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折见赵烨的眼神缓和下来,也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这位仁兄虽然是冷漠了些,却也是个善于倾听之人,这次应不会错帮。

    赵烨也反应了过来,向白柳折行礼致歉:“白兄,在下程烨,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白柳折欣慰一笑:“无妨,无妨。若兄台真心信任我,那便随我来挑一件称手兵器吧!”

    赵烨连忙拒绝,“我怎能无故拿白兄的东西—”

    “诶!怎能是无故呢,我这是感谢你照顾公孙小姐,而且你有好的兵器不是更能保护好她么,如果程兄你真的不好意思,等你功成名就那一天不要忘了我就好!”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拉住赵烨向深入走去,公孙玖紧跟其后。

    库房正中央放置着一个落满灰尘的长匣,白柳折上前粗略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地将它打开,一把长剑静静地躺在其中,白柳折庄重地拿起这三尺青锋递于赵烨,赵烨不禁被这把剑的神秘气息吸引,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他用力一拔,伴随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剑猛然出鞘,这剑仿佛和赵烨有某种缘分,让他的目光无法移开。

    “此剑名为十年,正所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士君,谁有不平事?’公孙家最擅武器制作,请铸剑高手花费十年,方铸成此剑。”

    “十年,真不愧是十年,这剑质轻却锋利,确为一把好剑。”赵烨惊喜地打量着这把宝剑。

    “不过这剑最精妙的地方,可不仅仅在于剑身—”

    白柳折故意停顿一下,得意的看着赵烨的反应。

    赵烨又上下观察一番,发现剑镡处十分特别,

    “难道玄机在这剑镡处?”

    白柳折欣慰地点了点头,“没错!就在这剑镡处,十年其实是把双刃剑,普通的剑适合稍远的打斗,距离稍近时难以发挥作用,但十年的剑镡恰恰可以解决这一点,”

    白柳折说着便握着赵烨拿剑的手用力向后一拉,从剑镡处瞬间出现锋利的刀刃,像把匕首插入剑尾一般,

    “不过这剑虽然能伤人于无形,却也要谨慎使用,小心伤了自己。程兄,这把剑,你就收好吧!”

    这把宝剑着实让赵烨无法拒绝,他便不再推脱,

    “多谢!”

    此刻白柳折居然看到了他的笑容,虽然面前的少年年纪尚小,却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意气风发,白柳折竟也被这真诚的喜悦所感染,同他一起高兴起来。

    “程兄能喜欢这个礼物也是我的福气,我也是很久未遇到程兄这样有趣之人,如若程兄不介意,今夜可否与我共饮?”

    “有趣?我有趣吗?”这突如其来的‘赞扬’使赵烨一时无措。

    白柳折还是那样不由分说便拉住赵烨向园子里走去,边走边说:“走吧走吧,我都准备好了,我为你准备车马,明日再启程也不晚!”

    赵烨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他,然而对于白柳折的热情,赵烨也暗自高兴。

    三人来到园内,公孙玖在一旁翻看从旧物阁拿出的书籍,赵烨与白柳折在桌前对饮,直到月色朦胧,两人都已喝醉,白柳折突然心生感慨,

    “程兄,你确信自己当下所行之路是正确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赵烨愣了神,是否正确?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他不敢去想,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他饮下面前的一杯酒,像对着酒杯也像对着自己说:

    “正确?也许只有做了才知道了吧。”

    这简短的回答似是戳中了白柳折,

    “说的好!像程兄这样坚定之人确实难得一遇,与程兄相比,我的确是让人失望啊…”

    “为何如此说自己?”

    赵烨看到他的失落很是不解,关怀地问道,

    “何人对你失望?”

    白柳折摇晃着酒杯缓缓开口,

    “我父亲从小便想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可他天生残疾无法习武,因而他在世时,总希望我能习武,为家族争光,可我从小只爱读书不喜刀剑,而我又是个不服气的个性,为此我们常常争吵不止,他总说我胸无大志,无所作为,让他失望。直到他离世前也只是嘱托我守护好旧物阁,我本以为他会在临死时强调,若我以后不听从他的,他便死不瞑目之类的话来逼迫我发奋图强,建功立业,可他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早已放弃了我替他实现宏图伟业的可能。”

    白柳折仰头饮下一杯酒,双眸渐红,“你说我是不是个失败的儿子?”

    “你现在过的如何?”

    白柳折仔细思考了一下,

    “无牵无挂,每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的确十分自在,可每每想到父亲总是忍不住感伤一番。”

    “令尊并非对你失望,相反他还十分的很爱你。”

    白柳折抬眼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口中的‘没有对你寄予厚望’,其实准确的来说,是没有对你施加压力,就是希望你能同现在这般生活,我想在他去世之前,应当早已想清楚,比起让自己的儿子在坚守孝道与追求自由的挣扎中痛苦,不如放手让你追寻想要的生活。令尊既爱你又信任你,想必现在的你,能自在的生活,又能守护好旧物阁,便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又谈何对你失望呢?”

    白柳折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在酒杯里,似乎直到现在他才读懂父亲去世时的眼神,简短的嘱咐给了他自由填满生命的权利,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直到这一刻终于被读懂,白柳折的悲楚与幸福化作一滴泪融化在这杯苦涩但美味的酒里。

    “程兄,多谢!”

    白柳折伸出手,可他的真诚突然刺痛了赵烨的心,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白柳折这般的真情流露,赵烨可以倾听他心中最真实的情感,却无法向他吐露哪怕一点心事,面对白柳折伸出的手,他迟迟没有回应,这时却有人替他伸出了手,他沿着突然伸出的手臂看去,

    是公孙玖,她灿烂地笑着,“不用谢,大家都是好朋友。”

    赵烨愣了一下,释怀地笑了,月色之下,笑声阵阵,年轻的三人在最好的年纪,举杯共饮,开怀大笑。

    深夜,赵烨回到客房,公孙玖趴在屋内的桌子上,迷迷糊糊地问:“哥哥为什么不和白店主握手?”

    赵烨愣了一下,趁着醉意有些辛酸地回答:“大概是因为……因为我配不上吧,我是一个骗子。”

    “骗子?你骗他什么了?”

    赵烨无奈一笑:“你忘了,哥哥不姓程,姓赵,可我不能告诉白兄,你说我不是个骗子么?”

    公孙玖缓缓坐起来,走到赵烨旁边,握住他的手,

    “如果你是骗子,那我也是,我总是会偷吃你的包子,你不在的时候,我还会偷玩你的剑,嗯……我知道白店主姓白但我没有告诉你,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包子我只会偷吃一个,剩下的还会为你留着,剑我只是偷玩一下,却不会拿走,我不告诉你店主姓白,是因为我知道你并不关心,我是骗了你,但却不会伤害你,哥哥,我还是你的好妹妹吗?”

    赵烨笑了笑,“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

    “所以啊哥哥,姓程还是姓赵,对白店主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而且程伯伯告诉过我,如果有人知道你姓赵,那么你们都会有危险,所以哥哥骗他,也是为了保护他不是吗?”

    玖儿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让赵烨恍了神,说完玖儿就靠在赵烨的肩膀上睡着了,喃喃地说:

    “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在意你姓什么的……”

    赵烨再看过去时,玖儿已然熟睡,他凝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

    “朋友…真正的朋友…”然后也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翌日清晨,白柳折为他们备好了车马,三人在晴朗的日子里告别。望着赵烨与公孙玖离去的背影,白柳折收起折扇,意味深长地吟咏,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朋友,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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