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地点就在一座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大楼。

    伊地知开车把我送到大门口后,就离开处理他自己的事情了。

    此时正值早高峰,也是总监部每天最为忙碌的时间。

    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吃早点的人一个也看不到,闲聊的人一个也没有,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正疯狂敲击键盘,有的在整理资料,往来人员都步履匆匆,连去打印室取东西和摔鼠标的姿态都显得铿锵有力、气势汹汹。

    我找到相应的负责人后,就被告知在休息室等待。戳亮手机看了下时间,距离面试开始还有1个小时。

    干脆坐在阳台无所事事地吹风。

    细微的声音有如蛛丝,拂入耳畔。

    我把乱飞的发丝夹在耳后,背对着一墙之隔,有脚步声走近。听来意是有个会场需要布置,他们一边搬桌椅一边聊天。

    话题的中心人物竟是伊地知。

    伊地知调离的消息已经在办公室传开了。

    “伊地知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财务报告上周就该交给部长。”

    “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现在……心思恐怕已经不在工作上了吧。”

    “他背后可是有人。”

    “啊,嗯……你已经听说了吧。”

    “谁让伊地知不听总监部的,被报复也是活该,咒术监督不需要没有协调性的人。”

    “自私自利的人是要遭报复的。”

    “……”

    墙倒众人推。

    万万没想到伊地知先生也会有这么一天,为塑料同事的友爱空气贡献出最后的力量。

    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之所以会被如此对待,也是因为伊地知先生曾经获得了优异成绩,成为值得依赖的大人。

    现在的我连被取笑的资格都不一定有。

    念及此,心情不觉沉重了。

    令人作呕的言论甚嚣尘上,不过是“主人的任务”罢了,不值得在意。

    差不多到了10点半,接待人员才给我打来电话,通知面试要开始了。

    空荡荡的大型会议室里,总共只有三个面试官,分别是路人A,路人B……重点是第三个人,庵歌姬。

    任何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注意到她脸上的烧伤。她穿着传统的巫女服,面目白净,一头长发古典端庄,更有种武士的凛然气质。

    她是个咒术师。

    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更重。

    我跟庵歌姬早就认识了,此时她也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做更多交流。

    毕竟是公众场合么。

    庵歌姬是的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班主任,准一级咒术师。

    京都府立咒术高专以及东京都立咒术高专是姐妹校,校长们关系也很好,京都方却是保守派的大本营。

    咒术师的私交和立场是个人私事,但在公共场合面前,总得讲点大是大非。

    话虽如此,歌姬的术式是偏辅助系的,很少出单独任务,我跟她没有多少交流的机会。

    至于其他人么……

    都穿着统一样式的西装制服,因为我对大部分同事都比较脸盲,所以叫做ABC。

    “久等了。”主考面试官说。“星野小夜,轮到你了。”

    “嗯,也给各位面试官添麻烦了了。”我站起身,躬腰行礼。

    “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好的,麻烦各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我非常感谢,非常荣幸。”

    我开始向评委作自我介绍。

    NPC们就像投屏的背景墙一样,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含笑点头,时而奋笔疾书。

    10分钟以后。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提问了。星野小夜。”之前那位面试官微微一笑,露出牙齿。“你认为咒术师是武器吗?”

    我闻言愣了一瞬,接着莞尔。

    诶呀。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现在都已经是21世纪了,居然还会有把人当做武器的题目。

    那么这个问题,是否有些不合理呢?

    不能仅仅看字面的意思。

    应该对题干进行归纳,从具体到抽象。

    武器=暴力工具。

    咒术师=特殊职业。

    这个问题的意思应该是某些特殊职业的人才,是否是暴力工具。

    从个体上升到群体就可以了。

    我们是在国家机关中工作。而机关这个词,本来就是机械的概念。

    在上行下效的文化习俗中,每个人实际上已经被工具化了。社会一直追求着把人训化成统一规格的齿轮。

    所以“咒术师”的概念本来就是去人格化的。

    咒术师是天才、特殊人才、少数群体、充满争议。

    咒术师值得成为武器吗?

    这些问题都很值得拿出来现场讨论。

    但是。

    作为实际负责消灭【诅咒】(诅咒:一种特殊的违反犯罪行为,主要罪名是滋事寻衅罪和危害人类罪)的暴力集团,无论为谁提供服务,整体上都是为了霓虹这个国家。在此基础上,无论执政官是日本天皇,幕府将军,太上国父,民主政党,还是康米派,都无所谓吧。

    总之先理解出题人的意图,先把立意找好了,答题就成功了一半。

    想要拿到阅卷人的分数,就不能站在平等的立场上。

    想清楚啊,一旦正式入职总监部。

    面试官就是我的上司、同事。

    这个居心叵测的问题——

    肯定不是考察我对日常事务和咒术师的熟悉程度,而是对理解能力、分析能力、表达能力的综合考核。

    如果只是介绍咒术师,或者表达我对咒术师的情感,要是对着马屁拍出高分才叫有鬼了。

    “要回答您的问题,我想需要明确【武器】的定义,首先是五条悟……”

    我顿了顿,露出腼腆的神情。

    在面试官鼓励的眼神中接着说。

    “五条悟的出生是咒术界的一个大事件,他的出生改变了平衡,诅咒活动越来越频繁。”

    “乙骨悠太评定为特级咒术师,在短短半年的时间,打败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我想这代表着新的咒术时代已经来临了。”

    “新的咒术时代?”

    “嗯,五条悟拥有五条家祖传的无下限术式和六眼,又是那样优越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是御三家千年血源和技术积累的结晶,乙骨却完全是普通人,完全可以用从天而降来形容了。”

    “而从春天到现在大家都在争论一件事,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事……这个我觉得可以称作咒术界第三个大事件。”

    “虎杖悠仁也是普通人,身为容器却反过来压制住了两面宿傩,这并不寻常。重要的是,特级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

    “你不是第一个对武器下定义的人了。”主考官打断我,毫不留情。

    “我也是辅助监督,为咒术界服务很多年了,你这几个事件把我弄糊涂了。你说的这几个事,我们都知道,每个年轻人都有不同看法,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么?

    真没礼貌,倒不如说是故意激怒我吧。

    “多谢您的指点。”我用好听的声音娓娓述说:“我们就不谈武器的定义,先说说雪花。”

    “从武器绕到雪花么?”

    “不请听我说,雪花当然也是武器。”我轻声说。

    “人们总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因为诅咒是负面情绪的沉淀所产生的业障,所有每个人都有罪,无人幸免于难。不过比起滚落的雪花,更应该注意到的是滑坡,我是这样想的。”

    他的目光凝重起来。

    “雪花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也不能决定裹挟的风,更不能决定飘落的位置。如果它落下在一片平地,雪花就仅仅只是雪花,在天与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地,安静地存在着。哪怕部分雪花有自己的想法,拼了命地奔跑追逐,也不会形成雪崩。我们可以有这样的共识,那就是雪花的位置和想法与雪崩无关,成为雪花并不需要愧疚。”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可以先确立一个小目标。

    比如从咒术师的根基,【天元】开始干起,首先要毁掉武器的催化加工场。

    可惜没有人跟我一条心呢,辅助监督的活动都建立在天元的结界上,这么做无异于自革其命。

    我的理念对于咒术界是有点偏激了。

    “我提到雪花,是为了回答您的提问。”

    “武器是需要被使用的,武器的存在是为了全人类的文明和幸福,武器应该被掌握在正确的人手里……”

    “但咒术师是否是武器,这个可能与我的认知无关,而是由握着武器的手来决定的吧。只要雪崩无可避免,武器始终是存在的吧。”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武器是由大人物决定的,总监部也没有资格使用武器。”

    呵呵。

    “您的理解比我更深。”

    看来还是个滑坡天然有理派。

    他向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搓着下巴说:“你之前说到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你跟宿傩的容器是同学,似乎还是好朋友,在你看来他的遭遇也是滑坡引起的吧。”

    “我没有这么说。虽然仅仅只是雪花,只要有正义,心情就会趋于统一,我会在正义的那边。”

    “你的正义太宽泛了。”

    “所以这要看您如何理解【正义】。”我谨慎回答。

    “我想听你谈谈正义。”他说。

    “诚然,每个人对正义的理解都不尽相同,只要有【正义】的概念,很多人为造就的差距是可以抹平的,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看法。”

    “关键是人为么?”

    我忍不住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正确答案难道不是求同存异么?

    连小学生都知道。

    他拿着笔等着我回答。

    好像我的回答很重要。多棒的打工仔啊,又在挖火坑,我都要被他感动了。

    “是的,为了让雪花踏踏实实地落在大地上,某些限制是必要的,虽然这很难。需要非常多的理解和支持,不然普通人绝对是朝不保夕危机四伏,整个社会也会被人人自危的环境撕裂,甚至祸及周边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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