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她没有主动开口说这件事,车里一时静谧。

    “姐,很多人烦你吗?”他问。

    原来他带来的麻烦远不止他知道的那些。

    “不,没有。”林春天回答,那些小公司根本不知道她跟山訸的关系,更不要说找到她的电话,这家公司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怎么了?”她余光看到他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又给你找麻烦了。”他轻轻叹息,似乎很懊恼。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总是让她操心,明明是想要独立起来给她更好的生活,明明是想看她无忧无虑地笑,为什么又给她找了麻烦。

    “这不算什么。”她回。

    “也别这么说话,我是你姐姐,操心点也正常。”她说。

    山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家公司好像挺厉害的,去年火起来的几个新明星都在里面当过练习生。”林春天话还没说完,山訸已经懂她什么意思了。

    “我不想去。”他说。

    “也行。”林春天倒是没把他当成赚钱工具,她还是那个观念,他好好读书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账号可以只用来分享自己的生活,不指望他赚钱,等他大学毕业了,看看在哪工作或者继续读书,到时候她会给他买房子的。

    “还是那句话,你好好读书,别的都不用管,一切有我,知道吗?”她说。

    她从来就是这样,从来不让他操心事情,总是把他当成亲弟弟。

    有时候都想,她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呢。

    好像她对几个亲妹妹都没有那么上心……不过那三个姐也不需要她操心,反而是她们结婚后就一直在操心林春天的事,加入了催林春天结婚的队伍中去。

    她们很怕林春天,这种情绪从来没有出现在山訸的心里。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怕林春天,有时候她们说话没有分寸,林春天的脸一冷下来,她们就立刻噤声,找事情干去了。

    但是林春天从来没有对他露出那种神情。

    她唯一一次生气,就是那次他被打得太严重,还瞒着她。

    后面她替他收拾了那几个男生,也只是心疼加上生气地跟他说准备给他办转学。

    林春天跟他妈是好朋友,可能她是他妈妈唯一的一个朋友,两人的友谊让她做了那么多事。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层原因,她从没对他愠怒过。

    他根本不知道她凶起来是什么样子。

    小的时候恨自己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却很庆幸这一点。

    窗外景色不断后退,霓虹灯在车窗上滑过,他的脸一时陷入黑暗,一时又被光照亮。

    和他的心境一样。

    车里还是安静,山訸把手机连上车里的蓝牙,放起歌。

    “我发现你喜欢的歌怎么都是些九十年代,零零年代的,那时候你都还没生下来呢。”林春天说。

    “不知道,就是喜欢。”他的笑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隐秘的快乐。

    “好听的。”她说。

    车里放的是李克勤的《傻女》,林春天边开车边跟着哼唱,她唱得普通但是很投入,不知道想到什么,问山訸:“你会唱吗?”

    “会一点。”山訸说。

    有时候做作业背书他会听这些歌,翻来覆去,其实自己基本也都会了。

    “唱一个听听。”林春天来了兴致。

    她把车里的声音调小了,点了重播。

    山訸看了她一眼,跟上李克勤的声音。

    “这日我又再独对夜半无人的空气”

    他刚一开口,林春天就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山訸的少年音唱这首歌竟然也能唱出自己的味道,而且他唱的粤语歌词咬字很准。

    “穿起你的毛衣重演某天的好戏

    让毛做长袖不经意地抱着我静看天地

    让唇在无味的衣领上 笑说最爱你的气味”

    他只唱了这几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闭口不再唱了。

    “好听。”林春天给出中肯评价。

    她是不是忽略了山訸的爱好,整天就知道让他读书,她甚至不知道山訸会唱歌,还会唱粤语歌,还唱得那么好。

    一时间有点震惊到了。

    或许他真的可以走偶像路线?

    他外貌身高没得挑,唱歌虽然不算非常出色,但是挺有自己感觉的。

    刚才那个电话是不是上天给的一个指示?

    林春天头脑风暴。

    山訸却切了下一首歌。

    “怎么了?”她问。

    却见他脸似乎有点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好听的呀,我又不会笑你,你唱的比我好听。”她说。

    山訸摇摇头。

    “你唱得好听。”

    林春天轻轻摇头,没再说什么,可是嘴角的笑没有消失。

    “搞不好以后你会变得超级出名,大歌星,我靠卖你的签名照就能大赚一笔。”她偶尔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却觉得很可爱。

    “好啊,如果你卖得掉的话。”他接口。

    林春天的笑意更深,似乎看到了未来的他。

    虽然现在有些不开心的事,但是他的未来在她眼里还是光明一片的。

    姗姗姐,你看到了吗?

    山訸他有好好长大,他有了更多选择,你希望他怎么走呢?

    林春天在心里问。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她。

    山訸的未来还需要她把关,她偶尔也感觉压力大,她还没结婚就已经完全体验了养孩子的不容易,哪怕这个孩子已经非常优秀,很少让她操心,但是关于他的事还是会时刻牵动她的心。

    林春天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

    恍惚中似乎看到四岁的他坐在那里,像个洋娃娃一样。

    回到家里,她换了衣服,打开客厅的投影仪,边骑单车边看电影。

    山訸开着门在房间里看书。

    他听着外面的声响,一点也不觉得吵,逐渐进入状态。

    林春天骑了一个小时,满身都是汗,又在客厅做了一会儿拉伸。

    山訸出来接水喝,看到她运动完,就把家里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房间里都是她身体的香气,这是别人身上没有的,只有她身上会有这种类似果木幽香的味道。

    山訸喉结动了动。

    “你看完啦?”林春天一边擦汗一边问他。

    “还没,出来喝杯水。”

    “好,帮我关下投影,我去洗澡。”她交代两句。

    “好。”山訸见她回了房间,把电动单车电源关了,投影关了,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这才回房间继续学习。

    林春天洗完澡出来,涂了个面膜,给陆荷打电话。

    “陆律师,今天不好意思,实在是他们太聒噪了,我看也不像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她说。

    “知道的没关系,这个案子咱们的胜算很大,如果您明天有空的话可以过来谈一下预期的赔偿金额。”

    “钱是小事,就想看到他们低头认错,给山訸道歉。”也给山珊道歉,她不允许别人污蔑她。

    不管村里那些人怎么说,难道他们真的亲眼看到山珊去做哪些事情了吗?

    退一万步说,真的做了,也跟山訸没有关系,她已经成了谣言的第一个受害者,山訸不能再成为第二个。

    山珊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刺。

    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山珊已经去世了。

    她听别人说,那家人根本没有想送她去医院,让她在家里生,家里那条件这么简陋,怎么生?后来她大出血,再送去已经来不及了。

    山珊爸妈的心思已经不可考,她也不想去计较这么多,把那家人杀了也没用,如果山珊有遗愿留给她,应该就是帮她照顾好山訸。

    她不会让谣言再杀山珊一次。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配提起山珊。

    “就还是维持之前谈的那些吗?”陆荷问。

    “我调查了山訸同量级的网红的收入,赔偿那块我们大可以让对方出一笔血。”

    “不用。”林春天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

    他们不缺钱,而且她怕金额高了,舆论又站到他们那边去,说她们就是为了敲诈勒索,所以这些都是小事,她只要一个道歉,一个正名。

    “好。”当事人的诉求满足了就行,陆荷也不强求,只是临到挂电话的时候她忽然说起:“对了,山訸注册商标了吗?”

    “什么?”林春天似乎没听清楚。

    “山訸的名字注册商标了吗?”她又重复一遍。

    “没有。”

    “那建议你们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之前我一个当事人就是名字被注册了,对方反告他侵权。”

    “……还有这种事。”林春天也是第一次听说。

    “是的,虽然最后赢了,但是能避免尽量避免,现在有的人为了赚钱蹭热度无所不用其极。”她说。

    “好,谢谢你提醒,我等下查查怎么办理。”

    “好的。”

    想了想,林春天还是嫌麻烦,问道:“授权给你们,能代办吗?”

    “这个没多难,也不用说代办之类的,到时候我让小顾跟你们说需要什么资料,然后让他跟你们一起去办。”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林春天说。

    有律师办事方便多了,而且陆荷人挺好的,她办事林春天非常放心。

    林春天不喜欢麻烦,不过用钱能解决的事一般算不上很大的麻烦。

    挂了电话之后,她打开微信,陈启宗发的几条消息她都没有回,他就没有继续发了。

    他对山訸不是她亲弟弟这件事很介怀,大概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女人跟另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所以他最近态度挺冷淡的。

    林春天也失去了耐心,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好,换位思考她肯定也会生气,但是她的精力已经被这件事耗得差不多了,如果跟陈启宗因为这件事分手了,她也能接受。

    她甚至希望他直接说分手算了,她不想再去哄他了。

    结婚的事情反正也鸽了不是一次两次。

    在旁人眼里,她处过的很多男朋友其实已经远超大家对男性的平均预期了,其中很多都是会做家务会照顾她的,但是她总有不满,内心始终在抗拒结婚这件事,很多别人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到她那里就变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她也不指望别人理解,她就是这种倔强又古怪的女人。

    但是陈启宗比她沉不住气,明明是林春天做了错事,却一再忽略他的消息,他隐忍的怒气终于冲破阀门。

    他的视频打过来,林春天倒是没拒绝。

    她靠在床上接。

    陈启宗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可是看林春天,她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怎么老这么高高在上?

    陈启宗心烦。

    “发给你的消息怎么不回?”他的语气不好。

    但是今天他踢到铁板了,林春天没心情哄他。

    “不想回。”她说。

    “好。”陈启宗把电话挂断。

    林春天心更烦,手机丢到一边,准备睡觉。

    但是没过半小时,他又打电话过来。

    林春天接通。

    他有些咬牙切齿。

    “没话对我说?”他问。

    又来了,每次感情里他们都会这样,想要解释想要她不那么冷漠,想要证明自己在她心里很重要。

    “说什么?”林春天反问他。

    “你就这么对我?”陈启宗见她这副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心中火气更甚。

    林春天叹了一口气。

    “我很累。”她说。

    “最近山訸的事情弄得我头大,我天天都在往律所跑。”她终于舍得解释一下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针,戳破了他的气囊。

    他泄气了。

    心中竟然屈服了,她情绪软化,他再指责她似乎就是他的不对了。

    “好,那你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你这么关心山訸?”他问。

    “他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那些报道他也看了,里面没说为什么林春天要收养山訸。

    林春天面色复杂地看着手机屏幕。

    “我欠他妈妈的,也是欠他的。”她说。

    “你欠她妈妈什么能让你付出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钱去照顾一个毫无血缘的人?”他意有所指。

    林春天冷笑一声。

    “你别在这找事,我养他没让你出一分钱,你别不忿。”她一阵见血,戳穿他言语下潜藏的念头,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林春天见过太多人也处过太多人,他话里的意思她捕捉到了。

    “你什么意思?”陈启宗脸涨红。

    “你觉得我是在贪你的钱?”他问。

    林春天不想再说话,挂断电话。

    无论他再怎么发消息打视频都不再回复。

    她关上灯按了静音,睡觉了。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恋爱失恋对她来说就像是往水潭里丢了一块石头,涟漪过后什么都没有。

    她年轻时候也会因为跟男朋友吵架痛哭,没办法睡觉。

    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重要,男人是可以换的,感情破裂了也可以和另一个男人重新快乐起来,但是身体是自己的,她已经这个年龄了,不想因为任何一个男人熬一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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