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薄怒,锁住白眉,沉声道:“守卫女眷居所并非御林军职责范围,升平殿更是远离北苑。你来这儿做什么?”

    “昨日傍晚,公主到北苑找徒儿,让徒儿带她出宫见穆老将军。”

    “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可能挑起两国纷争?”

    “徒儿无意挑起两国纷争!”他从容辩解。

    “好一个无意!”

    秦钟怒而拂袖,魏溪亭赶紧追上,举伞给他挡雨。

    “徒儿只是不明白,南凉万千好男儿,皆是骁勇之辈,绝不贪生怕死。为何非要送一个弱女子去换苟且偷生的机会?这岂非是折辱我南凉王朝,折辱我南凉儿郎?”

    时移世易,今时不同往日。

    “公主赴燕绝非一人之事,你岂能任性妄为?风口浪尖,叫人抓住把柄,你前途尽毁,甚至可能因此丧命。”

    秦钟十分恼火,数落徒弟。

    “你有没有想过,身为嫡公主位同储君,皇上为何留她性命、留她封号?你以为凭什么?因为她是皇上亲生女儿?

    她背后是穆家!如今,穆家有倾颓之势,人人都晓得避着,你偏要往上赶。”

    “她从来没有参与那些争斗。”

    “可她流着穆家的血,受着青山君养育的恩。”

    身处皇权斗争中心,哪怕安分守己,那个身份就注定难享清静。

    这些,魏溪亭自然知道。

    稍作停顿,秦钟语气缓和一些,苦心劝告。

    “相府九义子,个顶个的人才。你能赢过他们,走到如今的位置,其中艰辛,为师都看在眼里。你要知道,今日你下去了,马上就会有人补上来,你并非无可替代。”

    “南凉多英才,中都多翘楚,乃王朝幸事。真心实意济世救民者,徒儿由衷敬佩,不与相争。”

    “你……”

    秦钟语塞。

    这徒弟,当年正因不喜朝堂争斗,才跑去边关追随晋王。后来,晋王入主中都,改朝换代,大赏功臣。

    小子什么都不要,只求一道赦免九族的圣旨。

    丞相自己功高盖主,膝下义子又个个优秀,引得三朝天子忌惮。魏溪亭再求赦免圣旨,无异火上浇油。

    彼时,魏溪亭不仅受到义父责备,也让新帝筑起心防。

    当时,秦钟避世隐居,听闻此事,着实替他捏把汗。

    幸好这些年魏溪亭趁外出公办,物色许多能人,揽至中都。新帝逐渐接受他确实不喜庙堂争斗,确实惜才,才敢委以重用。

    可眼下……

    “迄今为止,你与升平公主左不过见了两面,怎要为她搭上前程和性命?不值当。”

    今生,只见过两面,不假。

    三年前,御花园月下初见,她乃南凉唯一的嫡公主,尊贵无双;他是边地藩王侍卫,籍籍无名。

    三年后,北苑廊道,她成了名不符实的落魄公主,他成了御前红人。

    两人命运天翻地覆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魏溪亭!

    目睹过李书音前世,他唏嘘不已。更明白,眼下绝非送她赴燕的好时机。

    “抛开君臣之别,先帝和师父私交甚笃,升平公主也是师父看着长大。师父应该清楚,她坚持的观念,是君王死社稷,宁折不弯。

    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去到敌国,该怎么活?师父,此时送她赴燕,她会死的。”

    秦钟当然清楚挚友有多疼爱那个嫡亲孙女,可当前形势严峻,家国大事面前必须考虑更多。

    “皇上已派人前往楚国游说,请求支援。若升平公主赴燕,能为南凉争取时日,那也是南凉百姓的福祉。”

    “那谁是她的福祉?”

    “……”

    魏溪亭语调微降:“整个国家都放在她肩上,她怎么承得起?”

    南凉已经欠过她一回……

    “食民之俸禄,当作惠民之靠山。那是公主的责任和义务。”

    “文武百官何人不食民俸?他们独独把升平公主推到前面,不过是看准穆家势倾,看准公主无枝可依,看准北燕一行有去无回。”

    原由不堪,被摊开来讲,堵得秦钟哑口无言。

    “公主食臣民俸禄,也做下诸多惠民之事,她不欠南凉!”

    魏溪亭正视师父,说出不曾对任何人提过的话。

    “徒儿想带公主去青山,去见那个人!”

    闻言,秦钟难以置信。

    小子眼神笃定,已然下定决心。

    “或许那个人有办法给她找个靠山。如此,即便不得已要赴北燕,她也不至于凄苦无依。”

    “你……”秦钟大骇。

    那位人物,乃新帝逆鳞,连秦钟都不敢轻易提。

    “徒儿已联系苏农部世子,他答应会来。赴燕途中有苏农世子保护,到了北燕,有青山君旧友庇佑。这般,公主便有几重保障。恳求师父相助,拖延时间,等苏农世子赶来。”

    听闻这场纷争牵涉出苏农世子,秦钟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你糊涂!”他切齿,颤着苍老的手,指着徒弟,既气又忧,“私联外邦,这是重罪!朝中言官不会放过你,他们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你!他们会参你不忠,会骂你不孝。”

    箭已离弦,绝无退路。

    自决意护她之日起,魏溪亭便知可能产生的后果,也做好了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

    秦钟了解自己这位首徒,做事一向稳重。知他去意已决,多说无益。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罢了,罢了。”

    得师父首肯,魏溪亭重重地舒了口气。

    新帝亟待获取秦老出山支持,且对升平公主有些许舐犊之情。只要师父答应相助,北燕使臣那边,新帝自会拖延。

    秦钟瞧徒儿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禁忧心忡忡。

    年轻人经历少,做事全凭一腔热血,不懂过刚易折的理儿。

    挚友辞世后,他避世隐居,但也时常关注小子动向。

    江湖庙堂,对这后生的评价,好听点儿叫铁面无私忠国忠君,难听点儿就是冷血无情刽子手。

    近几年,魏丞相把义子魏溪亭推向高位,也是推向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升平公主赴燕,人人避嫌,偏偏这傻小子一腔热忱,非往绝路走。

    “这些事,还有谁知道?你已告知公主?”

    “宫中眼线众多,徒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尚未告诉任何人,包括公主。”

    “幸哉幸哉!”秦钟揪紧的心终于舒坦些,“公主知道那个人还活着?”

    “公主不知。”

    叹一声,秦钟再次提醒:“那人对公主来说,是救星,可稍有不慎,于你而言就是灾星!那是皇上的逆鳞啊!”

    逆鳞,触之不得。然而,那人兴许有法子保护公主。

    “但求问心无愧。”

    “你在做一件事,事成,皆大欢喜,事败,万劫不复。你要做好准备。”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于公,是不愿南凉王朝受屈,于私……

    “你对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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