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许乘月和尉迟洇对遭逢之事,一点都没有个怀疑对象,那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妖兽潮爆发,那几大炼丹家族,为了体现在仙门中的分量,博一下好感,几乎是你比我,我比你,纷纷出动,家中几乎都只留下了老母幼子,根本无暇做这等事。

    况且,那几家的门风都还算得上高洁,也不似能做此等腌臜事的样子。

    排除了几大炼丹家族后,二人继续去查访一个炼丹散修。

    此人在丹铺寄卖的丹量数目,还挺惊人。

    若说另外那些仅有一两种丹药寄卖的修士,都懒得做这等事,毕竟他们做与不做都捞不到多少好处,那么论好处多少,此人做此种事的可能性则更大。

    而在前往那散修住所的路上,许乘月和尉迟洇竟还无意中,发现了尉迟家的人。

    一个跑腿的小干事,是她同父异母的三妹妹身边的人。

    幸好,她们手头灵石充足,舍得拿灵石开路,跟那丹铺的小干事问出了点东西。

    于是,许乘月吃下一颗换颜丹,装成一问路的,并“不小心”透露出自己是想寻那散修注资,问尉迟家那跑腿的,是不是也为主子注资而来,此人手艺可是当真如此好,可真靠得住。

    那小干事对陌生人早有所防备,一直也不直面她的问题,但越是这样,就越发显得可疑。

    不过,她们也未就此武断下定论。

    毕竟也有些大家小姐们,为着一些不想拿到明面上来的目的,比如修个容,比如修个形体,比如增点什么,减点什么的,而寻一些“手艺”好的丹修购置一些秘丹。

    这些所谓的丹药有没有用,好不好的,暂且不论,确实是存在这样的买卖来往。

    遇见尉迟家这小干事之后,二人停住了要去寻那散修的步伐。

    若真被她们猜中些什么,她们此去寻人,可不就等于打草惊蛇了么?

    于是,二人又有了新的计较,转而分头采取行动,做好两手的准备。

    尉迟洇要拿出自己嫡大小姐的威仪,以妖兽潮爆发,为了家人的安危为由,暂时将玺罗别宫封禁,谁也不能轻易出门。不能出门,便不能与外界的人取得联系,届时若真有个什么,保不齐能炸出点水花来。

    而许乘月则拿了印信,速速赶去邻近的山中寻两种稀罕灵草,回来炼制两种极品丹药。

    她们在那小干事身上用过真言丹,那小干事只是每月来给这散修送东西,别的是一概不知一点儿不晓。

    她们想弄清楚个中内情,最直接的,当然是去问尉迟家的那位三小姐了。不过,“招待”尉迟家的小姐们,一般的丹药可不好使。

    许乘月恰好就知道两种很妙的丹药药方,保管无色无味,神鬼不知,效果还极为有保障,面对所问,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用来善后的另一种丹药,一经服下,历大眠一场,那是乱梦交织,醒来都不知何为真,何为幻,且还安全,没有丁点后遗症。

    只不过,要寻到这炼制丹药的特殊灵草,真是费了大劲了。

    她此去,行了半座山,愣是连半点那两种灵草的踪迹都未见。

    许乘月一度怀疑,末世典籍上的记载,莫不是部分也不尽真实,于是干脆坐下,准备先歇息一阵。

    她觉得自己时隔六年回来,这遇事的运气上,似乎大不如前,总是好坏相伴。

    比如之前得了两颗变异的毛楝果,但紧随其来的,就是一只闻獜兽的穷追猛打。

    比如救下一只天龟,又被一只蜜鹰抢先一步“认”了亲,后还遇见神识大军,弄得个遍体鳞伤。

    比如当下,她刚一坐下,屁|股下的那块瞧着很是坚固的石头,顿时打中间裂开,差点没让她龟跌个四脚朝天。

    好在,亏得这一坐,那石头裂开来,她才发现,这石头底下原来另有乾坤。

    一颗不算小的石头,之所以这般不堪一坐,乃是因其底下已经被顶空了一大半。那石头此时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而那令石头沦为中看不中用之绣花枕头的东西,好巧不巧,正好就是她要寻的其中一种灵植,金汤石花。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敢认。

    毕竟典籍上记载,其是生在树底的,掏的也是树心。

    谁知她眼前的这棵,这样独特,掏的竟然是一颗石头的心。而且这个头也太小了些,还没她并拢的两指大,她一直以为其应该至少也有小臂那么大一棵的。

    吃惊归吃惊,好不容易遇见了想要的灵植,许乘月自是果断下手去采的。

    可是她手才刚碰到那石花的株脚,耳旁便突然传来某种喘息声。

    她静气凝神,仔细分辨,分辨出这声音就在她身后的某处,而且这样猛的喘息,似乎并不来自于人,而更像是某种兽类的声音。

    顿时,许乘月头皮一紧。

    她就说她如今这运气吧,真有那么点诡异!

    于是,莫敢耽搁,许乘月赶紧采下这株金汤石花,提脚就蹿上临近的一棵大树隐蔽起来。

    除了踪迹,最紧要的就是气息。

    这倒是现成的,许乘月不无心疼地掰下金汤石花四瓣花瓣中的一瓣,因石花质地呈灰色的粉末状,她便如上粉一般,将自己周身都上了一遍。

    实难想像自己是个灰扑扑的什么样。

    末了,这一瓣花瓣还有一小半富余,个头虽小,但倒是真的耐用,她当下才觉安慰不少。

    隐蔽妥当,许乘月又等了一阵,才见一马匹大小的家伙,一步一颤地行到她原先待的那处。

    瞧着,似乎是受了伤。

    不过,即便是受了伤,它那掌一落下去,方才被她坐裂的那块石头,亦是直接就成了齑粉。

    隐在不远处树上的许乘月,不免通体一寒。

    她想,若不是她动作快,此时成肉泥的保不准就是她了。

    然而令她发寒的,还不止这家伙的气势和力道,更因为它生的这对前手,像极了人的手,五指利甲,她怀疑它若是想上树,八成也是个好手。

    她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处境来。

    这东西,当真也是生得奇怪,一貌兼三形。

    它不仅生有一对人手,还有一对马足,模样又似鹿,有一长一短两对角,一对在额上,一对在耳旁,作散开状。

    许乘月看了那两对角的尖利之状,心想被这样的两对角顶一下,那可真是难消受。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儿,被它撞了一记,连手里的法宝都被它的角扯断缠跑,就这么毫无章法地吊挂着,成了它灰褐色身体上,唯一的一抹艳色。青色的装饰,莫名有两分好看。

    只是这青色链,她越是瞧,便越觉出两分眼熟。

    当日,江汝师娘送她那条,能缠在腰上的金腰链之时,便言过,她最疼爱的一个外甥,便是她小妹江瑶的女儿,身上有一条青色的鞭链。

    那链子,细珠,头尾相连之处,挂的是一个白色莲花的线络子。

    当时师娘还说,自己手拙,打不出这样好看的络子,改日定要叫其小妹帮忙,给送她的那条鞭链上,也打一个出彩的络子才行。

    她再一细寻,果然在这怪东西颈部长长的毛发里,寻到了已经快散开的半个白莲络。

    她记得此次出发,师娘在回平天山守宗门之前,特地嘱咐过几个弟子,若是遇见她瑶妹的孩子林风致,一定照应一二,言那小姑娘天生是个胆儿肥的,是个什么都敢直冲上去摸一摸的性子。

    见这链子的惨状,许乘月闭了闭眼,再不想发散神思,继续联想那小姑娘可能遭受过的对待。

    如此说来,这怪东西,保不齐是冲破了防线,跑进澜川大陆里来的妖兽了。

    也不知道角角落落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妖兽在出没。

    许乘月心底生出了不安。

    哪想,她就这一丁点的神思浮动,竟就叫那怪东西察觉到了,那怪东西背上的东西就是一动。

    许乘月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那儿竟然还隐蔽地生了一对眼睛。

    这猛一睁开,现出其罕见的赤红色,及其细长全黑的竖瞳,盯人时透出一股子犀利霸气,叫人联想到传说中的恶魔之瞳。

    她怀疑对方八成已经发现她了,因随着它的移动,那对眼睛,就正好对着她所在的地方。

    许乘月忍住口中极想要咽下的一口唾沫,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与之对视。

    末世时的那场大火,烧去了大部分关于妖兽的记载典籍,她只在残部上涉猎过一些对付妖兽的通用之法,首先便是眼神的对视,不能表现出丁点的退缩,不能让其察觉到你在害怕它。

    可它到底,还是在她隐蔽的那棵树下,停下了脚步。

    而它背上的那对恶魔之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由下而上地盯住她。

    许乘月许久不曾眨动过双眼了,眼看眼睛酸涩得就要落下泪来,许乘月体会到剑宗弟子们,在练犀利眼神时的艰辛,可也不过万分之一,所以众人看到的强大,譬如管南悬等人,背后实则都是不知多少的汗水的堆积。

    一想起汗水,许乘月额上还真应景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有些,甚至还汇成了一滴,沿着她的颊边往下滑落。

    想来,这怪模样的妖兽,也深谙那套“敌不动,我不懂”的方略,在那滴汗水落下之后,它似乎才确定了毫无气息的她,是个可以侵犯的猎物。

    于是,许乘月便见其以极快的速度攀树而上。

    许乘月也并不坐以待毙。

    在那滴汗即将落下之前,她已替自己规划好了行动线,是以,在那家伙攀树的那一刻,她也双手抓住头顶的一打横枝干,迅速将自己如秋千一般荡出去。

    轻巧落地,许乘月略一回望,便立即朝前方奔去。

    然而,对方也紧随她后跃下了树,直奔她而来,还紧咬着她不放。

    双方皆身负灵气或者妖气,双足怎敌得过四足的狂奔。

    未经历过多少训练的许乘月,直觉双|腿渐渐有铅灌入,没多久她就再提不了速度,全仗着一口气在强撑。

    虽说身后那家伙的速度,明显也有所下降,大抵是受身上的伤所累。

    可再这样下去,他俩谁都讨不到便宜。

    不如也别跑了,直接跟这家伙大干一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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