关系。

    她别开视线,完全无法阻止身体的热度蔓延,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们只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甚至是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体温。

    这波心绪来得实在太快,甚至击败了颈侧的疼痛。

    她讷讷地想,对别人,他也会这样么?

    难道,她在他心目也是特殊的存在?

    有没有可能,他对她也有……

    不不不,瞿司然,麻烦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他只是因为赵柯,对她多了几分关心而已,打住。

    陆行言并不擅长一心二用,奈何她的脉象太过紊乱,疑惑地偏过头,蓝色灯光映在她侧脸上,她故作镇定,连呼吸都刻意地放得很轻,如果他没有握住她的手,确实不会发现她的异常。

    剪去仅剩的小拇指指甲,他伸手覆在她红到快滴血的耳垂上,温度烫的惊人。

    司然惊慌失措地看向他,而他只是将手伸到她脑后,“好了,睡吧。”

    他把她托着放在枕头上,司然心脏跳得很快,根本就睡不着,但想到他再不走,她不知道还要胡思乱想多久,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拽着被子蒙住了头。

    他眼尾微微上扬,捧着那把指甲碎屑走到门外,放到唇边,将指甲吹给了大地作为肥料。

    司然听到了房门阖上的声音,她不禁生出好奇,尝试着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指甲被他剪成了平滑的弧形,十指相扣,没有任何触动,更不会掀起任何涟漪。

    她对男女之间的事目前仅限于读的那些书籍,可是它们大多经过删改,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只是指腹与指节摩挲,会勾起她莫名地悸动。

    将食指放在鼻端,她一边觉得自己变态,一边又用力吸取属于他的味道,闻着闻着,忽然间,就想起了那个梦。

    她想得到他的亲吻,她真的是疯了。

    他是赵柯的好朋友,而她,是他的女朋友。

    真的是疯了,她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

    相比起她的波澜起伏,陆行言则是要静默得多。

    他借着夜灯,把施献铭这些年记录的疑难杂症全都翻阅了一遍。

    抬指揉了揉眉心,近几年来寻医问药的多为气血不足引发的一系列病症。

    躲避日照、不忌生冷、远离人气,久而久之自然缺乏生机,百病丛生。

    不说其他人,瞿司然的脉,就阳虚、寒湿。

    阳气最旺盛的灵芝陡然进补,怕是会虚不受补。

    对应着施献铭改良过的温方,他起身又调了几味药打磨后和灵芝孢子粉混在了一起。

    忙完这一切,已是凌晨,他拎着夜灯,回到房间掀开床帐,果不其然,那两只脚又伸到了被子外。

    他把人连着被子裹成一团放在床里间,自己则是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睡在了她的另一头。

    夜灯熄灭,他伸手,在被子里贴住她的脚底,让热源渡过去。

    这一举动,他没觉得哪里不正常。

    但司然本来就睡得不沉,意识到他在帮她暖脚,她心中顿时被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个她猜不透的答案,好似快呼之欲出。

    可是她不敢再问,白天她都试探过一次了,被他将问题抛了回来。

    说明、说明他也有顾忌的地方?

    是赵柯,赵柯和她说过,他是他唯一的好朋友。

    心中涌起的那抹雀跃在顷刻间又回归低谷,司然半夜无眠,在听到公鸡打鸣时才昏沉入睡,再度醒来时,陆行言就像是她夜里做的一场梦,没有在床上留在丝毫痕迹。

    她借着日光望着头顶的雕花床,不觉间就看到了镂空的龙凤呈祥的图案,而床口为圆弧形,一边刻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昨晚灯光太暗,她都没注意,这难道是那个老中医的婚房?而她和陆行言昨天就睡在这张喜床上。

    紧紧拽住枕头,她不知道,陆行言一定知道,他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撇下身体的困顿,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挽起头发,她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到了门外才发现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而院子里还站了好几个形形色色的人。

    听到开门的动静,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她。

    司然讨厌被人打量,抬手遮着脸往药房走去,就见那个人正神情漠然地帮人扎着针。

    扎完,他将银针放在火上烘烤,接着又在病人指甲边放了一针。

    黑色的血液溢出,他拿了块棉球递过去,“好了。”

    “谢谢、谢谢。”病人感激不已,作势就要拿钱,被他侧身拒绝。

    “不用。”他将银针消毒放回布袋插好,抬眸看向了站在门外的人。

    司然喉咙里有许多话,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他总是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让她再度怀疑起了自己的推测。

    他淡声调侃道:“瞿司然,你也要来扎两针么?”

    她偏过头,“不要,我、我好好的。”

    “噢,那别挡道。”

    司然看向身后,还排着好些人,她臊得跑到他身边,埋怨道:“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想测试一下,一头猪,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究竟可以睡多久。”

    “陆行言!”她这次看在有外人在场的份上没有打他,只是抓着他的衣摆用力拽了两下,“你可不可以不要欺负我?”

    “不可以。”他扣住她的左肩,把人连推带搡地送到了后院,“把饭吃了,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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