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灵城之事平了不久,许老太太的七七也刚过,许乘风便忽然接到了宗门的信,急匆匆就赶回了平天山。

    而许乘月这边,因步师父的信笺一直未到,她目前尚属于无人看顾的状态,她便花了这些年攒下的好些灵石,辗转了几个死贵死贵的传阵,这才到了龙虎山附近的誉山。

    因着有四个方位的灵植作为标记,许乘月轻车熟路地寻到了自己要寻的地方,一处密林深处,无甚特别的乱石堆。

    当年与天龟蛋匆匆一别,这一别便是六个春秋,好在天龟与旁的不同,龟蛋不得个七八年是不会破壳的。

    许乘月当年从神华门离开后,在宗门内休养了一段时日,在被知会自己要同师父出门游历,她是费尽了口舌,才终于得了师父的首肯,劳师娘带自己入誉山,“处理”那一堆天龟蛋。

    天龟蛋一旦被埋入某处林土之中,便不可再搬动,因壳上粘有一种粘度极强的粘液,那粘液干后会变得异常坚硬,一旦撬动林土,只怕会弄破蛋壳。而且它们已适应此地环境,贸然搬动,也恐伤了龟蛋内部孵不出小龟来。

    可是不能搬走龟蛋,在这长达七八年的孵化时间里,没有了母龟的看护,只怕是存活希望极为渺茫。

    于是许乘月在那群天龟蛋的四周种下了蜃视草。若道行不够瞧不出其中门道之人碰见了此处,只觉其不过是一稀松平常的乱石堆,要绕着走。而本来只是负责看着她的师娘,感念她一份善心,也为护佑天龟蛋们出了一份力。

    师娘在她种的蜃视草附近设了阵法,在这阵法的帮助下,这个密林之中便出现了好几处这样的乱石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免叫人迷乱。

    是以,许乘月便又为了分辨,在真的那处“乱石堆”四个方位各植一丛不同的灵植作为了标记。

    游历归来之时,她便想来瞧瞧龟蛋们,可惜步师父一直也不肯放行,为了留住她,甚至一度还叫师娘设置了困阵,一丁点情面都不讲。

    此次,若不是遇着许家之事,她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出来。

    许乘月很快以师娘所授的解阵诀法打开了结界,这才踏步进入了那对乱石之中。

    她倒来得真是时候。

    她方才踏入那乱石堆,便听见“啵”的一声脆响,原是距离她几步远之处的一颗龟蛋破了壳。

    天龟这货长大了可媲美半开智的灵兽,有八百个心眼子,但小的时候却这样蠢笨,呆头呆脑四处冲撞,还会对其第一眼见到的人或兽认亲,将其当作自己的龟龟老母亲。

    这也是许乘月急匆匆赶来查看的原因。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念想这回事,好的灵,坏的亦灵。

    许乘月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小蠢龟爬出来摇摇晃晃即将睁眼之时,冷不丁打一处钻进来一只雄赳赳的黑鹰。

    兄长出发回平天山时,再三嘱咐过她,澜川大陆近来不甚太平,要她时刻留心,是以方才许乘月便一直处于戒备之中。这也是为甚当那只黑鹰俯冲而来时,她便当即一个链鞭甩了过去。

    她此举虽然制止了黑鹰想直接提溜了小东西就跑的意图,但坏的是,那只小蠢龟偏生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

    认自己的天敌作为龟母亲……

    许乘月望着头上一直盘桓不去,贼心不死的黑鹰,以及地上的小龟,那十足的蠢劲儿,就伸长了脖子望着这黑鹰,待有些力气之后,其还跟随鹰的飞行轨迹绕起了圈。

    碍于还有许多未破壳的龟蛋,许乘月不能将动静弄得太大,她也怕附近刚好会有什么人,若让人察觉到动静赶来,届时莫说一堆龟蛋了,她自己都只怕会因为争夺资源,而陷入不可预料的危险之中。

    不过这只黑鹰盘桓不去,也着实省了她不少麻烦。她也怕这黑鹰会带来更多的飞禽走兽前来想要饱餐一顿。

    只是,怎么逮到这黑鹰,还真是难为了她。

    朝半空中抛洒灵种施展捆缚术,着实太过大张旗鼓了些,于是许乘月改将种子种在了地面的草丛之中。

    她从宗门回来这趟,带的少部分土生种,已在之前对付恶妖时悉数用尽,剩下这大部分气生种,种在土里反而会拖慢其生发的速度。

    不过,万幸有密密挨挨的草丛做掩护,能让头顶这只有恃无恐的黑鹰放松些警惕,继续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盘桓着。

    但是,这趟也真是状况百出。

    她这气生种埋在土里,若想施以捆缚术,便得多上一个步骤,即借助另一种缚藤喜欢的略为透明的灵果,以它为靶,方能达到在空中直接抛洒种子一样的效果。

    可当她察觉到灵种生长得差不多之时,便抓住那只鹰以尾对准她的短暂时机,将灵果精准丢出去。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这为数不多的灵果将将要碰到那鹰,便“唰”地从她侧方草丛里,窜出来一抹白色的影子。那行动叫一个矫捷,动线叫一个丝滑,丝滑到从起跳到吞下她那颗灵果,再到逃脱她的捆缚术,是一气呵成。

    那黑鹰顺利被她捉住,但她却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这颗灵果被吞,许乘月不可谓不着恼。

    这灵果,是她这六年来收集的灵果里,经过试验后仅剩的两颗极品灵果中的其中一颗,是她留来做长秋山严峻环境下种植试验的,如今竟然果葬不知什么兽之腹了。

    许乘月收了被捆成粽子的黑鹰与小蠢龟,重新掩盖了天龟蛋基地,拔腿便追。

    从前主峰门下的六师姐,因为一颗颜色怪异的捻子的种子,追了那吞掉其的迅疾鼠一座山,被同门们笑谈至今,许乘月没想到今日自己也碰着了这等子事儿。

    她以为这已属荒唐,可更加荒唐的是,她还为了不惊扰到这吞掉她灵果的小贼,竟俯趴在草丛之中,等待着那飞耳兔排便便,好拿回那它消化不了的灵果种子。

    但尾随的这一路,许乘月是备受折磨,这飞耳兔有个极矫情的毛病,受不得惊吓,一旦被惊吓,直接影响进食量,它不进食便不排便,不排便她便要再等上更多的时辰。

    所幸,她置身于这林中,没有遇到什么人,没给她的等“屎”大计节外生什么枝。她也不担心自己满山追一只兔子的可笑行径,以及待会翻屎的荒唐之举给旁人知晓了去。

    只是她并不知,离得并不太远的一棵树上,一抹苍黄身影,稳坐一粗壮树枝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在之处。

    化名莫散修的墨灵申,并非是尾随许乘月而来,他在这片清静的林子里训兽已有小半日,反而是许乘月的到来打扰到了他。

    眼下,她又一副追着一只兔子一忽儿趴下,一忽儿做贼一样猫着腰前行的蠢样,他早早收起了正在驯的兽,寻了一棵树跳上去,隐匿了身形。

    他本可以与她照面,或者干脆离开,但他惦记着几年前这女子给他吃过的苦头,想着寻个好时机找她算一算账。

    但机会没找着,有那么一瞬,他还觉得自己暗中观察人的蠢举动,比起蹲在地上这女子,一颗一颗戳兔屎蛋儿仔细翻看的蠢样,真是不遑多让。

    想起当日她设计害他们吃下的药丸,以她现在的怪异行径,还不知那其中有没有添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么一想,墨灵申便觉胃部多有不适,闭上眼睛缓了一缓,他便又深深看着这个蹲起来小小一坨的背影。

    今日她身着一身潭水绿的衣衫,连头上都饰有几乎同色的头纱遮盖青丝,当她置身草植之中,都几乎与它们融为一体,真是做足了隐匿山林的功夫。

    一看就是个鬼心眼子贼多的人。

    方思及此,他便见她扒拉完一堆堆兔便,仅仅翻出一颗毫不起眼的灵种。不知是出于确认什么的目的,她竟还将那颗不堪入目的东西凑近鼻端闻了闻。

    只见其小脸一皱,当即便开始作呕,动静惊跑了那对兔子,而她也呕得一双眼睛都水汪汪的,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将种子包住收起来,这才施了个清洁咒清理了自己,还小心确认了下双手的味道,似乎才刚想起来,原来那堆东西不干净。

    起灵宗弟子真是这世间最豁得出去的一类人,就为了一颗灵种或者一棵灵植,那疯魔的劲儿,真是一次次地叫人大开眼界。

    嗯,这还不止,墨灵申后来越发觉得许乘月离谱,因他发现这女子,作为一未出阁的女儿家,竟这般不知矜持和回避,盯着草丛里那两只兔子,愣是全程看完了人兔子的整个交|配过程。

    她不仅看,待事过,还靠在一棵树下,将这姿势给画了下来,并在旁做了详细说明和标注。

    甚“母兔会主动迎合并伏下让公兔爬上其后躯”,甚“公兔会用前肢搓弄母兔的腹侧”,甚“当公兔臀|部猛地向前一挺,并发出‘咕咕’叫声”,甚“事后公兔会再三顿足,以示交|配结束”。

    记得那叫一个详细,她不可谓观察得不仔细,愣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一个男子与她一个女子同时目睹了一场……都不免生出点不自在,这女子真是……

    惊愕之际,他还不免嫌弃她这鸡抓一样的手书,不过她的丹青倒还令人瞧得过去。那两兔子交叠一起的姿势真是……入木三分。

    今日这经历,叫墨灵申大受震撼,心觉魔幻一般。

    照眼前女子总做惊人之举的行径,往后不知还会有怎样的经历。

    不知怎的,他心中似乎并不真的讨厌,反而还生出了两分,他想了想,那两分似乎是期待。

    只是,他的这两分期待,却并不足以支撑他为这女子冒险。

    于是当远处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灵气波动渐渐逼近之时,墨灵申用力看一眼树底还未察觉的某个女子,只微微犹豫,便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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