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月在末世没有接触过旁人,更遑论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对情之一事一直比较迟钝。

    这点,步师父和师娘私下里谈话闲聊,时有提及,并常常配合着不短的叹息,尤其在管南悬离开平天山之后,二人越发对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但,最近一段时间,管南悬对她各种显山又露水的表达,她即便是块木头,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

    老实说,她不讨厌的。

    每每他有所表示,她目之所及,都算得上美好。

    仙人谷的花雨,凰霆山的红霞漫天,凡界通挽镇的“踏砂”之妙,花灯的莹莹之光,开明山空气中的馨香之气,昆仑山问剑宗的猫狗云……

    仔细想想,她与旁人一起,似乎就不大能注意到这些景致,即便注意到,日后回想,也不大会与那个人联系到一起,而是景是景,人是人。

    这么一回想,她对管南悬,也确有着超乎一般人的感觉。

    只是,然后呢?

    她与管南悬之间,横亘着一个难搞的管家,还有数万年的时间间隔,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啊。

    带着这样的心事,许乘月去查看了兄长的身体状况,确认了兄长无有大碍后,她又去瞧了瞧尉迟洇。

    “我就知道,管师兄对你,定是真的!”尉迟洇在隔离的寝殿跟她咬耳朵。

    许乘月哑然。

    管南悬这厮果然扎眼,他不过去了趟外围的弟子殿,便传得起灵宗上下、问剑宗内都晓得了,现在连身处隔离偏殿的尉迟洇,竟也得到了消息。

    “你这妮子,好没良心,现在竟连我也要瞒了?”见许乘月不说话,尉迟洇立马鼓起腮帮子。

    许乘月揉揉侧额:“好生冤枉,”她叹口气,“老实说,我有察觉到他待我的不同,但我从前没敢往那方面想。你知道的,那传言,他不是为了躲清静,还外出云游了好长一段时日么?”

    “那是从前,如今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说真的,你作何想?”尉迟洇眼中闪着八卦的精光。

    “我能做何想?管家这一家子人,上上下下都是人精儿……”

    “你见过管家人了?”尉迟洇越发吃惊地发问,“你进过开明……”

    许乘月赶紧捂住尉迟洇的嘴。

    答案不言而喻了。

    虽然后来知道,并非管南悬带她去见的管家人,但一进一出开明神山,还能够毫发无损,不也正说明,许乘月是入了管家人的法眼了?

    尉迟洇笑起来:“管师兄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自己认定了,便不会轻易改变,你和他在一道,挺好。”

    许乘月观尉迟洇的神情,果不似那些时日一般神伤,便生作弄,言:“不劝人慎重了?”

    尉迟洇白了她一眼,抖擞了精神:“不就一个臭男人吗?我尉迟洇好汉一条,拿得起放得下。”

    许乘月也不呛她,反而赞许地点头,随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我兄长很是温柔体贴吧?”

    尉迟洇立时瞪她,在许乘月随后那句“师姐们一路观察,可是很看好这门亲事”的话语声里,脸颊很快蹿上可疑的绯红,不由分说便将人轰出门去。

    兄长和尉迟洇情况都好,二人历经生死后又萌生朦胧的情意,许乘月是开心的。

    经尉迟洇提醒,她也忽然意识到,以管家人的神通,就算她当时逃出生天了,事后也难保没有性命之虞。

    可她,也的的确确未曾遭受过半点打击迫害,甚至身边连个可疑之人都不曾出现过。

    “我若不碰你,你如何能活着出开明?”

    许乘月冷不丁回想起管南悬的话。

    所以,是因为他与她有了……亲密的举动,所以管家人才选择饶过她?甚至还默认了她和管南悬……

    “怎的走路还失神?”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许乘月右臂被人抓了往后一扯,她当即停住,这才发现,眼前的脚下,竟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条银白的蛇,盘在路中央,正悠哉悠哉地吐着蛇信。

    “在你们问剑宗的地盘上,竟还有妖兽四处溜达?”许乘月望着这非凡物的银蛇,对身后某人打趣道。

    身后人略施一法,将银蛇丢去某处后,似是半点不想提及这银蛇,坚持问她:“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许乘月亦是执着:“真是可惜,这么有灵气的一条蛇,烹来吃了定是大补,话说你将它丢至何处了?”

    管南悬轻笑。

    一来想起她皮册子里记载的那些妙语,二来这蛇若是当真煮来吃了,师娘指不定如何哭天抢地,届时海楼师傅哄人,保不齐如何焦头烂额。

    那画面,想来,便是有趣。

    于是,管南悬也来了兴致,顺着她道:“下次,下次再瞧见,定然不丢,捉来给你烹煮。”

    许乘月侧眼瞧他,见他神色认真,犯难道:“我不会煮。”

    管南悬轻抿下唇后,转头直直瞧她:“你不是有个会为你洗手做羹汤的莫公子么?”

    许乘月也转头。

    她瞧了瞧他眼底那片深邃,故作恍然大悟地道:“说得也是。”

    “下次也带我去尝尝这位莫公子的厨艺呗!”

    “有机会。”许乘月不无尴尬地应付着。

    她不知,管南悬在她转回头去之时,已笑弯了一对眼睛。

    她更不晓得,她与管南悬的手不再绑于一处之后,她忙着补觉的那阵功夫,管南悬便什么都从步千阳处得到了解答。

    什么教她幻灵术的张青年,那不过是步千阳的一个相交好友,而那带她闯秘密符阵取灵株的董才俊,也不过是江汝的一个远房表叔,至于那为她洗手做羹汤的莫公子,实乃某处客栈的一个厨子,那厨子因承过她的恩情,故而对她格外照顾。

    但这哪一个拎出来,不比她父亲的年岁还长?

    尽是她的胡诌。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管南悬看着许乘月肉嘟嘟的侧脸,即使就这么无言的陪她行路,他也好似正身处三月,柔和的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舒坦。

    可行出不过数十步,他在许乘月的身后,便纠起了眉心。他的额上更是爬满了汗珠,那模样,分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点,很快就被许乘月所察觉。

    一个人的气息,还有步伐,即使是一小点的改变,都能让人觉出异样。

    于是,许乘月停下脚步,想等一等落在她身后两步的人。

    可她停下,对方也停下,仍是与她保持着两步之遥。

    这倒是怪事了!

    前一段日子,他没羞没臊地,干什么不是同她行于一处,现在是怎的,突然想起来要谨守礼节了?

    许乘月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回身瞧住他。

    她试图从这张俊脸上瞧出点什么,但除了白一点,却也平静如常,叫人看不出一丝异样。

    不过……

    “你平日里施术,惯用右手,为何方才丢那条银蛇,用的却是左手?”许乘月忽想起这点来。

    管南悬眼底闪过一丝黯淡,不过他总算是维持住了脸上那一抹淡笑,目光落在她左手处,方道:“见你左手使得比右手利索,故而也想试试。”

    许乘月定定瞧了他一阵,不再说话了。

    她瞧着管南悬的那一会儿,管南悬觉得,她的视线穿过他落在了别处,有那么一瞬间,他更是觉得,即便她就在眼前,但他离她仍是很遥远。

    许乘月开工前的这个小插曲,很快便淹没在忙碌之中了。

    如是过了两个月,紫疹紫溃终于得到控制,再过两个月,问剑宗的隔离殿也日渐空了出来。

    这期间,许乘月再未见到过管南悬。

    问剑宗的人,不论谁去问,口径皆是一致,皆道他伤了,早两个月便去了一处洞天福地,闭关养伤了。

    许乘月在回宗门的飞舟上,再次回想起她与管南悬的那个早晨,想着他白着一张脸瞧她,同她说话,就这么望着天边的云霞,陷入了沉思。

    这场祸事之后,待过了休养回神的前几日,起灵宗一门上下,较之从前越发的勤勉,闭关的闭关,异化灵植的异化灵植,培育新种的培育新种,两耳不闻窗外事,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不过,许乘月这几日,却正闭了洞府养精蓄锐。

    倒不是她偷懒。

    而是刚抵达起灵宗的那日,她以芪实,一种味道似鱼腥的独特灵植,以它为媒介来“勾|引”两种灵植,使得这两种灵植,变异进化出的那个新灵植,在他们忙碌的这几个月里,长出了花蕾,已有了盛放的迹象。

    许乘月不顾疲累,不舍昼夜泡在灵植园里十数日,图文并茂地记录了那株新灵植开花的全过程,并为其命名冬凝草,花名为冰凌。

    新植诞生定性,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许乘月放任自己呼呼大睡几日之后,再醒转,第一时间去到灵园,她人都傻了。

    放眼望去,整个灵园,白花花的一片,所有的灵植,竟都结上了一层冰溜子,花是冰花,树是冰树,感应之下,竟是只能察觉到一种灵气,就是那冬凝草的。

    许乘月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竟是虚浮,弄得她差点没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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