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金仙寺的金吾卫还没返回,太医院传来消息。幸好张平送得及时,御医们齐齐下场,使出毕生所学,才将司徒钧从鬼门关拉回来。

    司徒佑当即要赏,张平坚辞不受,“小女的命是大殿下救的,小的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保大殿下安全。”

    苏蕙宁送他离开太医院,忍不住问道:“是你把大殿下放出府的吧?”

    他洒扫之处,是司徒钧从后门出府的必经之路,不可能没看见。

    张平点点头,表示默认。

    “为什么?”

    “我不知道陆大姑娘已经没了,”张平缓声道:“小的可能看多了话本故事,总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司徒钧悠悠转醒已经是几天后。

    他听闻司徒铮还在因为“刺杀”他一事禁足,不顾身体虚弱,跪到司徒佑面前:“宝月馆的人是我雇的!我本想着,可以假死脱身,与小雪双宿双飞,只是没想到,小雪她……”

    自己杀自己?司徒佑震怒。

    司徒钧以头抢地,请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深感此举有悖天道人伦,请父皇,赐儿臣死罪!”

    “赐你死罪?好成全你和陆盈雪做阴间夫妻?”司徒佑怒极反笑:“司徒钧,你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无论别人怎么说你,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么作贱自己的?为了儿女私情要死要活,连假死脱身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你就不怕,有人真的想趁机要你命?”

    “如此更好,”司徒钧颓丧道:“小雪没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混账!”司徒佑怒目圆瞪:“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储君的样子?!”

    “是,我没有。”司徒钧站起来,情绪激动引发一连串咳嗽:“我从来没有储君的样子,我也从来不想做储君!反正你有那么多儿子,不差我一个!”

    “那你可知道,储君这条路,不进则死?”

    司徒佑御座上走下来,一字一顿道,“但朕不让你死,朕不成全你!作为父亲,我不能接受儿子为了情爱弃家庭于不顾;作为帝王,朕不接受臣子欺君罔上!所以朕要你活着,用余生慢慢体验挚爱离开之痛,就算对你的惩罚吧。”

    他看着司徒钧颓然若行尸走肉的模样,终究不忍心,“去金仙寺守着陆盈雪吧,朕只当你死了。”

    大皇子府就此封置,世间再无司徒钧,天下多了一位心无所恋的和尚。

    司徒钧走后,司徒佑叫来李云山:“既然假死脱身,何必条条线索指向老三?这个宝月馆不简单,继续查!”

    司徒铮自由了,司徒钊彻底没地方住了。司徒佑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居无定所的儿子,大手一挥道:“先跟老三住吧,朕得空给你选块地方建宅子。”

    苏蕙宁很快收到了司徒钊的请帖,地点自然是三皇子府。

    “钊欠姑娘两顿饭,这是第一顿。”司徒钊送上拆解好的螃蟹。

    苏蕙宁伸手接了,“螃蟹性寒,吃点黄酒中和一下才好。”

    “早就备好了,女儿红,”司徒钊端出坛子:“就怕姑娘不胜酒力。”

    “也不知道谁不胜酒力!”茯苓在旁边帮腔。

    司徒钊想起那日醉酒,幸得苏蕙宁照顾,脸色羞赧:“那日劳姑娘辛苦,钊不胜感激。钊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茯苓帮着斟满酒,“我们姑娘和殿下非亲非故的,这保证可没道理。”

    苏蕙宁浅笑低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司徒钊陪着喝了一杯。

    “二哥,你在府里设宴,也不喊我们,真是没良心!”

    司徒铮端来几坛上好的桂花酿,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行人,“二哥不常在京都,大概还不认识,这是威远侯世子陈北亭,这是他妹妹窈窈,这是沈一楠沈小将军。”

    司徒铮挨个介绍完,热切地招呼大家坐下,“今日北亭生辰,约了在府上给他贺生,正巧儿二哥设宴,咱就两宴并一宴吧,人多图个热闹。二哥、苏姑娘,你们不会介意吧?”

    仿佛征求意见,其实不容置疑,谁让人家是府邸主人呢?

    案几换成品字型,司徒钊和司徒铮居上桌,左侧是陈北亭和沈一楠,右侧是苏蕙宁和陈窈窈。

    “我要和一楠哥哥坐在一起!”陈窈窈对座位安排很不满意。

    “窈窈,别胡闹!”陈北亭轻声呵斥。

    陈窈窈不依不饶:“我就要和一楠哥哥坐一起,你和二殿下一桌,让苏姑娘和铮哥哥一桌好了,反正他早晚要嫁给铮哥哥的!”

    平地一声惊雷。

    沈一楠暗道,参加个生辰宴,怎么还搅和进立储大事里,这哪是生辰宴,分明是鸿门宴。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劲儿往嘴里夹菜。

    司徒钊饮进嘴里的酒又吐出来,酸溜溜道:“父皇给三弟指婚了?恭喜三弟,喜得佳人啊。”

    司徒铮心中一惊,苏蕙宁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他还没被议储,虽然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呀,给陈北亭使了一个眼神。

    陈北亭更是惊慌失措,他有几个胆子敢参与议储之事,搞不好丢脑袋事小、诛九族事大,疾声呵斥:“好好坐着。”

    陈北亭生得粗犷,盛怒之下十分骇人。

    陈窈窈从未见过哥哥如此严肃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坐下,嘴里依旧嘟囔着:“我又没说错,姑母已经求圣上指婚了。”

    陈贵妃又开始作妖了?苏蕙宁抚额,先是往东宫塞人,如今请圣上指婚,她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苏蕙宁给陈窈窈夹一筷子菜:“陈姑娘尝尝这个,好吃。”

    好吃,还能堵住嘴。

    陈窈窈不领情,把筷子一摔,“我不爱吃这个。”

    她站起来,走到沈一楠旁边:“一楠哥哥,我们去逛西市吧,听说那边新开了家铺子,胭脂水粉都是最新款式。”

    “窈窈,别没规矩!”陈北亭呵斥完陈窈窈,给司徒钊和苏蕙宁赔礼:“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平时娇惯了些,让二殿下和苏姑娘见笑了,我代妹妹赔个不是!”

    “你凭什么给他们赔不是!”陈窈窈跳出来,她总觉得今日哥哥接连呵斥她,全是因为司徒钊和苏蕙宁,气不顺地指着司徒钊道:“这是铮哥哥的家,是他鸠占鹊巢在先!”

    陈北亭眉心直跳,那可是皇子!有几条命得罪的起?陆丰前车之鉴还不够惨烈嘛?

    还没等反应过来,陈窈窈又指着苏蕙宁道:“还有她,我看还没有摇光姐姐好看,让铮哥哥娶她,还不如娶摇光姐姐呢!”

    高门大户最重阶级,把苏蕙宁和一个侍女比较,简直是莫大羞辱。

    陈北亭终于压不住怒火,上前给了陈窈窈一耳光,“回家!”

    “要回也是我回,不打扰你们兄妹和睦了。”苏蕙宁站起身来,直接忽略陈窈窈和陈北亭,眼如寒冰看向司徒铮:“等我回宫,一定向圣上请旨,请他给三殿下和摇光姐姐指婚。”

    陈窈窈敢如此放肆,显然是有陈家、陈贵妃甚至司徒铮做后盾,没必要跟一个被惯坏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不待司徒铮回话,苏蕙宁离席而去。

    “我送苏姑娘!”司徒钊追出来,“本来想请姑娘吃饭,反而惹了不愉快,给姑娘赔不是了。”

    苏蕙宁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弱了,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司徒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咽回去。他也是寄人篱下、难以自保,如何能保护得了眼前的姑娘?再不能消极躲避了,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啊。

    长安街头人头攒动,苏蕙宁和司徒钊挤在其中,万家灯火眼前过,回首似伴故人游。

    “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了,本店新推出的菜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客官里边请!”

    熙春楼热情地招徕客人,司徒钊笑着说:“下回,我请苏姑娘吃熙春楼,就我们俩。”

    “好。”苏蕙宁答应着,不妨被撞了一下。

    一位老婆婆摔倒在脚边,双手不断往四周摸索。店小二立马跑过来,把木棍放到老婆婆手里,扶起她道:“婆婆,您怎么又来了!不是跟您说了么,您儿子不在这儿!”

    “他在,他肯定在,您行行好,帮帮我这个瞎老婆子吧,帮我叫下我儿子吧,他叫阿牛。”老婆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央求,“他说过要来熙春楼给我买吃的,他说马上就能带我过上好日子了。”

    “他真不在,你儿子已经……”店小二的话没说完,被一位俊秀青年拦住。

    青年面容白皙、剑眉朗目,一看就没经过岁月摧残,偏偏套着粗布短衫,神态与打扮反差极大,苏蕙宁忍不住多瞧几眼。

    青年扶住老婆婆往熙春楼走,老婆婆反手握住青年,双手颤颤巍巍摸他的脸,“阿牛,是你嘛?你回来了?”

    青年不说话,只是不住地点头。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你知道娘有多担心你嘛?”老婆婆用力推开青年。

    青年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赶着爬起来扶住老婆婆往屋里走。

    店小二无奈地摇摇头,扶住老婆婆另一边:“您儿子生病了,才好点,您别生气了。”

    “生病了?你怎么不早跟娘说,生病了得治,药可贵咧,咱不在这儿吃了,咱省下钱看病……”老婆婆拽着青年往外走。

    苏蕙宁与司徒钊对视一眼,司徒钊心有灵犀,上前一步跟店小二使眼色道:“婆婆,今天新品试吃,不花钱。”

    店小二心领神会,“是呢,婆婆,今天新推出的菜品,不花钱。”

    “真的?”

    “真的!”

    司徒钊要跟着进去结账,拉着苏蕙宁一起,“看来今天就得请姑娘吃熙春楼了。”

    “今天不只有我们两个,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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