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道：“眼下府上亏空，哥哥一筹莫展。幸而殿下给嫣儿的小定，还在库里。哥哥能不能……”
能不能先动用靖王的聘礼，救一救燃眉之急？
她一边说，小手一边不安地抠弄着自己短襦的衣摆，十分忐忑的样子。
靖王了然，反问道：“难道嫣儿，还打算将聘礼还回来？”
云嫣羞窘——她没打算还，可她人还没嫁，倒把聘礼花光了，岂不是先把自己卖给他了？
却感觉到靖王站起身渐渐走近，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嫣儿，父皇醒转，我便娶你回府，你可愿意？”
云嫣看见了他眼中的绵绵情意，脸上发烧，抿了抿嘴：“嫣儿愿意。不过……嫣儿有个条件。”
靖王心底的笑意有些崩不住，一双微浅的清目看着她，等她自圆其说。
云嫣道：“就是，就是……嫣儿有个同甘共苦的姐妹，殿下、殿下将她配了好人家罢……”
靖王这才知道，锦乡侯府张姨娘院儿里，头年买来的丫寰润秋，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大同吕府里的丫头海棠。
在云嫣还是赵青瓷的时候，两人情笃义厚。
海棠，便是云嫣离府后，安插在张姨娘院儿里，专捅周燕珠的刀子。
靖王一向明白，她的小丫头，到底是念着吕府的旧人的。
不过，锦乡侯府的管事小厮不少，何不在府上挑个好的，反要求他？
她说要配好的人家，莫非已经有了人选？
……
因姜云继未娶，云嫣没有嫂嫂替府上主持中馈，母亲又身体不济，后院儿的事，只得由云嫣自己支撑。
那日云嫣正在屋里跟海棠说着话儿，却听说她母亲姜毓来了。
云嫣上前扶了人，道：“娘！您腿脚不便，怎么还过来了？”
这两天，云嫣夜里都赖在娘的房里睡，窝在娘的怀里跟她说话儿，有什么事，娘还专门寻她？
姜毓由戚嬷嬷搀着进了屋，面色凝肃。她摒退了众下人，只留戚嬷嬷传话。
姜毓问：“嫣儿，你可是正着人四下查探，姜谦和周燕珠的下落？”
姜毓方才听说，云嫣求了靖王，派出好几队人马，往城郊庄子、山间破庙甚至樊各庄去搜人。
云嫣以为什么事，见问便扶了娘坐在榻上，答道：“不错，嫣儿无论如何是要找到他们的。那两人好生歹毒，让娘受了这么多苦，岂能容他们法外逍遥？！”
姜毓神色未变，道：“那娘问嫣儿一句：若是找到了人，你敢不敢杀了你父亲？！”
云嫣一愕，被问得心里一慌：“娘……”
姜毓道：“嫣儿既没想好杀与不杀，将人寻回来做甚？是想教娘日日瞧着伤神不成？”
云嫣冤枉，她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好过，要替娘好好出口气。
姜毓道：“嫣儿，你以为我不恨？他们生生荼毒我的一双儿女，我恨不得将人剐了！可，他是你爹，我下不去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人，不能总困在过去。你爹爹软弱，不敢深查周氏害我之事，便是周氏，也不过是想独占你爹爹罢了！目今他们把锦乡侯府物归原主，咱们又何必赶尽杀绝？！人总得朝前看，不能活在仇恨里……”
一席话，震聋发聩。云嫣只是没想到，娘在墓园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竟能如此轻易放下。
云嫣知道娘一向开豁达观，可要放任周燕珠苟活，她做不到。
云嫣好说歹劝，才将娘送回了院儿里歇息。金玉堂如今又改回为“有恒苑”，是娘一直住的地方。
晚些时候，云嫣便挨个儿叫来几位姨娘，安排她们的去处。因朱姨娘和范姨娘人老珠黄，只想留在府上养老。
可张莺儿如今正是花信年华，云嫣舍不得她就这么空守着。
云嫣问她：“若爹爹有朝一日回府，张姨娘还愿意跟着爹爹么？”
张莺儿神情落漠：“大小姐，奴婢不敢再当什么姨娘，愿在府上做牛做马一辈子。”
云嫣摆手，道：“姨娘帮助本小姐匡□□上有功，本小姐自当为你找个好归宿。”
张莺儿的功劳，便是偷天换日，将周燕珠找来的药，下到了周燕珠自己碗里。
她之所以帮云嫣，是因为她恨。
她早被周燕珠长期灌藏红花等滑胎的毒药汤子，伤了身子。
她恨周氏这个贪心善妒的贱妇。她知道，周燕珠让金良医开调理月信的方子，不过为着避免受孕罢了。周燕珠怕有朝一日怀了何遇春的孩子，露出马脚。
而云嫣却说，要助张莺儿怀上一男半女。
趁金良医去给张莺儿诊治过几回，张莺儿便使云嫣给的银子，买通了姓金的。
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将府上药房里，那药性极烈的藏红花、翅果菊几味药材，全数换成了草红花和蒲公英，再无半分避孕的药性。
周燕珠照旧是逼着张莺儿喝避子汤，早间、晚间各一回。张莺儿满心盼着，就此能受孕。
以为能成全张莺儿，谁承想，周燕珠也用着这几味药，偏生这药材一换，少了许多避孕的药性，哪还能是避子汤？
是以，周燕珠才有了喜。
世事便是这般造化弄人，该怀上的没怀上，不该怀孕的倒怀上了。
只不过，那个贪财骗色的何遇春，早就闻风逃之夭夭。
……
天色未明，靖王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听福顺在外间悉悉嗦嗦。
靖王睁开一双凌厉眼睛：“小顺子？”
福顺连忙进来回话，道：“殿下，方才长公主府上差人来问……问殿下，可知道韶安长公主的下落……”
“什么？”
靖王声音缓而轻，福顺却被喝得浑身一颤：“奴才怕吵着您歇息，便让那送信儿的人在外头等着。奴才这便传他进来？”
待公主府的来人道明，这才知道昨日韶安长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留她用过午膳，以为她下午便打道回府了。
可府上没见韶安回来，以为她夜间宿在慈宁宫里。
直到今晨才发现。
四处找不见人，无法可想。只知平日里长公主最疼靖王，也只能过来问问，靖王昨日可曾见过他的姑姑。
靖王凝眉：他姑姑一个怀了孕的妇人，整夜不归府，能跑到哪里去？
杜家对姑姑向来是谨小慎微、万事周全，从不敢惹了她不快。皇宫里她也是常来常往的，怎会突然不见踪影？
姑姑不可能离京。靖王已对出京的各处严加盘查，并未有人禀报她的下落。
那便是，仍在此城之中。
韶安长公主自幼最疼爱靖王，视同己出。她怀着身孕，若有不测……靖王忽觉心尖微痛。
靖王起身，吩咐立刻派人去宫里打听，并命五城兵马司密密在京城四下搜寻。
因这事必须瞒着太后，只好着人旁敲侧击地打听，问问昨日长公主都跟她老人家说了什么话。
……
翌日便是靖王进宫侍疾的日子，可五城兵马司将京城翻了底朝天，仍然没有长公主的消息。靖王吩咐马骁，一有消息便立刻进宫来报。
靖王进宫之时，皇帝依然未醒。
亲王皇子们说是进宫侍疾，不过是进了养心殿，坐着看宫人们如何侍侯昏迷中的皇帝罢了。
皇帝每餐喂药，必是许皇后亲力亲为。
许皇后说得好听，自己乃中宫之主，事关龙体康泰事必躬亲。实际上，她是对几位皇子不放心。
特别是对靖王。
只见许皇后亲手接过太医院送来提篮，轻轻置于龙案之上，将里面紫砂药罐时的汤药倒出小半碗来，自己先喝了个干净。剩下的便倒进温碗里暖着，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再喂给皇帝。
许皇后这是，拿自己在试药。
试完后，许皇后未感不适，这才亲手将汤药，一口一口喂进皇帝嘴里。
靖王静坐一旁，漠然看着许皇后的背影。
许皇后比靖王的母妃顾鸢，年长两岁。不知为何，她近来愈显瘦削，满面愁容，白发更添，若没有这钗环锦绣，已似一个老妪。
靖王不禁想，若自己母妃未薨，也是如今这般模样么？
夜阑人静之时，服侍的宫人全数退下了，养心殿内只剩靖王和衣躺在他父皇龙床前的脚榻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床上的父皇，呼吸均匀，靖王细数着心跳，忆起幼时。
有一日，他爬上乾西头所殿外的那棵白皮松，拿竹笛扔树上的鸟儿。可惜鸟儿没打着，笛子落下地砸在了高太傅身上。
高太傅是出了名的严师，因见小靖王溜出上书房便紧随其后，想看他玩什么花样，不料倒挨了砸。一顿责罚在所难免，幼小的靖王吓得跌下树来……
这一跌，小靖王昏昏沉沉睡了半日，朦胧隐约间却感觉得到，父皇一直守在他身边。父皇怜他没有母妃照顾，便是事务缠身也一直守着他，只为尽一个父亲的职份……
猝然间，躺在龙床上的皇帝呼吸一滞，喉咙里似被痰壅，“咕嘟”响了一声。
靖王惊起，抬眼看皇帝，只见他眉头紧皱，额上已有细汗。靖王取过床头的锦帕替他擦拭，却听见父皇紧接着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帝睁开双眼，分辨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床边又是什么人，想动弹一下，却发现四肢无力。
皇帝慢慢躺了回去，双目炯炯，似在记忆里搜寻什么。
靖王心下稍定，起身半跪在他父皇床前。
皇帝彻底醒了，见是他，这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皇帝话虽开口说话，嘴里却似含了个汤团，囫囵囵的。
靖王看了看更漏，回答：“三更天了。”
皇帝叹了口气，喃喃道：“朕好像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靖王对皇帝的梦丁点也不感兴趣，他起身从温碗执壶里倒了一杯水，扶起他父皇的脖颈，给他喂了一口。
皇帝看着他，问：“简儿可知，朕梦见了什么？”
靖王担心父皇又昏睡过去，似对待琉璃一般小心翼翼，低声道：“父皇四日未醒，被梦羁绊，还是不要回忆的好。”
皇帝转脸看他，瞧了好半天，却道：“朕，梦见了你的母妃。”
靖王心头微愕。
正巧方才，靖王也在思念着他的母妃。他虽未见过她，她的音容笑貌却如此清晰，一频一笑，仿若活人，就在眼前。
莫非她，真的来过？
“你的名字，便是鸢儿起的。”皇帝似仍在梦中，喃喃道，“她怀着你，便替你想好了名字。她只希望你，一辈子简单顺遂。”
能不能先动用靖王的聘礼，救一救燃眉之急？
她一边说，小手一边不安地抠弄着自己短襦的衣摆，十分忐忑的样子。
靖王了然，反问道：“难道嫣儿，还打算将聘礼还回来？”
云嫣羞窘——她没打算还，可她人还没嫁，倒把聘礼花光了，岂不是先把自己卖给他了？
却感觉到靖王站起身渐渐走近，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嫣儿，父皇醒转，我便娶你回府，你可愿意？”
云嫣看见了他眼中的绵绵情意，脸上发烧，抿了抿嘴：“嫣儿愿意。不过……嫣儿有个条件。”
靖王心底的笑意有些崩不住，一双微浅的清目看着她，等她自圆其说。
云嫣道：“就是，就是……嫣儿有个同甘共苦的姐妹，殿下、殿下将她配了好人家罢……”
靖王这才知道，锦乡侯府张姨娘院儿里，头年买来的丫寰润秋，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大同吕府里的丫头海棠。
在云嫣还是赵青瓷的时候，两人情笃义厚。
海棠，便是云嫣离府后，安插在张姨娘院儿里，专捅周燕珠的刀子。
靖王一向明白，她的小丫头，到底是念着吕府的旧人的。
不过，锦乡侯府的管事小厮不少，何不在府上挑个好的，反要求他？
她说要配好的人家，莫非已经有了人选？
……
因姜云继未娶，云嫣没有嫂嫂替府上主持中馈，母亲又身体不济，后院儿的事，只得由云嫣自己支撑。
那日云嫣正在屋里跟海棠说着话儿，却听说她母亲姜毓来了。
云嫣上前扶了人，道：“娘！您腿脚不便，怎么还过来了？”
这两天，云嫣夜里都赖在娘的房里睡，窝在娘的怀里跟她说话儿，有什么事，娘还专门寻她？
姜毓由戚嬷嬷搀着进了屋，面色凝肃。她摒退了众下人，只留戚嬷嬷传话。
姜毓问：“嫣儿，你可是正着人四下查探，姜谦和周燕珠的下落？”
姜毓方才听说，云嫣求了靖王，派出好几队人马，往城郊庄子、山间破庙甚至樊各庄去搜人。
云嫣以为什么事，见问便扶了娘坐在榻上，答道：“不错，嫣儿无论如何是要找到他们的。那两人好生歹毒，让娘受了这么多苦，岂能容他们法外逍遥？！”
姜毓神色未变，道：“那娘问嫣儿一句：若是找到了人，你敢不敢杀了你父亲？！”
云嫣一愕，被问得心里一慌：“娘……”
姜毓道：“嫣儿既没想好杀与不杀，将人寻回来做甚？是想教娘日日瞧着伤神不成？”
云嫣冤枉，她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好过，要替娘好好出口气。
姜毓道：“嫣儿，你以为我不恨？他们生生荼毒我的一双儿女，我恨不得将人剐了！可，他是你爹，我下不去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人，不能总困在过去。你爹爹软弱，不敢深查周氏害我之事，便是周氏，也不过是想独占你爹爹罢了！目今他们把锦乡侯府物归原主，咱们又何必赶尽杀绝？！人总得朝前看，不能活在仇恨里……”
一席话，震聋发聩。云嫣只是没想到，娘在墓园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竟能如此轻易放下。
云嫣知道娘一向开豁达观，可要放任周燕珠苟活，她做不到。
云嫣好说歹劝，才将娘送回了院儿里歇息。金玉堂如今又改回为“有恒苑”，是娘一直住的地方。
晚些时候，云嫣便挨个儿叫来几位姨娘，安排她们的去处。因朱姨娘和范姨娘人老珠黄，只想留在府上养老。
可张莺儿如今正是花信年华，云嫣舍不得她就这么空守着。
云嫣问她：“若爹爹有朝一日回府，张姨娘还愿意跟着爹爹么？”
张莺儿神情落漠：“大小姐，奴婢不敢再当什么姨娘，愿在府上做牛做马一辈子。”
云嫣摆手，道：“姨娘帮助本小姐匡□□上有功，本小姐自当为你找个好归宿。”
张莺儿的功劳，便是偷天换日，将周燕珠找来的药，下到了周燕珠自己碗里。
她之所以帮云嫣，是因为她恨。
她早被周燕珠长期灌藏红花等滑胎的毒药汤子，伤了身子。
她恨周氏这个贪心善妒的贱妇。她知道，周燕珠让金良医开调理月信的方子，不过为着避免受孕罢了。周燕珠怕有朝一日怀了何遇春的孩子，露出马脚。
而云嫣却说，要助张莺儿怀上一男半女。
趁金良医去给张莺儿诊治过几回，张莺儿便使云嫣给的银子，买通了姓金的。
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将府上药房里，那药性极烈的藏红花、翅果菊几味药材，全数换成了草红花和蒲公英，再无半分避孕的药性。
周燕珠照旧是逼着张莺儿喝避子汤，早间、晚间各一回。张莺儿满心盼着，就此能受孕。
以为能成全张莺儿，谁承想，周燕珠也用着这几味药，偏生这药材一换，少了许多避孕的药性，哪还能是避子汤？
是以，周燕珠才有了喜。
世事便是这般造化弄人，该怀上的没怀上，不该怀孕的倒怀上了。
只不过，那个贪财骗色的何遇春，早就闻风逃之夭夭。
……
天色未明，靖王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听福顺在外间悉悉嗦嗦。
靖王睁开一双凌厉眼睛：“小顺子？”
福顺连忙进来回话，道：“殿下，方才长公主府上差人来问……问殿下，可知道韶安长公主的下落……”
“什么？”
靖王声音缓而轻，福顺却被喝得浑身一颤：“奴才怕吵着您歇息，便让那送信儿的人在外头等着。奴才这便传他进来？”
待公主府的来人道明，这才知道昨日韶安长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留她用过午膳，以为她下午便打道回府了。
可府上没见韶安回来，以为她夜间宿在慈宁宫里。
直到今晨才发现。
四处找不见人，无法可想。只知平日里长公主最疼靖王，也只能过来问问，靖王昨日可曾见过他的姑姑。
靖王凝眉：他姑姑一个怀了孕的妇人，整夜不归府，能跑到哪里去？
杜家对姑姑向来是谨小慎微、万事周全，从不敢惹了她不快。皇宫里她也是常来常往的，怎会突然不见踪影？
姑姑不可能离京。靖王已对出京的各处严加盘查，并未有人禀报她的下落。
那便是，仍在此城之中。
韶安长公主自幼最疼爱靖王，视同己出。她怀着身孕，若有不测……靖王忽觉心尖微痛。
靖王起身，吩咐立刻派人去宫里打听，并命五城兵马司密密在京城四下搜寻。
因这事必须瞒着太后，只好着人旁敲侧击地打听，问问昨日长公主都跟她老人家说了什么话。
……
翌日便是靖王进宫侍疾的日子，可五城兵马司将京城翻了底朝天，仍然没有长公主的消息。靖王吩咐马骁，一有消息便立刻进宫来报。
靖王进宫之时，皇帝依然未醒。
亲王皇子们说是进宫侍疾，不过是进了养心殿，坐着看宫人们如何侍侯昏迷中的皇帝罢了。
皇帝每餐喂药，必是许皇后亲力亲为。
许皇后说得好听，自己乃中宫之主，事关龙体康泰事必躬亲。实际上，她是对几位皇子不放心。
特别是对靖王。
只见许皇后亲手接过太医院送来提篮，轻轻置于龙案之上，将里面紫砂药罐时的汤药倒出小半碗来，自己先喝了个干净。剩下的便倒进温碗里暖着，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再喂给皇帝。
许皇后这是，拿自己在试药。
试完后，许皇后未感不适，这才亲手将汤药，一口一口喂进皇帝嘴里。
靖王静坐一旁，漠然看着许皇后的背影。
许皇后比靖王的母妃顾鸢，年长两岁。不知为何，她近来愈显瘦削，满面愁容，白发更添，若没有这钗环锦绣，已似一个老妪。
靖王不禁想，若自己母妃未薨，也是如今这般模样么？
夜阑人静之时，服侍的宫人全数退下了，养心殿内只剩靖王和衣躺在他父皇龙床前的脚榻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床上的父皇，呼吸均匀，靖王细数着心跳，忆起幼时。
有一日，他爬上乾西头所殿外的那棵白皮松，拿竹笛扔树上的鸟儿。可惜鸟儿没打着，笛子落下地砸在了高太傅身上。
高太傅是出了名的严师，因见小靖王溜出上书房便紧随其后，想看他玩什么花样，不料倒挨了砸。一顿责罚在所难免，幼小的靖王吓得跌下树来……
这一跌，小靖王昏昏沉沉睡了半日，朦胧隐约间却感觉得到，父皇一直守在他身边。父皇怜他没有母妃照顾，便是事务缠身也一直守着他，只为尽一个父亲的职份……
猝然间，躺在龙床上的皇帝呼吸一滞，喉咙里似被痰壅，“咕嘟”响了一声。
靖王惊起，抬眼看皇帝，只见他眉头紧皱，额上已有细汗。靖王取过床头的锦帕替他擦拭，却听见父皇紧接着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帝睁开双眼，分辨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床边又是什么人，想动弹一下，却发现四肢无力。
皇帝慢慢躺了回去，双目炯炯，似在记忆里搜寻什么。
靖王心下稍定，起身半跪在他父皇床前。
皇帝彻底醒了，见是他，这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皇帝话虽开口说话，嘴里却似含了个汤团，囫囵囵的。
靖王看了看更漏，回答：“三更天了。”
皇帝叹了口气，喃喃道：“朕好像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靖王对皇帝的梦丁点也不感兴趣，他起身从温碗执壶里倒了一杯水，扶起他父皇的脖颈，给他喂了一口。
皇帝看着他，问：“简儿可知，朕梦见了什么？”
靖王担心父皇又昏睡过去，似对待琉璃一般小心翼翼，低声道：“父皇四日未醒，被梦羁绊，还是不要回忆的好。”
皇帝转脸看他，瞧了好半天，却道：“朕，梦见了你的母妃。”
靖王心头微愕。
正巧方才，靖王也在思念着他的母妃。他虽未见过她，她的音容笑貌却如此清晰，一频一笑，仿若活人，就在眼前。
莫非她，真的来过？
“你的名字，便是鸢儿起的。”皇帝似仍在梦中，喃喃道，“她怀着你，便替你想好了名字。她只希望你，一辈子简单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