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浣衣局四周静悄悄的,在云霄的房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陆旻和小铃铛两人背对房门而立。

    小铃铛手里捧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女官官服、官帽,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旁边负手而立的陆旻,小声道:“干爹,咱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估计云司译还没醒呢!”

    这三天,其实陆旻的心里有些乱,他对待女人向来以坐怀不乱的标准要求自己。

    怪只怪这个女人过于生猛,过去见过的那些女官宫女们个个都极度在乎体面,待人接物保守矜持,突然出现个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他必然是短时间内不能适应。

    所以,他可以理解为自己正在见识一种新奇事物,而非自己内心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对!一定是这样的。

    但那晚的画面一直浮现,女人挂着水珠的桐*体和白兰香味就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搅乱着他的思想,掌控着他的情绪。

    所以,今天来此他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带着客观的角度去面对她,多看看她的缺点,来警醒自己。

    小铃铛见陆旻沉默,又道:“咱站这也有一刻钟了,您看看要不要儿子敲门喊她。”

    还没等陆旻发话,就听见屋内传出个女声,她的声音慵懒,带着晨起将醒的鼻音。

    “不用喊了,两位请进来吧。”

    云霄原以为经历了那档子事,陆旻不可能在三天后过来的,其实原本也就是句玩笑话,想捉弄捉弄他罢了,没料到他还如约而至了。

    小铃铛得了令推门而入,云霄身穿白色中衣正背对着他们挽起纱帐,长发及腰,垂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梳,她手里不停动作,转头招呼他们,“随便坐啊,别客气。”

    坐?陆旻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扫视一周,她住的这破地方,连个方桌凳子都没有。难道坐她那梳妆台的杌子上?客气的真敷衍,下次别客气了。

    她收拾好床铺,转身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屋中,一动不动。尤其是前面那个,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想想那晚发生的事,估计着已经超出陆旻的承受范围,她决定收敛一点,不逗他了。

    目光绕过他,她看到小铃铛手上的托盘,快步走过去,抚摸官服上的刺绣,不免赞叹一句,“绣得真精致啊!”

    小铃铛看她满意,不免得说两句,“那可不,云司译您不知道,这是尚功局的沈司制亲自动手绣的。她的绣工那可是整个尚功局数一数二的,人手艺好,所以傲气着呢,平时只给妃位以上的娘娘们绣。”

    云霄只当是句客套话,顺着他的话头道:“那就奇怪了,为何给我这个区区五品官绣呢。想必是有什么缘由的吧?”

    小铃铛看了看旁边的陆旻,腆着脸道:“您可是我们司礼监唯一的女官,小的认为她是想巴结你。”

    她摊开衣服,服饰形制是上衣下裙的袄裙,上衣两侧开衩,方领对襟,裙形制正中为马面裙,两边打褶,裙摆宽大。

    暗叹这料子比粗布宫服可好多了。

    哪个女人不爱新衣服啊!她将上衣套在身上试了试,“还挺合身的。”

    小铃铛想着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当差了,希望他们两个能以和为贵,上赶着挑些好话说:“那可不,干爹亲自交代的尺寸。”

    “咳咳!”陆旻咳嗽打断他的话。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闭嘴。

    云霄瞥他一眼,他交代的尺寸?没量身,咋知道的?难道是那晚目测的?可那时只有月亮微弱的光芒,黑灯瞎火能看清个什么。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陆旻转头环顾四周,意图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小铃铛识趣地噤声。

    她问小铃铛:“就一套吗?换洗不方便哎!”

    陆旻答:“按大裕服制,文武百官服制有祭服、朝服、公服和常服的区别,各自有其穿戴的场合。祭服只有在亲祀郊庙、社稷时穿戴;朝服一般只在大祀、庆典、颁诏、进表等场合穿戴。六局女官们无须上朝,只有公服和常服,通常有在每个季度有三套,由尚功局赶制,你这个官封的匆忙,只先赶出了一套应急,其余的等着过些天做好了,司制司的人会给你送过来。”

    这一大段说完,小铃铛一脸认同的竖起大拇指。

    这是她听陆旻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听着让人感觉心安。

    她点点头,将马面裙套上,第一次穿也不懂,摸索着将上衣下摆塞进裙子里去,这可是现代流行的穿法,可以显腿长。

    陆旻看着她乱穿一通,提醒道:“错了,上衣在外头。”

    今天来此算是来对了,看看这个笨女人,连衣服都不会穿!娇憨的表情看起来傻傻的。

    还有,上次那亵裤做的简直一塌糊涂,绣得红心跟狗啃一样。女红手艺太差,跟贤惠沾不上边。

    还有,写的那些个话本子无病呻吟,不能理解爱看这种书的会是些什么人。

    里头那些个对话,实在是令人烂眼睛污耳朵。

    还有太多太多缺点了,这个女人看着机灵聪明,实际上一点也不宜室宜家……不对,怎么想到宜室宜家上头去了。

    这几个字扯上她那就是荒谬至极!!!

    “啊?”她不解。

    这一声惊讶拉回他的思绪,见她停了动作,又尝试着把后面的抽出来,前面的塞进去。

    云霄发笑,自己这完全是二十一世纪的穿法。

    小猪子知晓云霄今天入皇城当差,和虎子约着早点过来送行。他们走近时,听到屋里头有男人在说话,也不知道是谁,便扒在房门外头,伸长脖子一探究竟,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

    一向不允许女人靠近的陆秉笔正在蹲身帮云霄穿衣。这简直是惊天奇闻,再探头看一次,就见衣服已经穿好了,他正在给她梳头!!!

    猪子靠着门摸摸心脏,自己这颗小心脏最近承受了太多秘密,还不能分享的那种,可把他难受坏了。

    虎子看他又是摸心脏,又是喘粗气,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免也跟着提心吊胆,悄声问:“怎么了?里头什么情况?可别让他们又干起来了。”

    猪子指向远处,虎子会意,两人猫着手脚往回走。

    屋里的人完全没留意外头的动静。

    云霄正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给她梳头挽发的陆旻,发自内心地认可,“陆秉笔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要是宫里头举办个梳头比赛,你绝对是冠军。”

    他给她戴上乌纱官帽,自动忽略掉她那些场面话,但还是不解,“冠军?何意?”

    “嗯。”云霄想想解释道:“就是头筹第一的意思。”

    陆旻低头整理她的帽子,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云司译谬赞。”

    “啪”梳蓖落地的声音!

    小铃铛忙弯腰捡起,“不好意思,手滑了!”

    他过于沉溺在刚刚的和谐氛围中了,这样的相处实在是太美好了。

    “云司译,这您可说对了,宫里确实是有这么个比赛,干爹也确实参加了一回,拿了头筹。”

    云霄自镜中望他,有些不敢置信。这个看见女人如遇蛇蝎、退避三舍的陆秉笔还会参加这种比赛?也有些好奇,他会给哪个女人梳头。

    她笑吟吟地问,“哪位姑娘提供的头发啊?”

    陆旻手一顿,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没有接话。

    小铃铛在旁边嘿嘿一笑,“是小的,那次比赛有幸享受了一回干爹的手艺。干爹哪能给她们梳头啊,您这可是干爹的头一回。”

    头一回这个词怎么听着还挺令人开心的呢。

    云霄又问道:“那为何只参加了一次?”

    “那次过后,陆某忙于公务,没有空闲参与。”

    看他头也不抬,说的煞有其事,鬼才信。

    然而事实正如云霄所想,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官和宫女在那次比赛过后,不惜豪掷一年的工钱求他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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