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来拿药...”

    “请把药单给我。”

    药房窗口的护士看清药单后,原本微笑的脸僵硬了几秒,嘴角撇了撇,“给,你的药。”

    说完把药扔了过去。

    力气太大,药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护士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低头摆弄着药单。

    女人佝偻着背,颤颤巍巍拾起药,戴着的破旧手套轻轻擦拭灰尘,小心翼翼塞在包里,像是对待什么宝贝。

    她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依旧看出来身形消瘦,脸被一张大口罩遮住,只露出来一双黯淡无光的杏眼。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窗口另一个护士戳了戳她的手臂,“小梅,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刚才那位女士若是投诉的话,可是要扣工资的。”

    护士瘪瘪嘴,不以为意,“她自己染上脏病,私生活不检点,还好意思投诉。”

    “什么?你说她...”

    两个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眨了眨眼睛。

    “你说这女人不自爱,伤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体,现在生病了,后悔了,晚了!”这个年代染上脏病的除了做那种行当的还能有什么,小梅做着正经工作,自然看不起这种女人,冷哼了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谁又会爱惜呢。现如今大环境这么好,出来找个什么工作不好,非得卖。”

    “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做出来这种事呢?”

    “谁知道呢...”

    陆长安把宽大而破旧的棉袄紧了紧,防止风雪入侵,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住处。

    说是住处,其实就是大桥下面搭设的简易棚子,简单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灶子。

    四处倒是堆积了不少破铜烂铁,码放的整整齐齐,看起来有几分赏心悦目。

    四下无人,陆长安才敢把棉袄和手套脱掉。

    溃烂的皮肤在光亮处显的愈发清晰。

    密密麻麻看着就恶心。

    陆长安面无表情的拧开药瓶,倒出来几粒,没有就水,直接吞了药。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散开。

    她平静的看了会儿雪地里嬉闹的麻雀,喝了碗稀饭把门掩上,拿着化肥袋出去捡破烂。

    她现在没有能力又得了这种病,没有人愿意雇佣她。

    要想活下去就得花钱买药,可这种药太贵,只能勉强以捡破烂为生。

    陆长安仰头看了看空中飘着的鹅毛大雪,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跑了一天才捡到十来根铜丝和几个铁片。

    天很黑,雪下的很厚,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太冷了。

    她点上蜡烛,打开锅盖,想煮点热汤暖暖身子。

    不太大的铁锅里被扣了个瓷碗,掀开碗依稀可以看到塑料袋包裹着花花绿绿的钱。

    一百的、五十的纸币。

    一块、一毛的硬币。

    有零有整。

    她数了数,足足有2000多块。

    那个人又来了吗?

    自从陆家出事后,每隔两月她都会收到一笔钱,几千、几百不等。

    可惜她始终都不知道送钱的人是谁。

    陆长安怔楞着想,把钱给她这样……不堪的人。

    值得吗?

    简易的大门被“哐”的一声踹开,冲进来的几个穿着大衣戴着帽子的人,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老太婆,原来你在这里呀。”

    “啧啧啧,看来赚的不少啊。”

    “呦呵,跟了几天,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

    “兄弟们,咱们晚上好好搓一顿。”

    “......”

    几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俨然已经把陆长安手中的钱当成了他们的所有物。

    陆长安住的地方偏僻,周围平常没有人,若是出了事...怕是等尸体臭了才有可能被人发现。

    她下意识把钱收起来,可惜健康的时候力气就不大,别说得了几十年这种病,力气更是小的可怜。

    家里的钱很快被他们搜刮一空。

    那可是她的救命钱。

    若被他们拿了去,她怕是真的挺不过这个冬天。

    不……她要活着!

    陆长安的嗓子又哑又苍老,就像是乌鸦叫的一样难听,“把钱给我!给我!”

    求生的本能,令她拼尽全力死死抱上其中一人大腿。

    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就被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的可不轻,陆长安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一般,心口发疼,连带着喉咙间都多了丝血腥味。

    男人见她死不松手,气极了,一脚一脚的踹她,“死老太婆,赶紧松开我。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陆长安瘦弱的身躯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的向后倒,脑袋刚好撞到了一旁的石头尖上,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浓郁的血腥味散开,她的大脑瞬间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预约听到声音。

    “妈的,我不会被传染上脏病吧?”

    “真他妈晦气,先去医院检查。”

    “她怎么没动静,该不会死了吧?”

    “死就死呗,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哈哈哈,兄弟们,下馆子喽。”

    雪太大。

    寒风更是不要命的刮。

    陆长安冷的发抖,她想把身体缩成一团,希望等会攒够力气回家,不至于冻死在外面。

    她要报警。

    她要把救命钱要回来。

    她不能死。

    她不能...

    冷。

    好冷。

    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在她身上刮一样。

    还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陆长安微微抬起眼睑,浑浊的水瞬间往她鼻孔和口腔中灌。

    她怎么...在水里?

    那群混账抢走她的钱不说,还要置她于死地。

    畜生!

    窒息感越来越强,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往上游。

    可惜她不会游泳,扑腾了很久,身体像抱着铅球,不停地下坠。

    她渐渐没了意识。

    黑暗中有个身影朝她游了过来,抱紧她的腰,把她往岸边带。

    新鲜的空气猛地钻进了口腔和鼻孔,她剧烈的咳嗽着,苍白的脸多了抹血色。

    她紧紧的抱着那个人的手臂,与男人相比,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娇小。

    “你...救命...”

    天很暗,雨很大,看不清救她之人的面容。

    那些感谢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噼里啪啦的大雨砸进了黑暗。

    陆长安的脑子好像被人拿斧头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恣意快活的前十七年,一半是悲惨无比的后半生。

    她是军区大院陆家的老来得女,父亲和三个哥哥都在部队,母亲是卫生队主任。自幼父母和三个哥哥就把她当眼珠子疼,因此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虽然骄纵不过没有恶意,性格好,人缘好,长得跟年画似的,大院里没人不喜欢她。后来三个哥哥成了家,三个嫂嫂也对她好极了,可以说十七岁以前,她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

    1975年,刚好赶上知青下乡,按照陆家父母的地位,她根本用不着来这种地方受苦,可她的脑子当时不知道是不是被驴踢了,竟然不顾家人的反对,宁死下乡。

    自从来到红星生产大队,她就像变了个人,嚣张跋扈,胡作非为,恶语相向,惹得人人不喜。更是处处针对比她早两年来的知青苏宁,最后还因为攀比心嫁了个假富豪,染上了脏病,陆家也因为她被连累,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一手好牌被她打个稀巴烂。

    可问题就出在这。

    陆长安长得好看来自于父母的基因,可以说陆家就没有丑的人,军区大院里不少和她年纪相仿的青年长得也不错。

    她的眼光一向很挑,别说男人,就是吃的穿的用的,也要挑最好看的,怎么一碰到楚晏辞就跟丢了魂似的。

    虽说楚晏辞剑眉鹰眼,家庭条件不错,个子又高,不少女知青和生产队未婚女性都喜欢他。

    可楚晏辞和她认识的人相比,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处处针对苏宁?

    小时候父母经常教导她,与人为善。

    陆长安虽然有些娇气,但性格很好,人缘也是好的没话说。

    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而去为难女孩子。

    直到看到书架上那本泛黄的书,陆长安就都明白了。

    原来她所处的世界是本年代言情文,苏宁是书中的女主,她则是又娇又作的恶毒女配对照组。

    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苏宁的美好。

    她骄纵,苏宁善解人意;

    她做作,苏宁温柔大方;

    她不愿意下地干活赚工分,苏宁不仅愿意下地还发明了各种先进的机器被登报表扬;

    她甚至不知廉耻的勾引苏宁的男朋友楚晏辞。

    诸如此类奇葩的事,数不胜数。

    这些所作所为都是作者安排好了的,她无力抗衡,只能按照剧情走。

    即便她并不想。

    可...她是陆长安,她有自己的骄傲和思想,她前十七年已经见识了别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事物,为什么要因为莫名的女主苏宁,就要葬送自己的一生?

    就因为她是女配吗?

    未免太不公平!!!

    没等她多想,身体突然一阵冷一阵热,她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刚好对上一张英俊的脸。

    那个人注意到她醒了,眉心拧成一团,眼尾微微下垂,丝毫不掩饰嫌恶,语气十分不好,“陆长安,以后别再找苏宁的麻烦,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耍这种手段真的很令人恶心。”

    这个人...

    就是书中的男主楚晏辞。

    以前她明明知道他是苏宁的男朋友,依旧追在他屁股后面,甚至想灌醉他成了好事,令苏宁难堪。

    和苏宁作对的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没落到什么好。

    可问题是,他现在不是已经和苏宁结婚,还生了对天才双胞胎,成了全国首富。

    电视和报纸报导了很多次。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有钱人保养的这么好吗?

    四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和一二十岁差不多?

    陆长安喉咙疼的厉害,张了张嘴巴,“...水...”

    楚晏辞大概以为她还在耍手段,一脚把椅子踹开,原本就不太牢固的椅子立刻成了一堆破木头。

    他冷声道:“陆长安,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下次若是想死就死远点!”

    说完,怒气冲冲的把门甩上。

    陆长安不明所以,她喉咙发涩,只想喝点水润润嗓子,于是艰难的爬起床,倒了两杯水喝完,又重新躺回床上。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不太干净的绿色花纹玻璃窗上,透过白色蜡烛映出来微弱的光,她看到泥巴糊的墙和地,床头四周系着早就过时的白色蚊帐,墙上糊着层层泛黄的报纸,上面印着“青春在下乡,建设新农村”的字样,方才喝水的大瓷杯以及不远处的红色茶瓶。

    这...这里好像是红星生产大队知青们住的宿舍。

    是回光返照还是……她回来了?

    陆长安循着记忆,手忙脚乱从枕头下找了个小镜子,就着光仔细看了看。

    即使在微弱的光下,也能看到镜子里的人肤若凝脂、一双杏眼潋滟,脖颈两边的麻花辫又黑又亮,除了眼底的青灰色令她多了几分脆弱。

    她激动的捋起袖子和裤腿。

    皮肤白净而光滑,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哪里还有之前那种溃烂的痕迹。

    陆长安还是不相信自己回来了,就着手臂下了吃奶的劲狠狠咬了一口,痛觉迅速蔓延开来,被咬的地方又麻又疼。

    不是做梦。

    她真的回来了!

    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刚下乡的那一年——1975年。

    陆长安顾不上身体不适,又笑又跳又叫。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谁都不知道她后来的几十年是怎么过的。

    她想死,又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为陆家平反。

    她只能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活着,等待着机会。

    她还要记着父母、三个哥哥嫂嫂和乖巧可爱的侄儿侄女,除了她没有人记得他们。

    所以...她要活着。

    门被大力踹开,走进来一群面色不善的男男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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