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作为真武堂士兵阶一团成员,王少华的算术虽然及不上“算尽鬼神”的张天然,却也是其他正常算师连个车尾灯都看不到的高上存在。又或许,这个宇宙里虽有一定的古道遗存,却不过是益气养身的水准,并不涉及“天数”相关的高深算术……总之,靳李一行人的白云观之旅并没有出现“道/士拦人称其将有血光之灾”,或“道/士拦人称其为异界妖孽”之类的岔子。

    当然靳一梦对这个称谓是不服的。要知道这可是他的原生宇宙!他乃是高贵的本地人,这里的异界妖孽只有李/明夜一个。李/明夜闻言冷笑一声,犀利地指出他的身/体构成法则之中,“异界”和“妖孽”的含量都为数不少——要知道他此刻不仅怀有恐龙基因、黑/暗精灵血脉,还有黑龙之相和各种传承自远古的拟态仿生功/法,成分复杂至极,而李/明夜至今一个血脉技能树都没有,比靳一梦更像人不知多少倍。靳一梦立即表示她体/内那能够感应原力的纤原体也并非先天原生,况且她的眼睛还比他多了一只?大家都是妖孽,成分都不干净,谁也别说谁。二人就这样在团队频道里争了一路,互相鄙视对方是妖孽,又扯到李/明夜身为绝地大师,竟然买门票参观异教庙/宇,实在是大逆不道,李/明夜就在靳一梦上香时宣布旅者使徒此刻正在供奉异教神,自己要给奥利西欧打小报告……

    就这样吵吵闹闹,景点逛了,香也上了,石猴摸了(徐昭云也摸了),钱眼砸了,福包也领了,徐少秋想到父母年事已高,还专门去摇了签,结果自然是上上。他虽然不信这个,但直接摇了个大吉,心里还是高兴的。

    中午饭是在徐家吃的,也算是靳一梦时隔多年再次上/门给徐家二老拜年,只不过他上次是孤身一人,这次则带了老婆。“幸亏有你跟我一起,”靳一梦在车上还对李/明夜嘀咕,“少秋家那位老/爷/子,啧……得亏你在,不然我一个人可不敢去。”

    “少秋的父亲很凶么?”李/明夜有些困惑。

    徐少秋一边开车,一边插话:“嫂/子你别理他,他那是心虚。谁让他爱玩人间蒸发那一套?活该的他。”语气相当不屑。

    靳一梦没好气顶了一句:“最开始是我想蒸发的吗?”他那时候是真死了喂!

    徐少秋干咳一声,多少也有点心虚,遂岔开话题:“没事儿嫂/子你不用怕,我爸就一普通老头儿,人也不凶,挺好说话的。”

    能被这样形容的人,基本上不可能普通。李/明夜连上网稍微搜了一下,信息并不多,但退休前职位一目了然。不过她很清楚,靳一梦——或者说,银河共/和国统辖数百大星区国/安事务的大裁判官,连一球之长都说撸就撸詹姆·科蒂,绝不是因为这个而心生顾忌的。

    徐少秋的父亲徐立业是靳一梦他爸的老战友,算是看着靳一梦长大的一号人物,靳一梦小时候跟徐少秋一起炸过他们家水缸,事发后两人并排挨揍,两个爸爸一起抽各自的儿子。这连光着屁/股鬼哭狼嚎的样子都被看过了,哪怕是“不败的”詹姆·科蒂,又哪里还能威风得起来?只能当场矮下去一截,拎着礼品陪着笑,忙不迭地喊叔递烟。

    老徐同志先是笑眯眯地跟二人打了招呼,随后让夫人、儿子和儿媳陪李/明夜唠嗑,自己则以抽烟为名,专门把靳一梦叫到阳台,严厉批/评了靳一梦出国几年连个信都没有,害得家里老人提心吊胆,对国内家人更是直接撒手万事不管,简直是毫无担当,毫无责任心!靳一梦哪里敢回话,只能诺诺称是,心里暗自庆幸徐少秋因保密考虑,没把自己的事情跟他父亲说全。老徐同志跟靳一梦的父亲交情很好,对靳一梦一直很照顾,不仅背着蔡家二老给靳一梦塞过一些学杂费和生活费,就连上学的诸多手续都是他默不作声帮的忙。靳一梦生平最怕恩情,因此身为圣者,超凡脱俗,又向来身居高位,在徐立业这个凡人老头面前竟然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老徐同志训完人,气也就顺了,见靳一梦拿着一根烟转来转去不敢抽,遂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招手让他过来坐下,给他点上火。徐立业家的观景阳台并不大,但也安置了两张单人沙发与一张小茶几——另一张单人沙发一般是徐少秋的宝座,徐少秋来看父亲时,父子俩时常在阳台抽烟聊天。徐少秋本来也是抽烟的,后来打算要孩子,就咬咬牙把烟戒了。

    “我听少秋说,你前几年就结婚了,怎么今年才带人来?你张姨之前就准备了见面红包,搞得现在才给出去。”徐立业责怪道。

    靳一梦笑道:“之前那次回国时间短,本来总共也没几天,事情也一大堆,没待多久公/司又有事,我就想着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这不,机会这就来了。”上次他之所以没提此事,主要还是看徐少秋仍然对自己并不是很放心,提出来他又不好推脱,恐怕会十分尴尬。

    “嗯。那你现在在欧洲哪个国/家?还是在干军事安保那一行?”

    “差不多吧。之前是在科西嘉待了一阵,这一两年其实主要是在非洲。”靳一梦说道。他专门搜了一小时的新闻,就是为了方便编瞎话,“再让我/干别的我也不会了,这个还挣钱,而且其实也挺安全。非洲那帮土人/大部分连摩托化都没有,还在拿刀子抡,帮些土人酋长抢地盘烈度很低,但那黄金啊美刀啊那真是哗哗的给啊!就是那边经济比较差,花钱都花不出去。”

    “你都结婚了,还干这个?”徐立业皱起眉。

    “哦没事,我老婆也干这个。”

    “啊?”徐立业有些吃惊。看不出来啊……

    “不是,叔,我也不能单干啊!单干能成什么事,连个给我买保险的人都没有。现在其实我也很少自己干了,都是抓业/务定方案什么的,她就专门搞别的,后勤啊,拉业/务啊,联络人啊组建团队这些。她在欧洲那边有人脉,干这个比我好多了。”

    “那这姑娘挺厉害,这是被你拖累了,跟你一起当土/匪。”徐立业对靳一梦向来是很不客气的,“非洲,那是人家姑娘能安心待着过日子的地方吗?”

    靳一梦笑了笑:“其实我们俩别的都好,就是没办法安定下来,平时得到处飞,要么呢就是谈项目,要么呢就是去各项目驻地救火。而且非洲那鬼地方确实是……等挣够了钱,肯定再也不待了,还得再挪地方。”这也算是变相解释了他为何没有将林以兰接出国。

    “这就不是你们没法儿安定,是你们自己专门找不安定的地方待。”徐立业哼了一声。作为职业军人,他对雇/佣兵性质的私人武/装实在是看不上,觉得那就是土/匪(实际上确实差不多),结果故友的儿子长大了执意要当土/匪……也就不是自己儿子他不好拦,不然靳一梦早就屁/股开花了。“当初你高中那时候,我就给你说了让你毕业考军校,我来给你安排,你这小子愣是有主意啊!就非要跟我死犟。结果现在呢?为了钱去当土/匪!嗐。”

    靳一梦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话。他当初之所以没有听从徐立业去考军校,正是因为怕继续欠恩。从小到大,不过张口叫一声叔,每年顶多见一次面,但他已经欠了徐立业很多,好不容易成年,实在不能继续欠下去。有时候恩情如债,假如债务积得太多,他不论如何都无法偿还,那对他简直是最可怕的事,因为他同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我一直都跟别人说,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命好,一直遇到贵人。您就是我最大的贵人。”靳一梦诚恳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语气轻/松起来,“不过这事儿我还真不能听您的,您也知道我这人最怕人管,要真进了部/队肯定待不长,到时候给您丢脸。”他随即转变了话题,开始聊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一些趣事。他现在的生活着实是非常精彩,就算是稍微本土化一下,再减去各种奇幻或科幻成分,也有大把的话题可供分享了。

    .

    长辈对小辈无非两个要求,其一是过得幸福,其二是过得体面。如今靳一梦既然已经再度沦为土/匪,再有钱都不可能足够体面,那自然只能稍微变幻一下内容,让徐立业知道自己如今不仅足够有钱,而且足够幸福了。好在这对靳一梦而言并不是太难,他甚至不太需要撒谎。聊着聊着,徐立业的神情逐渐柔和,目光中也慢慢流露/出欣慰。不过多时,徐家的保姆敲响阳台的门,提醒二人进来吃饭。

    按照本地习俗,初一应该素食,不过徐家为了招待李/明夜这个“外国人”,除了松仁玉米、素鸡、豆腐、素馅饺子之类的素斋之外,仍然是做了越南烤鸡、牛排等洋荤,专门放在李/明夜面前。徐家保姆的手艺着实不错,这一桌也相当丰盛,不论荤素皆是色香味俱全。席间大家谈笑风生,场面和谐愉快,老徐同志兴之所至,决定从库房里拿酒来开。徐立业的妻子张月见状,又叫老头/子从库房里拿出红酒,自己则从冰箱里拿出果汁,以供女士们选择。

    “哦呦,老爸,你这不是为难小梦么?你是不知道,就他那点破酒量,你这酒他一杯下去就得倒。”徐少秋一见老/爷/子拿出的酒,立即开口挤兑靳一梦,语气和表情都极尽嘲讽,“他还带媳妇来的,媳妇在旁边看着呢。您就给他点面子,就让他喝果汁吧。”

    靳一梦闻言就在心里冷笑一声。他以前酒量是不行,主要是一头扎进金三角这个毒窝里,自然不敢练麻/醉品耐受,现在都成圣者了,还怕这区区53度茅台?96度他都能面不改色干一百斤下去。“这话说的!我可告诉你,老/子出国几年,专练酒量了。”他摆出一副受不得激的神色,仿佛豁出去一般说道,“过年嘛,别扫兴。叔,今儿我陪您喝,喝到您尽兴为止,就是丑话说前头啊,我是实在不会品酒,您要是让我说出这酒哪儿好哪儿好,那我实在说不出来了。您别舍不得好酒啊。”

    徐立业刚要开口,徐少秋就飞快接话:“什么话!我爸哪里那么小气。是吧爸?来来来,大方点儿啊,满上满上。”他直接从老徐同志手中抢过酒瓶,给三人倒上——给靳一梦倒得尤其的满。

    “两个臭小子。”徐立业失笑,却也没反/对。

    “大过年的,真喝醉了怎么办?”张月有些担心,“你们不要喝多呀。”

    “不会。再说了,自己家里怕什么?又不是在外头。”徐少秋笑道,“是吧,小梦哥?像以前你那个麻烦,每次跟你吃饭还得专门给你点果汁儿,难得啊,这回终于雄起了。来来来,陪哥们儿走一个……”

    李/明夜含笑旁观,等二人碰完第一次杯,方才开口。“说起这个,”她好奇问道,“我记得,少秋应该比梦哥大三岁吧?我的中文不太好,但我记得‘嫂/子’应该是对兄长的妻子的称呼。你为何一直叫我嫂/子?”值得一提的是,陈柏也比靳一梦大半年,也是一口一个“欢哥”、“梦哥”的。

    靳一梦闻言一笑:“你问他呀。”“问”字还是重音,微妙的嘲讽,极其的得意,以及一百万分的幸灾乐祸。

    “嗐,你他/妈/的还好意思,还不是你耍诈。”徐少秋白了靳一梦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解释,“就是小时候嘛,大家在院子里玩,小孩子嘛没啥可玩的,就玩打仗游戏,他是敌对国的。他那时候小/鬼一个,打起来屁用没有,挡不住他会耍诈,最后给他赢了……”

    “然后他就成哥/哥了?”林雯也好奇问道。

    “没有,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当哥?那次我印象里就是大院里有个很阴的小/鬼,讨厌的要死。”徐少秋顿了顿,继续不情不愿地往下说,“就是有一天,大院外头有一帮孙/子,好像是旁边小学的,来抢我们的球场。那我们就得把他们打出去啊。他们跟我们这边的有年龄差,打起来是我们吃亏,但又不能不应战啊!是吧,不能不战而降啊,怎么都得打一场。这时候这小/逼崽子就冒出来了,给我们说让我们听他的,能打赢,就是打赢以后我们都得叫他哥……”他又顿了顿,加倍的不情愿,“我/操,后来真赢了。就是把人从球场上引开,引的少就引到僻静的地方一拥而上,引得多就仗着地形熟悉跟他们绕把他们分割开,反正就是形成局部规模的以多打少以后再打。简单吧?就这么简单,白赚一句哥。本来以前我们都不爱带这个小/鬼玩,现在成哥了,只能带他玩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徐立业笑道,“你这没出息的臭小子,我就说那天……他/妈/的,你自己没用,害你老/子也跟着丢人!来,小梦,你徐叔敬你,活该这小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弟/弟。”

    徐少秋不乐意了:“干嘛呀!又不是光我没用,这不是大家都没用嘛!要有一个有用的,也轮不到他一个小/鬼当大哥。”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老婆在旁边,赶紧给埋头吃饭的林雯解释,“我们那时候都小,那时候打架都院子里自己哥们儿玩,都是提起拳头干或者打仗游戏那样的,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你说这自己哥们儿,上战术多伤感情啊?对吧,赢的不体面输的不服气,也就是他靳一梦不/要/脸,给整得礼崩乐坏的。结果谁能想到还有外敌啊?对付外敌就得来礼崩乐坏这一套。反正,我就是那根筋没转过来,不然……”

    “少废话,过来陪一杯。”靳一梦笑道,“不管怎么样,老/子都是你大哥。哥/哥喝酒,弟/弟陪一杯。”

    “你他/妈/的。”徐少秋骂骂咧咧,还真陪了。

    .

    这一餐饭吃下来,靳一梦果不其然把徐家父子都给喝倒了。

    徐立业和徐少秋的酒量其实都不错,徐少秋尤其海量,两三斤高粱视若等闲,以往靳一梦每次跟他吃饭,连啤酒都不敢点,次次都被嘲讽得体/无/完/肤。徐少秋当真是万万没想到,明明是从来都坐小孩那桌的弱鸡,士别几年,竟然真的脱/胎/换/骨。更别提靳一梦那是真想报仇啊!只见他时而装怂推拒,时而假作被激上头,各种欲迎还拒,给徐少秋一种“再来一口就一定能灌倒这小子”的错觉,一路穷追猛打。而这穷追猛打,自然也是需要加倍消耗自家酒量的……

    当然徐少秋也不是傻/子,酒过数巡终于发现不对,待要重整旗鼓,严阵以待,吃菜喝汤助消化拖时间,奈何此时他已经被自己灌下去一半。这时靳一梦就开始正面硬拼了,口/中还各种挤兑,终于成功把徐少秋挤兑上头,就不信灌不倒他!——后来果不其然,把自己给灌倒了。

    酒罢/餐毕,徐立业喝多了,徐少秋喝倒了,而靳一梦多年大仇得报,那叫一个扬眉吐气,神清气爽。他把徐立业扶回卧室,又将徐少秋扛去另一间卧室,笑眯眯地出来给张月和林雯道歉。

    反正喝倒了也是在自己家里,张月和林雯都不是很有所谓,只是徐少秋一倒,家里两个保姆都不会开车,林雯驾照拿了之后从没上过路,春节出租车本来就少,此地又有点偏,二人都担心他们怎么回去。徐立业喝多了仍然耳聪目明,在卧室里大喊“小梦啊别担心徐叔送你们”,口齿不清地喊了两遍,便睡着了。厅中诸人都默契地无视了他。

    林雯提出建议:“嫂子会开车的话,你们直接把我家的车开走就行了,我们明天就坐老/爷/子的车走。”

    “那更耽误你们了。没事儿,我刚看了,外头半公里就有个公交车站,正好走一走散散酒。”

    “那你们得转好几趟车,麻烦得很。外头那么冷,你又喝了酒,等会儿吹风着凉了。”张月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小梦你们要没事的话,今儿就在我家凑合一晚?等明天少秋酒醒了再一起走。”她看了一下表,“这也三四点钟了。”

    “不用,真不用。我就走两步的事,不用折腾大家。”靳一梦笑道,“主要我家里现在有俩刚出生的小狗,隔几小时就得喂一次,伺候吃喝拉撒什么的,家里保姆放假了,总不能叫我姥姥半夜不睡觉起来搞这些。”二人又跟两位徐太太说笑几句,随即收拾收拾,拎包出门了——并且直接在小区里就打到了出租车。彼时他们刚出院子,两位徐太太还在身后送人,而那辆出租车显然刚送完人下完客,直接就被靳一梦招手拦下了。

    李/明夜一上车,先将车窗拉开一条缝,“你这一身酒气,等散了再来抱我。”她嫌弃地拍开靳一梦伸来搂她的手。他听了便没有继续抱,只将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地搁在他的腿上。

    但不给抱这事儿是没完的。靳一梦说完地址,转头盯着她,面露幽怨,语气惆怅:“嫌弃我了。”

    “……难道你不该被嫌弃吗?”李/明夜撇撇嘴,“徐少秋说你阴还真没冤枉你。他根本喝不过你,何必耍心眼?”

    “好玩呗!我心眼子本来就长在那里,平时不动几下多没意思。”靳一梦嘿嘿一笑,兴致勃勃地给她分析,“而且我给你讲,我要正面硬拼把他放倒了,下次他就不敢跟我这样喝了,但我像现在这样把他喝倒了,他就肯定不会服气,会觉得是中计了才喝不过我。十五不是约了吃饭吗?他到时候肯定会主动挑衅我,想一雪前耻,嘿,我到时候就再让他倒一次!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阴险。”李/明夜顿了顿,更正了自己的说法:“恶趣味!”论起阴险程度,两人半斤八两,只是李/明夜阴/谋做局向来只为利益,所谓损人利己而已,哪里像他,竟然是为乐子……她自认为对自己人还是比较耿直的。

    靳一梦又是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车子静静开着,窗外景物飞逝,街头寂寥无人。靳一梦突然在团队频道里说:“明明,你听没听说过柯罗诺斯干的那些事儿?”

    柯罗诺斯是至高荣耀的高等神魔,在一些宇宙中,他乃是时间之神,但在斗兽场之中,他的外号是“收藏家”。“你是指他的那些收藏吗?”李/明夜问道。

    据说至高荣耀的柯罗诺斯有个爱好——当他看中一个特别喜欢的宇宙时,便会花费力气将其据为己有,之后他也不会开采资源、建立产业、督促发展,而是会将那个宇宙的时间永远停止在某一刻,并用法宝将其做成雪花玻璃球那样的装饰品,摆在他收藏室的架子上供他赏玩。毫无疑问,这个爱好其实是沾点变/态的,将某个宇宙的时间永远停止在某一刻,这个宇宙中所有生物与死何异?只不过柯罗诺斯似乎眼光刁钻、口味奇特,因此他制/作“雪花玻璃球”的频率并不高,而与此同时,混沌海中许多神魔都有其它更变/态的爱好……这样一来,柯罗诺斯“收藏宇宙”这一爱好,倒显得有些稀松平常了。

    “我之前听说他的那些收藏,就觉得这家伙是个变/态神/经病。”靳一梦说道,“我现在还是觉得他是变/态神/经病,不过……”

    “你发现自己有点理解他的想法了。”李/明夜笑道。

    “嗯。”

    “所以,你改变主意了吗?假如你愿意,可以让你姥姥现在就成离难,然后是徐少秋和他的父母妻子。既然这个宇宙的法则允许,离难并不难,用我的生物炼金术或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生物系功/法都可以。”李/明夜不甚在意地说道,“反正我们团队仓库里原料和药都多的是。对了,还可以加上陈柏的母亲,就当是员工福利吧。”

    靳一梦先是被“员工福利”这个说法逗得一笑,笑完后沉默了很久。他握住李/明夜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心,显露/出内心的挣扎。“算了。”他半晌说道,“还是不能这么搞,有的事是不能开始的,一开始就没救了。要真这么搞下去,万一哪天我成神魔了,说不定比‘收藏家’还要变/态。”

    “他在神魔里还算不上变/态吧……同是为了取乐,兄弟会那些神魔才叫变/态。”李/明夜耸耸肩,在她看来柯罗诺斯的爱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她现在用的鼠标垫乃是一颗完美无缺的巨魔心脏切片,实验室中的衣架来自于一位有着漂亮牛角的牛头人,冥想室里的熏炉则是某位预/言者的头骨……说真的,每个有生活情/趣和审美品味的古道修行者都该学习至少一门炼金术,这技能真是太方便了。等她杀了张天然,一定要把他的头做成灯。“我知道你不想扭曲你在意的这些凡人的命运,但你不知道凡人的命理有多脆弱——要是哪个半神或神魔无意中向这个宇宙看一眼,整个宇宙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你爱的那些凡人。实际上,虽然你还不是半神,但你对这些凡人的关注本身,就已经在扭曲他们的命运了。”

    靳一梦微微一怔:“你看见什么了?”

    “我们上次来时,你姥姥的生命活力和命理只够她健康到八十六岁。到时候她有可能自然死亡,也有可能生重病,可以通/过外道手段——呃,医/疗技术,延长一段时间的寿命,不过没有这个必要,徒增痛苦而已。”李/明夜说道,“这次一见她我就发现,她的寿命变多了,而且面相和命理都有所改变。假如你想知道的话——”

    “我不想。”靳一梦打断道。

    “Ok,那我就不说。”李/明夜顿了顿,“但我相信,你应该也有所感觉吧。就算你不了解命理,生命活力的多寡,你应该还是清楚的。”

    靳一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侧头望向车窗外,眼中掠过行道树披雪的残影,一棵,一棵,再一棵。时值严冬,树叶凋尽,仅剩枯枝。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在想什么?”李/明夜问道,“不要这么难过,亲爱的。就算你没有任何道境,你还活着,你回来了,这件事在客观上就会影响那些你爱着的、同时也爱着你的凡人。他们见到你时都是很开心的。”

    “我知道……”靳一梦沉默了半晌,“我不是为他们难过,我是为我自己。”

    “唔?”

    “你说他们时,称他们为‘凡人’。”靳一梦说道,“我曾经也是‘凡人’,跟他们一样,跟他们一起,但现在我一个念头,都不需要做什么,他们就会走运或倒霉。不该是这样的。”

    就好像一本书骤然被打开。这一刻,李/明夜在靳一梦的心中看到了如山如海的孤独。

    “哥,古道是有代价的。”李/明夜的语气格外温柔,“超凡脱俗,本身就是代价。”

    半晌后。“嗯,我知道。”他低声说道,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搂紧。

    .

    那天回家之后,靳一梦思考了很久,最终仍然决定不会直/接/干涉那些土著亲友的命运。至于陈柏的母亲,他打算交由陈柏做决定——正如李/明夜所说,将其作为员工福利。反正对如今的他们而言,将人点做离难,不过举手之劳。

    其实靳一梦自己也知道,不论他选择拔擢与否,都是源于自私,只不过一个是自私,另一个是更自私罢了。毕竟他也没有像古代传说中那样,现出圣者修为、搞出酷炫特效,从天而降到亲友面前,对他们如实陈述一切,然后再给出选择。到了那时候,焉知他们是否会选择长生,追随他踏上古道?既然白云观的道/士可以,他们自然也可以。他在深思熟虑后,作出“不直/接/干涉”这一选择,纯粹是为了他自己。

    靳一梦仍然记得自己在《星球大战》中的那个傍晚。彼时李/明夜使用黑/暗原力除掉了梅斯·云杜,引发心魔暴/动,阿斯特罗贡献出自己的法/力为她封□□魔。他坐在客厅里等待,他听见了内心的声音,他感受到力量的诱/惑。

    ——只要他愿意,可以改变她的记忆,抹除她的痛苦,消灭她的心魔。这确实很过分,她绝不会原谅他,但……他们之间不会走到“原谅”那一步。她将永远爱他,永远不会离开。

    ——只要他愿意。而他不愿意。

    我必须记住,我一直都是不愿意的,靳一梦心想。即使代价是孤独。

    靳一梦心里很清楚,不论他愿意与否,他爱着的、同时也爱着他的那些凡人都太过渺小,命运也太过飘摇,太过容易受他们与其他高位格者左右,但他必须记住自己曾经的选择。一旦跨过这个界限——由他自己所设立的界限——天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力量永无止境,古道没有尽头,而他也不愿成为欲/望的奴/隶。

    靳一梦一念至此,不由庆幸自己并非独行,同伴与爱人的陪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这种孤独。但……他更加庆幸她足够强大,足以战胜心魔,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古道修行越深,他越有如履薄冰之感,陷阱好像无处不在,一不小心就会堕/落。好在他叫高欢时也经常陷于类似的处境,面对相似的困境,他对此已经很习惯了。

    靳一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总是面对相似的问题,说明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改变。曾经他最怕自己因为力量、权力或其他种种而彻底堕/落,如今仍在为此烦恼,说明他至少迄今为止是成功的。

    .

    接下来几天,二人都在走亲访友之中度过。他们陪着老太太踏遍了每一个亲朋好友的门槛,或敞开大门接受每一次拜访,坦然地承受他们的艳羡与审视,微笑着给每一个小孩子派发红包,诚恳地复述他们说过一遍又一遍的故事。

    老太太的初衷不过是想嘚瑟一下,向老朋友老姐妹们证明自己真有这么一对儿聪明漂亮事业有成的外孙/子和外孙媳妇,靳李二人自然是一路配合。结果几天下来,老太太就有点不好意思,既怕他俩累着,又怕他俩嫌无聊。二人听罢只笑,让她只管放宽心,这世上比走亲访友更棘手更繁琐更无聊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也不知处理了多少。如今这点工作量连度假都不如——李/明夜在科洛桑西海庄园的沙滩上晒太阳时,面前还摆着联络仪接打电/话和开/会呢。

    “不过话说回来,在《星球大战》里的那段经历,正是我下定决心挖弗兰克的原因。”李/明夜在私底下对靳一梦说,“我本以为我就像阿斯特罗一样热爱行使权力,事实证明并不是。行使权力真是烦得很,我只是喜欢得到它。”

    “也就是说,权力这东西你其实不怎么喜欢,但不能没有。”靳一梦稍微总结了一下,随即笑道:“这还不简单。权力就是暴/力,你现在在大部分宇宙都已经够暴/力了。”

    “等我暴/力到能拆白塔再说吧。”李/明夜撇撇嘴,用原力将奶瓶里最后一点儿驼奶推进除夕的嘴里。此时是初五,一些商家已经开始上班了,小区门口的母婴店赫然正在其中。

    作为家里的新成员,除夕与守岁已经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奶瓶、毛巾、浴巾、梳子和系脖小绳儿,除夕的全是黄/色,守岁的全是蓝色。两只小狗已经睁眼了,甚至学会了凭颜色认自己的东西,其中除夕比较聪明,莫名其妙就学会,以至于靳一梦兴致勃勃、信心满满地开始教/导守岁。守岁这个小笨/蛋耗费了他半个小时——这并不是说半小时后守岁就学会了,而是半小时后靳一梦终于忍无可忍,伸指往小笨狗头上一点,对照着除夕修改了它的大脑,催生出些许智慧。自那以后,两只小狗的性格开始分明,除夕愈发沉静,守岁更加活泼。

    有几次,靳一梦避开林以兰,将布莱克召唤出来,让双方认识。如今已是二阶传/奇的布莱克对两只小奶狗很感兴趣,刻意收敛通体威压,低头将两只小奶狗舔/了个遍。两只小奶狗也很喜欢这黑漆漆的大哥/哥,除夕静静地趴在原地摇尾巴,守岁则狗胆包天,竟然去/舔布莱克的鼻子……被后者一头拱翻,叽里咕噜滚出去老远。

    李/明夜趴在床/上围观这一幕,见状忍不住说:“你这狗是不是早就该突破化形了?”她记得靳一梦很早就引布莱克入古道了,没道理肉/体都修到二阶传/奇了,位格也在离难大后期,竟然连人形都不是。

    “是这样,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的混沌海,突破后最适合继续修/炼的体型就是人形。布莱克不喜欢两只脚走路,我呢养个人也觉得怪怪的,所以它就还是继续做狗了。”靳一梦顺手拍了拍布莱克的脑袋瓜,随即收手,后者立即抬起狗头,追着他手掌心舔,完了还一拱,将他的手拱到自己头上,示意他继续摸头。他一边摸布莱克毛/茸/茸的狗头,一边撇嘴说道:“你看,这要是个人,啧……”

    “也是……”李/明夜一想,也觉得有些不堪入目。

    “无所谓,适合小狗的功/法我也有挺多的,就是练到后面了跟现在的法/理规则不太搭。”靳一梦不甚在意地说道。这倒是实话,《灭世黑龙卷》里的功/法通通都是给非/人用的,而且版本太过古早,不管是人还是狗,练起来其实都不太合适,需得针对人族体质与当今法/理规则进行一定改良。“等到后期再说吧!它是宠物狗,用不着太厉害。”

    在如今的靳李看来,二阶传/奇确实不太厉害,李/明夜的巨怪——如今已是巨人——也已经有三阶传/奇的位格了,搁C级宇宙恐怕都是个区域级小BOSS。李/明夜笑问:“后期?”

    “圣者。”

    李/明夜忍不住一呛:“这他/妈……果然是后期。”他们现在也不过是圣者罢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便也了然,天人合一位格已经开始接/触规则类能力了,天人合一升法相,需得凝练自身法则,可想而知得至少一门规则类能力达到精通才行。到时候假如布莱克还是狗,修/炼规则类能力确实会比人难得多。

    “所以,以后再说吧!”靳一梦拍拍布莱克的脑门,“日子还长。”

    .

    春节假期过后,赵姐休完假回归,人们重新上班,商铺和各色娱乐产业陆续开业,街上的人气逐渐旺/盛,老太太便又开始赶人出门了。

    北/京/城仍是没啥可逛的,不过很显然,二人的活动范围并不局限于区区一城。他们专门抽/了一天,幻影移形到了东枝,把靳一梦曾经公/司的培训基/地逛了个遍,而李/明夜也终于坐上了靳一梦开的直升机,在天上好好飞了几圈。之后他们又去了茵莱湖,跟其他游客一起,乘上一艘又窄又长的小船,游入水浪飞/溅的湖水小径,在极具特色的水上田地、水上村庄、水上佛/寺之间游览穿行,再然后是跳猫寺……等一天逛完,他们幻影移形回家,正好赶上吃晚饭。

    当天晚上,靳一梦被李/明夜摁在那里,回忆自己作为高欢时的诸多经历,于是他们第二天去了泰国,第三天去了老挝,第四天去了越南,第五天……靳一梦从前来这些国/家时并没有游览玩乐的心情,这次跟李/明夜一起当了一回游客,也是发现了许多新奇。

    ——当然,最主要还是他之前来时所待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可逛的。毕竟他一不想带李/明夜去赌场,二没必要带李/明夜去酒店,三/不可能带李/明夜去妓院或夜/总/会,四不好带李/明夜去别人地盘瞎逛,五嘛,他也没必要把她带去哪个地方,然后指着脚下说“我之前在这里杀了个人”吧……

    这段旅途并无任何波澜,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中途顺手打杀了两个降头师。其实二人原本懒得管这档子闲事,不过是些财迷心窍的修行者罢了,所做的也最多是协助谋财害命之类的区区小事,法术气息还都有些恶心吧啦的,远远就一股虫子味儿和尸油味儿,他们实在不想靠近。然而他们当天所蹭导游之旅行团中,有几名游客深信这一套,为求财运姻缘,特地脱团秘密拜访预约好的降头师,而二人急着去下一个景点,人不齐导游就到处找/人,不给发车……眼看李/明夜开始皱眉,靳一梦就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下车,不一会儿就跟那几名游客一起回来了。几名游客一脸傻乐,显然刚被篡改完记忆,而且手法极其粗/暴,施术者明显非常不耐烦。他们离开不久,火光冲天而起,好在消防车及时赶到。后来这事儿上了当地报纸,据说是电路短路引起的火灾。

    就这样逛着玩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十五,徐少秋请靳一梦吃饭。席间徐少秋果不其然主动挑衅,想要一雪前耻,而结果跟上次差不多——他又喝倒了。

    好在徐少秋今日虽然连老婆都没带(靳一梦也默契地没有叫上李/明夜),却因本来就预备喝酒之故,提前约好了司机。徐少秋的司机按约定抵达,彼时徐少秋已经彻底喝倒了。靳一梦帮忙将醉死之人扛到车上,后便潇洒离去,并发短信嘲讽对方,问是否嫌餐费太贵,遂借酒醉逃单(账是靳一梦结的)。徐少秋第二天酒醒后看到这样一条短信,当场直接破防,专门打了电/话过来骂人,奈何最近战绩实在丢人,最终没有骂赢。

    末了徐少秋多少有些悻悻,转移话题问靳一梦何时走,靳一梦便答:“今天下午的飞机。”

    “那么赶?”徐少秋啧了一声。

    “本来前几天就要走了,就是为了蹭你一顿留到现在。”靳一梦笑道,“最后还他/妈没蹭到。谁能想到你平时这么嘚瑟,结果这么废物。”

    “去你/妈/的。”徐少秋笑骂一句,又道:“下次肯定给你蹭。哎,反正我今天请假了,用送你不?几点的飞机?”

    “不用,我姥姥送我。”

    徐少秋“哦”了一声,略一停顿,又问:“你下次回国什么时候?”

    “等定了再说吧。”靳一梦说道。他这次来度假本就是一时兴起外加机缘巧合,他平时事又多,经历又凶险……谁知道他或他这些肉/体凡胎的凡人亲友,是否能活到他下次有空的时候?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靳一梦在等徐少秋开口,而徐少秋并没有。他忽然想起对方昨日酒后难得狼狈,握着他的手哭着道歉,又质问他既然打算假死跑路为何不告诉他,末了继续哭,说知道他不信他……这一套转变是如此的突兀,同时兼具了丝滑,靳一梦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平时从不提他身死之事,除了昨晚。事到如今,一切时过境迁,反而是谋人性命之人,竟然比受/害/者本人更加介意。好在这一切截止于昨晚,这件事已真正成为过去。

    又过片刻,靳一梦开口道:“下次回来我会说,提前告诉你。”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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