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山谷中定有其他出路,我这就去寻。”

    “不用。”车内人唤住了鹊印,“便是有其他出口,也定被堵死。”

    “先生,那现在怎么办?”

    “走。”

    “……是。”鹊印应,上车拽住马缰,却迟疑着向后看了一眼。

    飞蛾扑火,不过如此。

    “走吧。”

    如非坦然相赴,这清羸的声音,怎可坚如磐石。

    可叹当日,天长,落日,风渺渺,山窈窕。

    他自山中来,又向须弥去,悲壮得如同一场献祭。

    马蹄踏在石砾上,像是一首清脆的悲歌。

    马车每近一里,观明越骑就列队横铺一丈,甲胄相碰的寒声,似是呼应。

    当马车停下时,观明越骑正好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它死死困住。

    拽住马车停下时,鹊印看着面前的场景,也算是颠簸十几年、见惯大风大浪的他,竟是愣神片刻。

    观明越骑虽不论人马、俱配重甲,可却丝毫不见沉重迟滞,反而愈显矫健精壮。

    面帘之下,壮马鼻前白气连连,甲下血脉喷张。

    马上,明光铠心镜寂明如月,禹王槊槊头璀璨如星。

    这样的军队在面前一字排开,犹如一道天堑,任谁直面都是难以不心生畏惧的。

    若非有他在身后,鹊印此时只怕已不知所措。

    明明在驶来的路上,鹊印的心里还直打鼓。

    可此时真的站在了禹王槊一击的射程内,他却忽然定了神,跳下车来,扬声问道:

    “七皇子奉召回都,何人阻拦?”

    观明越骑中无人答话,只有谷风将数百道黑幡山形旗鼓张得“噼啪”作响。

    半晌后,才有一人纵马出阵,并不行礼,于马上笑嚣道:“奉召?谁还不是呢?我等奉命护送七皇子返都,特于此相候。

    只是,车内到底是不是七皇子,不得出来让我们瞧瞧?免得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回盛安。”

    “大胆隋云期!”鹊印被激怒道,“七皇子天潢贵胄,也是你能查车的!”

    “鹊印!不得无礼!”鹊印话音未落,车内人便斥道。

    隋云期未遮的嘴角提起不屑的弧度,不怒仍笑道:“这不是知道我们是谁吗……”言罢,忽而扬手又向侧旁一指,“看看。”

    鹊印顺着看去,只见一囚车内,一人跪倒在地,头靠于木栏之上,紧闭眼皮而双目尤鲜血不止。明明胸口起伏证明仍有体征,却是一丁点响动都没有。

    凌王!?

    鹊□□中一讶,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面前一个声音传来。

    “皇命之下,贵为七珠王爷尚可捕之。怎么,本将连七皇子的面,都见不得?”

    一听这女声,鹊印立刻扭回头,就看见一人轻挽马缰,从千骑中信步而来,每近一寸,阵中就开裂一分。

    “须弥!”此时此刻,饶是鹊印再冷静,也不禁话惊出口,同时当即边向后退出几步,边拔剑而出,紧紧护在车边。

    也就是此时,一人扶于车框、抬帘而出。

    千道目光同时汇聚一身的那一刻,是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心中一紧。

    为那百本书中记录的人,活了。为那千张画中描摹的人,来了。

    为那传于民间的无数溢美之词,都有了具象。

    李谊,身长八尺,淡青锦衣,窄长的青带悬片玉以覆面。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待站稳后,他立于车上躬身远远行了一礼。

    “李谊久仰朝乘将军。”

    不轻不重的礼,不矫揉造作,也不居高临下。

    看似平常的动作,却周全得足以止住所有曲解的余地,只将“诚恳”二字捧上。

    言罢,他提袍缓步下车,步步向观明越骑而来。

    与鹊印擦肩而过时,身侧带过清弱的风,都不足以鼓动他的衣角。

    单薄如斯,在被千军堵截时,合该被压得孤零狼狈、渺小如尘。

    可李谊一步步走来,兵甲之寒辉落于他一人,却始终无法撼动他的一身清明。

    君子如斯,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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