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反悔?”诸葛亮不可置信,大声质问着周瑛。

    回到诸葛府的周瑛赶紧关上书房的门,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小点声!”

    “现在全成都的人都知道你要嫁给我,你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又不是君子。”远远坐在脚凳上耷拉着脑袋的周瑛否认完,为难道:“你也别当君子了,我想嫁,你别允,不就行了。”

    “要是我想允呢。”

    诸葛亮给周瑛的解决办法泼了一盆凉水。

    “啊?你还真当真啊。”她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诸葛亮走过去,蹲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衣袖,轻声道:“阿瑛,你帮帮我。”

    可怜巴巴的眼睛,像条大灰狼狗,歪着脑袋看她。

    这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诸葛亮吗?

    跑神回来的她一推他,老东西还会扮可怜,立刻清醒道:“这怎么帮,哪有人舍身舍到这个地步的。我不干!”

    “我如今的处境十分凶险,如果一旦和蜀中大族联姻,并会遭到陛下猜忌。丞相之位走到头不说,有可能满门受到牵连。”诸葛亮忧心地分析着形势。

    “满门?”周瑛有些不相信的指着自己,看到他点了点头,便确信自己也在这个“满门”里。

    “我可是你假的小姨子啊。”周瑛急忙撇清关系,想起金春会前夕刘备对诸葛亮发难的场景,就感到一阵后怕。真是伴君如伴虎,他不是很受陛下信任吗,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可身份是真的。你是我原配夫人的妹妹,续弦娶你,合情合理。也免了猜忌,更保全了全家。”诸葛亮认认真真的规划起来,又补充道:“包括你。”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周瑛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随后被诸葛亮突然抱起,他兴奋的笑了起来,“阿瑛,你同意了是吗?”

    被抱起来的周瑛没有同他一样的喜悦,她还有些愣愣的,这就要嫁人了?

    “让我回去想想。”在诸葛亮怀抱里的周瑛还残存最后一点理智。

    “你都答应了。”诸葛亮低声中有些哀求。

    “哎呀,我又跑不了。”周瑛突然觉得这个老东西可真娇气,耐下性子跟他商量道:“你让我考虑一晚上,明日辰时前若是我来寻你,那便是...”说到这,她看到诸葛亮充满期待的眼睛,声音低下来,依旧觉得羞意满怀,补充道:“若是你没见到我,那...”

    她和他对视之中,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好。”诸葛亮选择尊重周瑛。

    这一夜两人都没休息好,尤其是周瑛,她回到府中便立刻找来阿来伯说了少女心事。即便她如今的年纪算不得少女,可依旧迷茫了很久。

    一旦同意嫁给他,便要吞下那份难言的委屈,他看重她,只是因为她有着故人之姿,来填补年轻憾事。她对他有情,可只是因为这张脸,才有了情,她为了这份情,要一辈子陪他演好这出替身的戏,既全了他的心,又成了她的意。以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他的夫人,她所受的所有的爱,都不真切。

    等天光大亮时,她打开房门,站在院中,对窦彩吩咐道:“备好骈车去诸葛府...”她要和他说个清楚,她贪恋他的情,可这份情不真,她便不能要了。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急促的呼唤声,

    “长史,长史...”

    窦彩慌忙去府门,认出这人身上的官服是锦司的,赶来的周瑛立刻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是江东的那批蜀锦料子出了问题,客商下闹着要见您。”闻此信,周瑛疑惑不解,这批蜀锦料子她亲自跟着,十分上心,怎会出纰漏。只是事到如今,万分火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原由,立刻前往锦司。

    更漏尺早已没过一节又一节,天际擦黑,拂霖进书房掌灯。诸葛亮沉默地透过窗,盯着空旷的院子。距离辰时早已过去三四个时辰,他不死心,坐了一整天,可还是没等到她。

    她,这次没有选他,是吗?

    一阵阵呼喊声打破沉寂。

    “主君,主君!”

    诸葛亮立刻冲到院中,看到着急不已流着眼泪的窦彩。

    “丞相,我家女郎不见了!”

    胸口像是被人闷砸一拳,诸葛亮红着眼一把抓住窦彩,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窦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大早说是要来诸葛府,可锦坊司来人说是送去江东的蜀锦出了问题,就立刻赶去锦坊,一直到未归,奴婢不放心去了司中寻人,可是锦坊司的人都说没见过她。”

    听到“江东”二字,诸葛亮脑中紧绷的弦断了。

    长江的水在黑夜里翻涌不息,空旷的大殿里,孙权坐在远处的榻上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床上沉睡的周瑛。

    她是怎么死而复生,又是怎么从建业去了成都,为什么又不认识他。这些谜团在心头萦绕不解。

    他动了动手指,身边的竹步心领神会,从殿外带了医挚陶兴进来,陶兴诊完脉从随行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在周瑛鼻下晃了三圈。

    只消片刻,周瑛觉得后脑勺阵痛不已,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一切,晃了晃脑袋,刚要起身,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女子搀扶住,余光瞥见这女子身上衣裙的简朴,似是侍女装扮,但却不是西蜀皇宫的侍女。

    “至尊,夫人醒了。”身旁的侍女开口道。

    周瑛被这陌生的称呼弄得很糊涂,她虚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看清远处那个被唤作至尊的人,可一挣扎便头疼。

    好在他起身不紧不慢的朝自己走来,模糊的虚影终于拼凑成一个有印象的脸庞。

    那个江东客商。

    周瑛前后一琢磨就觉出不对劲,看到身旁侍女衣料是江东特有的吴绫,便确信这是江东。

    她怎么来江东了?她只记得还没赶到锦坊司被人拿帕子捂住了口鼻,再然后便是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瑛,你刚醒身子还虚,先好好休息。”孙权轻柔地扶过她,顺势坐在她身旁。周瑛受不了和陌生人这么紧密,费尽力气向后瑟缩了一下,试探说道:“至尊?”

    “是,我是你夫君。”孙权满意地点点头。

    “你脑子烧坏了吧。”周瑛一把推开了他,肃色道:“吾乃大汉锦司长史。”顿了顿,又搬出诸葛亮来,“大汉丞相夫人,您最好尽快送回我成都。”

    孙权冷笑一声,一扫方才的温柔之态,笑容变得愈加恐怖,“丞相夫人...呵呵。”他一把钳制住周瑛,把她拉入怀中,压在床上,恨声道:“你不是什么大汉丞相夫人,你是我孙权的嫡妻,是江东世子的生母。”

    这些字眼死死挤进她昏昏沉沉的脑袋,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这一切,恐惧之下只是害怕地拼命推开他,“你放开我!”

    挣扎了许久,孙权才从她身上起来,理了理皱了的衣衫,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好好照顾尊夫人。”

    随后便离开,只留下惶恐不已的周瑛坐在那,脑中混乱不堪,问身边的侍女什么,可惜都是闭口不言。

    守卫森严的宫殿,一身华服的周瑛坐在凭栏处,知晓自己想要硬闯应该是不行。这里是吴地,距离蜀地相距甚远,她想要硬逃怕是不能了。她渐渐相信孙权口中所说这些,她的过往,她的身份。

    孙权在书房踱步,周瑛来吴地已有几日,只是一言不发,任谁同她说话,她都不理。即便孙登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觉陌生,没有如孙权预想那般,出现母子情深的场面。

    他不知该怎么办,该怎么留下她好好度过后面的日子。

    孙芷的出现打破了此刻的孤寂,孙权见到了他的妹妹,还有她身边两岁的孩童,名叫鲁淑,是她和鲁肃的儿子。他还记得在鲁肃最后的日子里,孙芷终于选择原谅了他,原谅他曾对她的伤害。两人只做了不到半年的夫妻,病重的鲁肃便在孙芷怀中悄然离逝。那时,孙芷怀着他俩的孩子,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到孩子出世。

    人世间的遗憾无处不在。兄妹两都体会了什么是天人永隔的悲苦。

    “她...”孙芷想起周瑛,突然顿住,用过世这个字眼,已是不妥,“阿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要困她在此吗?”

    孙芷去看过周瑛,欣喜她的死而复生,又难过她忘却了曾经。孙芷很想如年少般拉着她在闺中说些女儿家间的私话,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只是迎上周瑛冷漠疑惑的眼睛,孙芷万言只得淤积心中。

    “不记得也好。”孙权叹了口气,不记得曾经他对她的那些伤害是对他的救赎。“我会用余生来好好补偿她。”

    孙芷听到这话,深觉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太平。莫论周瑛是如何诈死逃出江东,归根到底,她当年心如死灰,万般不肯留在江东。如今这个失去记忆的周瑛,一心只认自己是大汉的丞相夫人,宁死不屈的劲倒是不改。自己的哥哥想把人留在江东,真是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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