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到了约定的第三天,花农们忙活了一早上才采摘好满满二十箩筐桃花,而百花谷原先的那十里桃花顷刻间消失殆尽,留下稀疏的青绿。

    “半个时辰之后,蕴真酒坊的人就会过来取花,到时候你们就将这些桃花交给他们。”谷主简单交代完事情后背着手慢慢悠悠离开。

    原本这些小事他是从来不参与的,身为百花谷掌事的花爷爷会处理好一切,但这次的桃花有些特殊,是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为表诚意,从最开始的摘花、装筐,到最后的装车;每一步他都在亲自盯着,眼看得差不多才离开。

    马车上堆满了桃花,偶尔会有不听话的几片飘落在地,路过的人不注意踩上去,花瓣陷进泥土归入大地。

    “爹爹走了吧?”其中一辆马车突然冒出声音。

    指挥着花农搬运桃花的花爷爷望了眼谷主远去的背影,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她一句:“走了。”

    马车底下冒出个身影,司柠偷偷摸摸探出头,两手撑着膝盖就要放松站起来,不曾想浑身无力一屁股坐了回去。

    花爷爷急忙跑了过来:“没事吧?”

    司柠讪笑:“腿麻了。”

    大清早司柠就晃悠过来看着花农们采花,一边惋惜一边哀怨,撇着小脸摸了好几颗桃树,嘴里念念有词:“不成器的东西。”

    忽然间瞥见谷主的身影,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司柠惊慌失措立刻躲到马车后面,这一举动造成的结果就是谷主不走,她也不好出来。

    因此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她就躲了多久,期间一动不动蜷缩着抱紧自己,生怕发出声响被发现。

    “都躲谷主两天了,还不敢见他?”花爷爷打趣道。

    司柠疯狂摇头:“不敢,我怕他让我和他的那朵小白花陪葬。”

    折下来的白色山茶被谷主悬挂在正厅门口,时刻提醒司柠她干了什么好事。

    “那朵小白花可是谷主远从宁州的东河阳郡移植回来的白色山茶,辛辛苦苦栽培两年才开出第一朵花,你硬深深给人家摘了,让你陪葬也是理所应当。”花爷爷一边清点马车上的花篓数量,一边回应她。

    感觉到腿上的麻劲过去了,司柠撑着车慢慢的站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尘土,叹了口气:“后悔无及啊!”

    马车上已经装满了桃花,粉粉嫩嫩好生漂亮。

    司柠心痛地看向那四车桃花,明明就快要闻到桃子鲜甜的香气,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

    可怜的桃花从今以后只能痛苦地浸泡在辛辣的酒水里面,与桃子一辈子擦肩而过。

    等等。

    桃花酒!

    突然之间好像有事情可做了。

    司柠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抬手将凌霄和陵游叫来,三个人聚在一块蹲下小声密谋。

    “我想到一个可以无限续饮美酒的方法。”

    “什么?”两个人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司柠示意他俩靠近点,随后低声道:“后面这些桃花是要给那个卖酒的对吧?”

    “嗯。”两人点头。

    “那个卖酒的是要拿这些桃花酿酒对吗?”

    “对的。”

    “他家酒坊里的桃花酒是不是很出名很好喝?”

    “是的。”

    司柠打了个响指,兴奋又蠢蠢欲动:“重要的来了,认真听。”

    “没有桃花就酿不了桃花酒,而这些桃花是栽种在我们百花谷的,如果我们拿到酿酒的秘方,今后就可以自己酿桃花酒,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喝不完的酒了,甚至还可以拿去卖,我们还能靠这个赚钱,一举两得啊。”

    她分析得有道理,陵游听完后激动地拍了拍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少主你真聪明。”

    “那是。”司柠臭屁地冲他们眨了眨眼睛。

    “可是……”凌霄不合时宜地开口。

    另外两个唰一下转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要是有什么扫兴的言论,凌霄相信他会被当场捶死。

    “……我们上哪里搞秘方?”

    司柠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眼神狡猾却又坚定:“蕴真酒坊。”

    日暮时分,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将黑未黑之际,被掩盖光芒许久的月亮伴着几颗星辰出现。

    蕴真酒坊进入欢腾,小二穿梭在客人中间,二楼还有乐妓弹奏琵琶,劳累一天的人们相聚在此共酌小酒,闲聊八卦,分享彼此的趣事。

    潇湘楼最顶层,一个身影隐匿在夜色之中,低沉、压抑,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轻轻一碰就能摧毁;腰间垂挂着的碧青色云纹玉佩上突兀地沾染着红色血迹,烟墨色直襟长袍垂落,任风飘动,衣袖掩盖住的手紧抓着半块金色令牌。

    他俯视着酒坊内院谈笑言欢的众人,面具之下的眼眸空洞无神没有色彩,与楼下热闹的氛围截然不同,他将自己隔绝在楼上这块孤寂之地,黑暗冰冷,慢慢沦陷。

    欺骗、虚假、利用,紧紧包围,窒息感袭来,拉着他一点一点沉沦,临末之际一抹靓丽的粉色出现在视野,将他从无尽黑暗中拉回。

    酒坊内院最南端有条直达后厨的小路,百花谷运来的桃花只能停在正门口,后续需要一筐一筐人工搬运。

    司柠扮做男装跟着酒坊运输桃花的小斯而来,停在门口后又被当做免费劳动力拉去搬桃花。

    一筐桃花并不重,只不过堂堂百花谷少主被拉来做这种事情,自然心里有气。

    “前天把我赶出门,今天还有脸让我搬花,我真是……”司柠想要撂挑子不干,把东西砸下去,想了想自己来这的目的又忍了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后继续往前走,中途还不忘吐槽:“这么大一个酒坊居然也不搞个后门,这卖酒真是没有脑子。”

    开个店都开不明白,还当什么老板,买什么酒。

    箩筐一直滑落,她将其抱在身前往上颠了颠,视野瞬间被挡看不见路,只能摸索往前面走,意想中一直平缓的路莫名多出一层矮小台阶。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哎哟。”司柠被绊到,整个人扑倒在地,连带着手里抱着的桃花尽数散落,飘飘扬扬形成一场桃花雨。

    内院喝酒的众人听到惊动目光集聚而来,司柠撑起身子慌乱尴尬地遮住脸,别看我别看我,这可太丢人了。

    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着急忙慌捡桃花,膝盖隐隐有些疼痛也没管磕没磕破,速战速决逃离这里。

    止淮远远地观望着那个手忙脚乱的身影,看清面容后皱了皱眉,片刻又不自觉勾起嘴角。

    身着男装还自欺欺人地贴上假胡子,鬼鬼祟祟扮作小斯混进来肯定要干坏事。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这酒坊有什么好值得她折腾的?

    生活简单干净,能想出来的坏事也顶多是些小孩子的恶作剧,放任她玩玩算了。

    止淮收回目光,若是世间所有人都能活得像她这般纯粹就好了;只可惜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贪婪黑暗,虚伪肮脏,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至亲都可以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身后传来脚步声,止淮辨认出身份后便放下防备。

    “郎主,属下无能,没能将他们捉拿回来。”小羽匆匆忙忙赶回来,头发有些许凌乱,刀上还残留着血迹,一看便知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止淮摇了摇头,意料之中:“要是那么轻易就被捉拿,上面的人也就没有派他们过来的必要了。”

    “根据他们的身形刀法来看,这次的人和上次来的像是同一批,但好像又有些许不同,上次那一批像是普通的侍从,虽然有动手但没有实质性伤害,但这次却极为狠毒,几乎刀刀致命。”小羽提出自己的困惑。

    静默许久,他才开口:“上次只是在试探,这次……是来取命的。”

    止淮隐隐有些猜想但又不是很确定,与往日相同他闲逛带了些吃食回酒坊,经过一处巷子时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围住,来人动作迅猛做足了准备。

    几番攻势下来虽没落败但奈何不了敌众我寡,若不是小羽带着人及时赶到,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止淮:“那些人是宫里派来的。”

    小羽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他很清楚如果是宫里派出来的,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止淮慢慢转过身,将手里的半块令牌递给他:“这是我方才与他们交战时所得,这令牌制造工艺极其复杂,一般民间流派做不出这种东西。”

    小羽接过死盯着这令牌,声音颤抖带着不可置信:“所以已经有人发现您了。”

    “嗯。”

    止淮很平静,丝毫没有受伤的猎物被蠢蠢欲动的猎手发现时的惊怕,反而像一只埋伏许久静待对方出现的猛兽。

    他离开时便想到会有今日。

    “哥哥。”

    楼下传来声响,阿蓁慢慢走了上来,止淮看向小羽,他现在手里拿着刀上面还有血迹不方便让小孩子看见,只能侧身躲在暗处。

    止淮抬起手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遮住,随后才迎着声音过去:“阿蓁怎么上来了?”

    阿蓁仰头认真地看着他,左手笔直指向后面:“刚刚小瑜在后厨抓到一个坏人,让我来问问你该如何处置?”

    “坏人?”

    “对!”

    止淮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坏人”究竟是谁,想来除了刚刚那个鬼鬼祟祟的姑娘也不会再有谁了。

    “阿蓁先下去让小瑜看着她,别让她跑了,我等会儿就下来。”

    “好。”

    待阿蓁下去之后,小羽才露出身来。

    止淮眸色变得深沉复杂:“我们要加快行动了。”

    司柠这辈子都不愿相信短短三天自己居然在蕴真酒坊经历被同一个人赶出门和关柴房。

    想来也是点儿背,本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溜入酒窖,顺顺利利找到了桃花酒,只要拿一些酒罐底处的配料残渣,看看里面有些什么就大功告成,谁曾想居然撞见了下来取酒的小瑜。

    她听到酒窖有人进来后,立刻藏在大酒缸后面,秉承着自己不动就不会被发现的理念,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结果好巧不巧,小瑜要取的酒就在她藏的酒缸旁边。

    脚步声慢慢变大,逐渐靠近。

    这就是命吧。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着,下一秒她就被抓住了。

    “唉~”

    司柠坐在一堆茅草上,懊悔地撑着脑袋,凭借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打量了一圈柴房。

    除了柴和干草,什么都没有。

    季春的夜晚带着寒气,虽说司柠被关在较为干燥的柴房,还是不受控的蜷缩着身体。

    突然间身下的草动了动,司柠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茅草堆里冒出一只老鼠,吓得她整个人跳了起来。

    呆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老鼠而已。”

    一边不断抚平自己爆跳的小心脏,一边给自己壮胆:“小动物嘛,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眼睛依旧心虚地到处瞟,生怕又出现什么东西。

    月光透进来,给原本就安静寒冷的柴房增加了一种阴森感。

    司柠拽紧衣服抱住自己:“陵游当初是怎么在这样子的地方睡了一晚的啊?,他怎么睡得着啊?”

    她尝试着让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只要不在乎周围的环境就不会害怕。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被冷死也会被吓死。”

    她挪步到柴房门旁冲着外面喊:“有人吗?”

    无人应答。

    “凡事好商量,你们先把我放出去。”

    “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啊?”

    这下她确定外面没人。

    司柠试着拽了一下门,外面被锁上了,但好在这个木门看着不结实,应该撞几下就会倒 。

    她扭了扭脖子,抖了抖肩膀,做足了准备工作:“既然把我关在这,拆你一道门应该也没什么。”

    她侧身往木门撞去。

    “砰!”

    木门摇晃起来,有些松动。

    刚才撞那一下太猛 ,司柠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震得颤抖。

    她往后退了留步,改做脚踹。

    一脚 ……

    两脚……

    三脚 ……

    木门承受不住砸了下去,门开了。

    司柠欢呼一声,激动地跳出门框 ,开心不过一瞬,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不远处,有道身影伫立,面具之下的眼眸直视着她,嘴角又勾起了那抹笑,那抹让司柠讨厌至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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