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逃窜回去的周瑛,睁眼睁到天光大亮,还是不敢确信夜里发生的那些事,直到又看到铜镜里自己锁骨处的暧昧痕迹,才意识到自己完了,下意识的捂着脸,咬牙切齿。

    上了这老不修的当!可她也不敢声张,一旦被人知晓自己是个女子,别说官职得丢,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

    这下算是有把柄落在这个老不修的手上了。周瑛气地不停捶床。

    不对啊。她迅速反应过来,他从第一面就知道我的女子,还是同意了我任官。就是失职,要说丢官舍命,他也得陪我一起!

    可他是大官,我就是个芝麻大的小官。

    周瑛看向自己的大小拇指的差距,又泄气道,算了,他的命比我值钱,以后看到他,还是绕道走吧。

    静下心来想想,她承认,昨夜的风流债,有她的默许。

    她,还是喜欢他。可如今这样算什么呢,不清不楚的关系,她不想做他见不得人的外室,更不愿意以后是这样的人生。她要的是在锦坊闯出一番名堂来,而不是进行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没有结果。

    接下来的日子,接到诸葛亮传唤的消息,周瑛都是避而不见,只吩咐锦司的从事把开度册送去给他过目。而她自己要么是肚子疼,要么是头疼。

    拂霖送过来一副又一副的药,快把周瑛的竹篾框堆满了。最后是阿来伯的出现,要给她诊脉,她才承认自己没病,就是不想见诸葛亮,不想跟这个人起什么纠葛。

    阿来伯无从细问,毕竟是女儿家的心事,只叹了口气嘱咐道,“阿瑛,他不是个坏人。”

    周瑛无法细说诸葛亮这个人到底有多坏,但听阿来伯的语气,像是对着人很了解,

    “您是不是和这个人很熟?”

    “当然没有。”

    阿来伯的矢口否认,更让她起疑心,只是这老头嘴巴紧的很,硬缠着他,未必肯说。

    “以后您就搬过来跟我住吧,省的再往山沟沟里跑,万一再断胳膊短腿的都没人知晓。”周瑛蹲在阿来伯腿边,担心道。

    刚生起的一股子温情被阿来伯一指头戳没了。

    “死丫头就不盼着我点好!小老儿我的身子可比你强太多。”阿来伯抚須自豪完,盯着担忧的阿瑛,口气温和了不少,“放心,没给你安顿好,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我现在还不算好吗?”她有些不服气,“走到这一步,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伪装女子身份为官可以瞒天过海一辈子吗?”

    阿来伯毫不客气的撕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一面,他又继续道:“等你过完瘾便辞官吧,咱们离开这。”

    此刻的她没有说话,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诸葛亮见他第一面便知晓她是女子,那其他人呢,成都不可能就诸葛亮一个聪明人,其他都是笨猪蠢蛋。阿来伯的话不无道理。

    “再让我想想吧。”回房后的周瑛有些闷闷不乐。她脑海里不自觉想起一个人,自从那晚过后,这个人像是死死黏在她的心上,怎么摘都摘不掉。

    官,辞与不辞总是要和这个人划清界限。

    给我一点时间,周瑛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说,再让我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就足够了。

    齐蔚玉刚送哥哥齐林从王宫的西角门出去,就看见不远处刚从骈车下来的周瑛。

    咬牙切齿的齐林嘱咐妹妹,“现如今这人拜官为臣,真是让我恨的牙痒痒。”

    “阿兄,你快别说了,香料之事...”齐蔚玉不自觉地低下声,左右看了眼才继续说道,“他和诸葛亮都一清二楚与齐氏有关,却隐而不发,至今没给个结论来,我这头上像是悬了个大石头,生怕哪天就砸下来,整日提心吊胆的。”

    “你怕什么!”齐林瞪了眼没出息的妹妹,又和缓了语气,“等你这胎再生出个皇子来,还怕寻不出由头扳倒了他俩。”

    “您好大的口气,诸葛孔明是何人!”齐蔚玉埋怨兄长看不清形势,“别说我生的只是个庶子,就算当今王太子是我所出,也未必能动这个诸葛亮一分一毫。”

    齐林根本不知诸葛亮在刘备心中的分量,岂是她一个宠妃能干涉的。

    “诸葛亮是人,又不是神,是人总有出错的时候。”

    齐蔚玉回忆道:“这个人可真是奇怪,一不近女色,蜀中多少世族送去的美妾都被他原封不动的给送走了。二不贪财,当年君上和一众将领到了成都,府库的金银珠宝都被分散一空,可这个诸葛亮偏偏什么都不要。只寻到了当年萧何立下的律法文书,就当个宝贝。您说,这样的人哪能寻到错处来。”

    “跟法孝直比起来,诸葛孔明像个铜墙铁壁。”齐林有些泄气,他使些银钱就轻而易举的攀上了法正这跟粗壮的大藤,可偏不偏倚仗不了诸葛亮这棵大树,还给得罪了。

    他忽而眼睛一亮,“不过不代表他身边亲近之人都和他一般像个不食烟火的圣人。”

    “您回去好好查查这个玉先生,若是个贪财好色的,也容易对付。”齐蔚玉和哥哥的想法不谋而合。

    从锦司忙了好几日的周瑛总算得了空回了自己在延幸巷的宅邸,可骈车离宅门前还有些距离,就看见一堆人围在那,指指点点。吓得周瑛困意全无,赶紧跳下车去,给赶车的大叔吓了一大跳,急忙勒紧缰绳,幸好没冲进人群里。可眼睁睁看到一身官服的周瑛冲了进去。

    周瑛刚扒开人群,看见一女子跪在自己家门口,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引得身边不少男人目不转睛。她厌恶地瞪了一圈人,拉着阿来伯问怎么回事。

    “白日里蜀中一个世族送来的,说是瞧你孤身一人,总需要个婆娘照顾。”阿来伯无奈说完,耳边就炸响了周瑛的声音。

    “什么!”她大惊失色,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子就要往外拖,

    “妾身无依无靠,主君这是要赶走妾身吗?”那女子哭诉的肝肠寸断,又是引得周遭一圈议论声,对周瑛这个负心汉指指点点,再配上这身官服。

    周瑛感觉白长鼻子下面这张嘴!

    阿来伯看情形不对,再这么闹下去,怕是惹来官司,立刻让周瑛给这女子好生带进府中。不服气的周瑛还是听话的给人请了进来,三人安坐在正厅。这女子小声啜泣着,眼神流转间不时流出泪花,还偷偷看周瑛的反应。

    这女子倒也乖巧,问什么答什么。十六岁的窦彩,父母都是本分的佃农,只是连年战乱家里人养不起,便随便给卖给蜀中一户世族家中为奴。

    阿来伯和周瑛对视一眼,都明白这难处在哪。留了这女子在府中,迟早要发现周瑛的身份,真是招祸了。可现在人既请了进来,再送出去不仅坏了这女子的名声,也是平白给自己留了把柄。

    坐立难安的周瑛觉得身下这梨木矮凳可真扎屁股啊。

    “阿爷,您老要不再给我添个叔叔姑姑什么的...”周瑛试探性地问,只是话还没说完,一股热茶汤就泼了过来,幸亏她身手好躲得快,不然就成落汤鸡了。

    “死丫...”泼完茶汤的阿来伯显然是气坏了,意识到不对,立刻改了口,“死鸭子嘴硬,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气鼓鼓的便走了,走的时候还贴着墙边走,离那女子远远的。

    正厅里只剩下两人,周瑛不知叹了多少口气,“你瞧见了吧,我们家都是怪人,对女色不感兴趣的。”煞有其事的说完,看见那女子默默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

    周瑛知道奏效了,又添油加醋说道:“你看,我都快三十了,还没婆娘,还不明白吗?”

    “可妾身...妾身...若被赶出去,也回不得原来的主家,更是嫁不的人。不如今日便死在此处也好无归无所。”窦彩说完便作势要往墙上撞去,本想着身后的周瑛能拉一把,却听她不慌不忙说道:“好呀好呀,你现在撞死了,正好解决我的大麻烦,我也不用烦心了。”

    窦彩愣在那,怎么跟齐府嬷嬷教的不一样,她明显慌了神,结巴道:“我...妾身...”

    “你会做饭吗?”周瑛也不想瞎掰扯这么多,既然送不走,那就当个下人使唤,左不过以后宿在锦司的府舍过夜便是,等过些时日,风头过了再寻个由头给打发了。

    “妾身会的。”窦彩连忙点头,甩的眼泪珠子乱飞。

    “那你就留下来给我改善伙食吧。”

    周瑛叫来府中唯一的管事禄玲姑姑,是杨伦夫人的姑母。此前杨伦见周瑛府中无人照料,故而就把自家夫人的姑母请来料理周瑛的府邸。禄玲姑姑先前在刘璋的府邸过做过事,也是见世面的人物,只是刘璋被拉下台后,举家迁走,禄玲姑姑也赋闲在家。这又得了杨伦的央请,来到周瑛身边做事,见周瑛举目无亲,又是本分之人,故而对周瑛十分亲厚。

    周瑛把人塞给了禄玲姑姑,嘱咐道:“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她进我的屋子,那里是禁区,敢进就是一个。”

    她对窦彩做个了刀抹脖子的手势,转身就走。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窦彩和司空见惯的禄玲姑姑。

    窦彩被禄玲姑姑安顿在西舍里屋,倒也算宽敞明亮。听禄玲姑姑的描述,这位玉先生并不是那么可怖,平日对府中为数不多的下人都很好。

    “只要你听话安分守己,你会在这里待的很舒服。”禄玲姑姑话里话外是警告的意思。

    等禄玲姑姑走后,窦彩收起那副装了许久的可怜样,眼中冒着寒气,不用力便捏碎了墙上突出的砖石。

    若要是真安分守己,她也不必到这来了。

章节目录

玉台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伯研不是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伯研不是言并收藏玉台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