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许乘月费力才摆脱了噩梦中冰牢的纠缠,惊醒坐起。

    彼时,天边擦亮,抬手抹一把额上冷汗,眼角瞄到一点光亮,侧目,她便瞧见那一袭迎风而立的玄色身影。

    被那光亮吸引,她起身,迈步朝林边的悬崖处行去。

    停在管南悬十步开外的地方,许乘月放眼下望,隐约瞧见崖下的树丛里,一株灵植正汲取了清晨浓醇的灵气,而缓缓张开了花苞。

    随着它花瓣不断打开,莹白的灵光,倾斜而出,若流莹飘散开来,美不胜收。

    “可知那是何物?”管南悬问。

    他甚至都没侧眼瞧过,仅凭猫一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便辨别出来人是她。

    许乘月:“不知。”

    她身上灵气不过复萌,这么远的距离,她能辨认出那是株灵植而非其他,已是极限。

    “去看看?”管南悬提议。

    话语间,他已然侧头看向她,在她眉宇间瞧出一点疲态后,他轻轻动了下手指。

    许乘月只感受到一阵清风拂面,身上陡然一轻,那丝因噩梦缠绕留下的疲惫,若抽丝一般,烟消云散。

    她晓得这样的风不会无缘无故地吹来,隔着面纱对他绽出一个笑来,在他递出剑鞘之时,她默契地飞身抓住,与他一道踏砂而行,步下悬崖。

    二人身影刚落下,他们身后的另两人也直起了身。

    “早啊。”风致脆声同对面的墨灵申问好。

    墨灵申收回落在悬崖边的视线,看向眉眼英气多过秀丽的林风致,迟钝地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他与这个叫林风致的符修相识,是从凡界那时开始的,自己以飞鹰救下差点落入妖兽口的她,被她跟在身后追了几日几夜,说要帮他捉妖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她确实帮他捉了一只飞云马,以一身迅疾画符的惊艳功力,而他当时救她,也是出于此,觉得又一个像许乘月这般总是拼尽全力的女子,就这么消陨了甚是可惜,仅此而已。

    可此时,他却有点烦躁。

    故而当旁人选择去瞧热闹之时,他却取道,选择继续前行。

    反正,他从前也单打独斗惯了,这帮人走走停停,只会拖慢他前行的速度。

    踏砂耗费的灵力虽然极少,但那悬崖不浅,加起来便也不少了。

    眼看崖底就在眼前了,许乘月只觉丹田干烧,脚下一空,就这么直坠而去。

    好在余下的距离也不多了,她索性借着下坠的力道,在空中团身滚了几下,最后落地也终是站住了。

    管南悬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看了这一幕是个什么心情。

    许乘月自己倒是很庆幸,自己身子不过歪了一歪,也不算得太过难看。

    二人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就齐齐朝着那萤光大盛的灵植行去。

    “那些流言早就该不攻自破了,”管南悬失笑道,“毕竟,你从没对我作出过这等模样。”

    许乘月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涎水,自动忽略掉他的笑,装傻:“什么模样?”

    管南悬看着她口中津液吞咽不止的样子,笑着摇头。

    一股拦不住的燥热,从她耳朵尖悄悄蔓延开来。

    那开了花的灵植,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她一没见过,生了好奇,二那外放的灵力那样精纯,持续地勾着许乘月腹中馋虫,叫她不断地分泌涎水,止都止不住。

    她晓得换了修炼一道之后,在外人眼中,她对灵植的痴醉,肯定只增不减,只不过,以前是为了收集,如今是为了肚皮。

    在离那灵植还有约两里地时,管南悬抬臂横于面前,拦住了她。

    许乘月了然顿步。

    像这样的灵植附近,怎能没有妖兽看守,想必管南悬方才在悬崖上看了这么许久,已经看出了端倪。

    果然,他二人刚猫下不久,恰逢身后的人堪堪赶来汇合,一条巨型的棕红底色的花石蚰蜓,同时顶破灵植旁的枯叶堆,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蚰蜓又称钱串子,身短而扁,为节肢,一般有十五节,每节有成对长的足,兵刃难破。有毒,在其脑后的一对钩足里,毒液会使人麻痹不能动弹。”

    “花石蚰蜓是蚰蜓中唯一食肉的,故而十分凶狠。”

    “别看它现在动作慢悠悠的,遇敌时,行动极为迅捷。”

    听管南悬介绍了下眼前这巨物的情况,许乘月对频频入耳的这一连串悉悉索索声,越发生理不适。

    “眼前这只相当于元婴期修士,所以,你要与我寸步不离。”话至最后,管南悬话锋突转,来了这么一句。

    在场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

    待反应过来,有人面露鄙夷后心觉不妙在犹豫着想冷眼旁观。

    毕竟像先前竹林里一般忙活一场,一根毛都没捞到还落了一身伤,不划算。

    汪尔声一度想,他就该对抗这灵力的诱|惑,同墨怪物一样不下来。

    而林风致则是笑若姨母后,一边佩服管南悬的眼界,一边已经开始思考对敌策略;

    剩下的那个,则不断以目光洗礼管、许二人,毕竟一个是他崇拜之人,一个是能让他与崇拜之人更亲近的关键所在,他只顾笑得欢喜,还对眼前危险没有多少真实的反应。

    许乘月忍着看了巨物带来的恶心不适,数着自己与元婴期差了几个品阶,眨了眨眼睛,乖觉点头。

    在真正的危险面前,自然是跟紧最强者才是明智之选,至于其他的,该怎么样怎么样,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灵植为大,谁叫她垂涎那株灵植开的灵花,涎水都流了一大钵了。

    眼前的巨型花石蚰蜓,身形已经全部爬出了地面,瞧着约有九尺那么长。

    只见它爬至那株灵植的跟前,沐浴在那灵花散出的丰盈灵力里,那流莹一般散落的灵力,瞬间有了章法,汇聚在一起,似流动的水流,源源不断地钻进了那花石蚰蜓的身体里。

    这灵花里的灵力,竟比想象中还要充盈,谁要是得到,真乃修炼的一大助力。

    现下的人不止许乘月看得眼红,在管南悬眼神示意她行动之时,当即起身跟上。

    一行人就这么兵分两路,从外围包抄而去。

    尉迟璜迟疑:就说这灵植非要不可吗?

    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弱鸡,他终是勉强选择跟了上去。

    他们这一行人,本就貌不合更不用提神离不离了,灵物当前,自是讲究个先到先得。

    不同于管南悬顾及许乘月的稳妥慢速前行,汪尔声直接身形一闪,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到了那花石蚰蜓的跟前。

    强大的灵力靠近,带起的气息波动自然会引起那花石蚰蜓的警觉,只听一声尖啸,带起一环形的水波纹有形声浪,划破空气。

    管南悬一把捞过许乘月护于自己身后,许乘月虽未直面迎击,但周遭平静被划破,那股威压,仍是叫她像被电击过一般,生出了点麻麻的感觉。

    她尚且如此,那么正面被击中的人呢,又会是何种感觉?

    许乘月抬首,见眼前这个挺拔的背脊和宽厚的肩膀,都稍稍一颤,她咬一咬唇,开始在脑海里过那块头骨上的道纹。

    那头骨上的附灵术,定然威力不小,她当时停下画笔之时,已能隐约感觉到一股磅礴无量的灵气开始浮动。

    元婴修士对阵元婴妖兽,虽说境界相差无几,但妖兽汲取的是天地乃至这灵物的精纯灵气,而人,多少都需靠着丹药加持,方至如今,是以对垒起来,仍是吃力。

    灵光闪烁,树倒草飞,飞沙走石,浓烟滚滚,就这么铿铿锵锵响了好一阵,汪尔声的肩上和背上已然被划破,妖毒只怕此时都已入了肺腑。

    但观管南悬,依旧没有要立即采取行动去救的意思。

    都说剑宗弟子之间的感情颇为深厚,眼下瞧着,似并非那么回事。

    管南悬都按兵不动,另两人自然也就先冷眼旁观着。

    许乘月也生出纳罕。

    从前这二人之间,不说为对方出生入死,但感情确有,多少都能到兄弟有难当一肋插刀的程度,今日这趟是怎的,管南悬似乎压根不将汪尔声的安危放在眼里。就看着对方身上一再添伤痕。

    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还是管南悬变了?

    直至汪尔声因中毒麻痹,被打得倒飞出去,那钱串子跟着跃起,准备给猎物致命的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它没料到自己露出钩足之时,侧边寒光几闪,闪花了眼,也削断了它的一边钩足,毒液喷薄而出,浇到地面,生机尽灭。

    钩足……断了?

    汪尔声又砍又劈,又捶又砸,都没能破这钱串子的足分毫,而管南悬却一击即破,不是说兵刃难破?

    尉迟璜和林风致,惊诧地从管南悬的方向转开视线,落在管南悬掷出的那柄雪白飞刃之上。

    那是一柄骨剑?

    骨剑上隐隐泛着的红色又是什么?

    血?

    那花石蚰蜓独占这株灵植,想必身经百战,对自己的步足有足够的信心,一失蹄它同样不敢置信似的,愣怔了一瞬才猛力退开,方向一转,虎视眈眈地盯准了管南悬与许乘月所在之处,周身由棕变红,气势如焰,蓄势待发。

    显然是失了一只钩足,暴走了。

    “我将它引开之后,你再去。”管南悬微微侧目,叮嘱身后的人。

    “……你小心。”许乘月回道,手指轻轻揪了一下管南悬身侧的布料,随即松开。

    汪尔声到底的一瞬间,她曾生出过要不就别要这灵植的念头,但管南悬似乎志在必得,她只好将那念头给憋回去。

    管南悬飞出的瞬间,抬手召回自己的那柄骨剑。

    骨剑回走的路径,正好也能击中钱串子其中一条步足,如果它动作不那么迅捷躲不开的话。

    只是这回,它警惕性提高了不少,那骨剑只堪堪擦过那条步足的关节处,却没能伤到它。

    管南悬浑不在意,一边飞一边在拿到剑后,便手腕速挽,劈出几个十字交叉的剑气,直直劈向钱串子的面门。

    管南悬的修为高于钱串子,高境界的威压压制,钱串子的动作都慢了少许,愣是没躲过管南悬的最后一个十字剑气。

    有了方才开局的那一下剑击,旁观的几人都以为它必然会落下剑伤,可剑气与钱串子头上的壳碰撞,只是发出了一声“铿”的脆响。

    此一击,彻底惹怒了这钱串子,失了理智的它调动十几条步足,跟在擦着它飞过的管南悬身后,往远处“哒哒哒”地追去,只给后面的人留下一道残影。

    行动倒果真是迅捷。

    出于对管南悬的崇拜,尉迟璜硬着头皮追着去了,风致本想也追去寻机会助管南悬一臂之力,但实在又放心不下许乘月,于是,留下了。

    许乘月先快步行至那株灵植跟前,被那流莹一般的灵力一沐,她只觉两个被烙下莲花印的手掌,微微泛起热潮。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热潮还在由弱转强,并逐渐流转至她的四肢百骸。

    一定的灵力堆积之后,她的识海也生出异样,一束金光透过识海上方厚厚的云层,犹如佛光投射下来,打在识海里那个植有枫树的庭院里,那枫树后面的门庭猛地被推开,露出一颀长的白衣身影。

    只可惜他面目都隐在光照不到的暗处,任许乘月百般努力,也瞧不清那人的样子,偏生脚下如被缚住,她只能立在庭院的入口处,与那人隔院而望,不得寸进。

    外面,林风致也学着许乘月沐浴在那灵力之中,她能感受到这灵力的精纯绝佳,但费劲半天,要么被灵力冲得差点窒息,要么缓缓使力,也只能得个浅尝辄止,压根做不到许乘月那般游刃有余,大股大股地将其引入体内,为自己所有。

    这灵花开的时间终究有限,待许乘月带着如泡了个热水澡一般的松快醒转过来,这灵植如重瓣莲的灵花,已经凋谢不再。

    许乘月稳稳收势,只觉对外界的感知灵敏度,已接近还没失去灵力之前时,但她的修为只不过练气三层罢了。

    看来,寻到自己真正适合的修炼道路,果真不一样。

    再不做他想,她弯身将那灵植连根刨出,妥善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林风致对此无有异议,只旁边地上躺着的那人,双眼如能喷出火来。

    “你中的这钱串子的毒,我方才倒是悟出了一个解救之法,若你为之前的欺瞒做出补救……”她还惦记着吃遍各大神山灵植的梦想。

    “不必了。”他晓得她要拿入山令牌说事,硬气打断。

    就她吃灵植那穷凶极恶的样子,只怕神山百年都难恢复原貌。

    况且他神识之中有一血玉符,是他老子费心给他准备的保命符,他大不了就等毒彻底发作先出秘境,等做好休整再入内来。

    “既如此,那便随你。”许乘月也是个干脆的。

    她是巴不得他赶紧出去,这样她二人行事就方便多了。

    言出必行,她二人果断留下汪尔声,朝着管南悬与尉迟璜去的方向离开了。

    全瘫汪尔声:“……”早知就不嘴硬了,哪怕求个痛快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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