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医疗队的陈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见他们扶着人过来,一摸脑袋再一把脉。

    “哎呦,怎么才送来,再晚上几个小时,这小伙子怕是能烧成个傻子。”

    让他们把周锦和放到床上,拿出药箱找到针。

    针尖泛着冷光,陆长安不禁打了个冷颤,问了句,“陈医生,扎上去疼不疼?”

    “这话问的。”陈医生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是要命还是疼一会。”

    当然是命更重要。

    陆长安忍住没敢再说话。

    多说几句就多耽误救人时间。

    等周锦和的身体完全放松后,陈医生扭过头看他们,“会出血,你们确定要看?”

    几个小年轻没见过血腥的场面,万一被吓到就不好了。

    见他们人人点头,她也不再强求,只叮嘱了一句,“别闹出大动静,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

    说完,在他的手指涂上酒精,取出针,照着他的手指尖扎了上去。

    细细的针尖扎进去那么深,十根手指,还都扎了个遍,每个手指都滴出四五滴血才作罢。

    陈兰早在陈医生扎第一下的时候,就害怕的躲在陆长安的背后。

    连王双和唐向东也没敢看下去。

    陆长安这才明白陈医生话的意思,原来是担心他们因为害怕发出惊呼,影响她操作。

    她上一世的经历比这更惨,早见惯了大场面,但是看到周锦和这样还是免不了多几分忧心。

    若是没有救过来,周锦和烧成了傻子可怎么办。

    在村子里本就被人不喜,若是成了傻子怕是以后的生活更加艰难。

    陆长安刚上学那会,街上包子铺的老板有个痴傻的儿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智和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骗他从家里拿包子给他们吃,后来还合起伙揍他,被老板和老板娘知道后,打了那几个坏小子,坏小子的家长找了过来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街上就没了那家包子铺。

    上一世她没有参加抢险,不知道周锦和有没有遇到同样的事。

    如果真的遇到了,恐怕……后果十分不堪。

    没有人愿意帮他的。

    等陈医生放完血,陆长安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急问道,“他怎么样?”

    陈医生拿着酒精把三棱针消毒后才收起来,“等上几分钟。”

    再好的医疗也得给点时间缓解不是。

    大家的衣服都湿哒哒的搭在身上,并不舒服,陆长安更是焦急的来回踱步。

    几分钟的时间竟如此难熬。

    王双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门口,长叹一口气,“长安,再走来走去我眼睛都花了。”

    “好好好,我不走了。”

    陆长安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门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去你娘会不会揍你?”

    王双一脸无所谓,“哎呀,我从小到大挨揍挨惯了,皮厚没事。”

    陆长安垂着脑袋,小声说道,“抱歉啊,等会我去给你娘解释吧。”

    因为她,王双已经挨了好几顿揍,这次算起来还是因为她。

    恐怕这次的情况要严重得多,老人家心里特别忌讳沾染上“不干净的人”。

    “咳咳……”

    周锦和醒了!

    陆长安撑着墙站起身,走到床边。

    天热,周锦和的头发不短,软塌塌的落在额前,终于没了平日冷硬的感觉,反而软乎乎的...多了几分少年气。

    其实他今年也才20岁而已。

    是生活和那些异样的眼光,让他不得不伪装成冷冰冰的模样。

    陆长安站在他身边,抬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抿起唇笑了,“烧退了。”

    她的手带着点热气,贴在他的额头上却是那么的软。

    周锦和的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嘴巴张了张,“我……”

    恰巧陈医生走了出来,检查了他的状况,叹了口气,“好在来的及时,以后可不能烧成这样再送来治疗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幸好来之前,陆长安拐到知青宿舍,回去取了点钱才过来。

    把钱付完,几个人开始往回走。

    周锦和其实是有印象的,他记得陆长安哭求着让人帮忙,记得她担忧的眼神。

    那么骄傲的陆长安。

    那样明媚的陆长安。

    哭求着人们的帮忙,没有人理会,他的意识试图阻止,“别求,我不去治病了。”

    但他没有半分力气,甚至连抬手擦掉她的眼泪都做不到。

    还有他们。

    自十三岁始他便一直被孤立,对于那些人,他从未抱有过希望。

    没想到...他们竟然无视“天煞孤星”的名声来帮他。

    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陆长安,他心中依旧感激。

    他不擅长表达感激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双一向话多,像个开心果,回去的路上倒也不那么烦闷。

    路过村子,不少人看到他们后窃窃私语着什么,偶尔还闪过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长安敏锐的察觉到,只觉得悲哀。

    哪怕所有人经历了那么难忘的一夜,共患难,历生死,却依旧抹不平他们心中的偏见。

    这道叫“偏见”的鸿沟,早已根深蒂固,怎么跨都跨不过去。

    她扭头看了眼周锦和,发现他面色如常,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但她明白,他是难过的。

    陆长安的手指里捏了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随着她的晃动,兔子的长耳朵也一晃一晃的,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眼睛弯弯像月牙儿似的,“周锦和,你看!”

    周锦和心口猛的一跳,对上她的视线,只见陆长安又把手往他旁边伸了点,“送你。”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伸过去,等发现的时候,小兔子已经落在他手中。

    小兔子模样看起来惨兮兮,丑丑的,一看就知道不经常编。

    他却觉得是世上最好看的兔子。

    赶到河道才听说放一天假,明天再上工,几人只好折返回去。

    周锦和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今天...谢谢大家。”

    不仅陆长安惊讶的看着他,其他三人也是。

    周锦和很少在人面前说话,每个人见了他恨不得躲到八里地外,只有陆长安会靠他很近,会和她说话。

    陈兰来两年多,唐向东来三年多,都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不由得多了几分稀奇。

    陈兰轻扯着陆长安的衣袖,“声音还挺好听。”

    频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周锦和更加不自在,以往的目光往往都带着恐惧和厌恶,现在则是善意。

    他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最后还是陆长安笑着说,“好了,再看周锦和脸上也不会出现花。”

    忙碌了一夜,每个人都累的不行,陆长安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回到宿舍,没看到莫小华和王红霞,倒看到了苏宁等在门口。

    门在开着,她却没有进门。

    陆长安狐疑的看着她,“怎么没去休息?”

    苏宁大概刚洗过澡,带着淡淡的皂香,长发湿哒哒的垂在背后。

    陆长安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每次到夏天都恨不得把自己剃成光头。

    苏宁的头发则偏黄也不太多,连陆长安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苏宁拿出两个饼,递到她们面前,“刚才去食堂打饭没看到你们,索性给你们带了点。”

    陆长安心下狐疑,面上半点不显,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她转身进了宿舍,拿出粮票接过饼,“苏宁,你还真是心地善良,我们都不用再跑一趟,多谢你啦。”

    见苏宁还没有离开的迹象,脸色甚至不太好看,陆长安便问道,“怎么了?”

    苏宁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没事,你们先休息。”

    陆长安看着手中的两张饼陷入沉思,昨天说出那么奇怪的话,今天又这样。

    苏宁好像变得有点奇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脑海中一点头绪都没有。

    莫小华和王红霞推门而进,看到她们在床沿坐着,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刚才我们烧水的时候,顺便给你们留了点,快去冲个澡,省的生病。”

    陆长安求人帮忙扶周锦和的时候,她们没上前,反倒是陈兰想都没想就跑去帮忙。

    平常陆长安对她们这么好,她们却....想到这,挺不好意思的。

    茶瓶确实沉甸甸的,陆长安心中闪过一丝暖流,“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室友。”

    陆长安冲了个澡,顺便还把头发简单洗了洗。

    回到宿舍,四人就着温水分了两个饼,吃完倒头就睡。

    再醒来,一身的疲累消散。

    她套上衣服,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却和唐向东碰个正着。

    他手中拿着盆和皂角,似乎刚洗过衣服。

    陆长安朝他打了声招呼,便绕道而行。

    唐向东却喊住了她。

    他轻咳了一声,垂下眸子,轻声说道,“他们都去抓鱼和虾了,你要不要去?”

    怪不得男生宿舍这么安静。

    若是以前,鼾声肯定此起彼伏。

    陆长安想到了周锦和做的烤鱼和鱼汤,肚子十分应景的响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真的?是在昨天抢修的河道吗?”

    “嗯。”唐向东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笑意,“注意安全。”

    “谢谢队长。”

    陆长安赶紧跑回宿舍把另外三个人叫了起来,一听说要抓鱼吃,顿时困意全无。

    拿着桶兴高采烈的跑到河边,才发现她们高兴的太早了。

    鱼确实有,不过都在河中间,她们四个都不会游泳,看着那些男人抓了那么多,不由得留下艳羡的口水。

    “苏宁好幸福啊,楚晏辞和高翰抓的鱼都给了她。”

    “唉,人各有命,我们只有羡慕的份。”

    “鱼肉一定很好吃吧。”

    很好吃,陆长安吃过。

    越是知道,心里越是抓耳挠腮的难受。

    突然,她的面前多了两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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