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燃珊处。

    此时此刻,没有灯火阑珊,只有这一刻的相对无言。

    那凄楚的眉眼,犹如天罚一般闯进吕洞宾的心中。这——就是他纯阳帝君吕洞宾魂牵梦绕之人啊。

    可笑的是,他遍寻了整个天庭,却独独忽略了近在迟尺的百花殿。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咫尺天涯”吗?

    意外的相见。让吕洞宾的心中生出一阵狂喜,他今日,终是得偿所愿了。

    或者说,当是有此机缘。

    今日,若不是他跟着韩湘子的脚步来此探寻,兴许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仙,就在他的身边。

    不过,等等,韩湘子!

    想到这里,韩湘子那清风霁月的形象便出现在了他的头脑中,他那对月吹笛的身影像一块大石堵在了吕洞宾的心里。

    韩湘子到底与她是何关系?为她送吃食,为她吹笛子,难道她,就是韩湘子心仪之人?

    顷刻间,一种巨大的纠结顿时产生,若她真的是韩湘子的心仪之人。他要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她了,若想轻易放弃,吕洞宾不甘心,可若这女仙真与韩湘子情投意合,又当如何?

    韩湘子是他的兄弟,兄弟的女人,他怎么能去抢呢......

    再想想这女仙的脸,他总是觉得有些熟悉,一提韩湘子,吕洞宾似乎想起来。

    这个女仙的面容,跟当年那个韩湘子的相好,那个名叫“白牡丹”的花妖极为相似…

    一时间,各种可能性在吕洞宾的头脑中演了个遍。此时他的脸,就像个调色盘一样,一会红一会黑。

    一会欣喜若狂,一会呆滞如痴,一会又眉头紧皱,一会有似是释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看在牡丹的眼里,则更像一种巨大的冲击。

    当她抬头看到来人是吕洞宾的时候,一种欣喜与纠结也浮上她的心头。

    上次匆匆一别,她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他,就跑开了。而如今他来了,那如丝线一般的相思仿佛理清了头绪。她竟不知道,原来在她心里,竟是如此的思念他的。

    可下一刻,理智又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牡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是他!怎么让他找到自己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老天对她白牡丹当真是不公平,当她追求情爱时,那该死的天道让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

    如今她放弃了,想要与他山高水远,江湖不见了,这该死的缘分却又把他送到了她的身边。

    应劫身死一次,藏身鱼腹一次,如今这次连仙元也献出去,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无情的天道,到底还要她怎么样?到底怎样才能放过她!

    她现在只想让他安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了。

    可为什么,又要让他重新掉入这情孽之中呢。难道非要纠缠万世,至死不休吗?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白牡丹自作多情,而是吕洞宾那深情的眼神,昭示着他,应该是又爱上她了。

    经历了这么多,牡丹渐渐明白了。

    原来,吕洞宾真的爱她如此之深,就算没了记忆,因缘这种东西,也会让他们再重逢时,再度爱上彼此。

    原来,情爱从来都不是来源于记忆,而是来自于内心。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若有来生,她再也不想纠缠于风月之事了。因为,太苦了。

    一时间,强烈的情感冲击着牡丹的心,她只觉的心疼的厉害。胃部也出现了曾经熟悉的绞痛感。

    片刻后,胃里突然的一阵痉挛,让她用手赶紧捂住了嘴。

    而下一刻,暗红色的血就顺着牡丹的指缝丝丝缕缕的流了下来

    顺着她那苍白的藕臂,染红了浅姜色的衣衫。

    牡丹缓缓的拿开了手,呆呆的望着满手的血红。她记得后来嚣阳偷偷告诉过她,她的丹毒,让吕洞宾解了,而且,吕洞宾还差点为此陷入幻境出不来。

    可如今,这丹毒为什么又突然发作了呢?难道,油尽灯枯,逐渐死亡的意思,是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连带着平日里的五劳七伤都要找回来吗?

    若真是如此,她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她自己是否要选择一个好的自杀方式结束这场折磨了。

    刺目的血红打断了吕洞宾的胡思乱想,看着她吐血的那一刻,吕洞宾立刻将所有的想法抛诸脑后,连忙上前扶住了牡丹的身子。那扶着她的双臂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慌乱还是因为害怕。

    他慌乱的是,他从未想到他们重逢的一幕会出现如此的意外。

    而害怕的是,她会因此离他而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吕洞宾,牡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的,可是下一秒,身体的疼痛感就让她彻底晕倒在了吕洞宾的怀里。

    吕洞宾见情况不好,也不耽搁,连忙抱起牡丹朝着屋子里冲去。

    进屋后,他三下五除二的将床上的被褥推到了里面。然后将牡丹放在床上摆好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也顺势上来坐在她的身后。待一切准备停当,吕洞宾立刻调动真气,为她疗伤。

    其实,真气入体之前,吕洞宾仅仅以为她是受了些伤。

    可就当他的真气缓缓游走在她周身之时,吕洞宾才发现,这女仙的身体状况竟比他想象中的糟糕的多。如此情形,若非要用词来形容,最恰当的莫过于油尽灯枯。

    并且,更让吕洞宾惊讶的是,这女仙竟然没有仙元!

    她明明是仙体,为何会没有仙元?这让吕洞宾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是这次大战时受伤打碎了仙元吗?可是若说受伤,仙元即使破碎,也不应该一点痕迹都没有啊。而这女仙的情形,明显是气海中空空如也,连仙元的一点碎渣都没有。

    女仙的这种情形,是吕洞宾得道这些年中从未遇见过的。

    牡丹的情况,让吕洞宾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对于吕洞宾来说,受了多重的伤,都不算棘手,可唯独没有仙元这一条,目前却是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没有仙元,就代表着她只能油尽灯枯等死。

    没有仙元,即使他为她日日输送灵力,也只能维持一时,因为没有仙元的身体,根本储存不了灵力。

    这,可怎么办才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疗伤的过程中,吕洞宾竟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他体内的太阴真气似乎对这女仙格外亲近。

    起初,他本来是想用纯阳真气替她疗伤的。可奇怪的是,还没等他调动纯阳真气,他体内的太阴真气却突然窜了出来,并源源不断的渡入她的体内。吕洞宾见此,遂也没太纠结,只当是一个意外,遂继续为她疗伤。

    几个周天结束,当吕洞宾感到她的体内灵力充盈的时候,便收回功法。待着一切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吕洞宾功法的突然抽离,让失去支撑的牡丹向后倒去,并顺势倒在了吕洞宾的怀里。

    而吕洞宾则是稳稳的接住她,让她就这么靠在他的怀中,头微微的枕在他的肩窝处。

    美人入怀,应该算是吕洞宾近日的夙愿,可奇怪的是,当这女仙真正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那前一阵子旖旎幻想的心思,却在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吕洞宾用手轻轻的摩挲着牡丹额头上的疤痕,嗅着她天生特殊的香气。心中隐隐泛着疼意。

    这个女人,真的让他心疼,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他很熟悉,但是他多次遍寻记忆,却仍旧一无所获。

    在这一刻,吕洞宾竟然想,就这么静静的相拥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也挺好......

    牡丹虽然昏迷,但是微弱的意识能让她感觉到吕洞宾在运功施救,包括最后倒在他的怀中的那一刻,也是有些许贪恋他的温度的。

    那属于男子的独特的热度,可以扫除百花殿里的一切清寒。让她心甘情愿沉沦在此,久久不愿醒来。

    但是,再美的梦也终会醒,当牡丹的意识逐渐恢复,她便缓缓的睁开眼睛,凝望着头上的男子。这,就是她几生几世的执着啊。

    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能看到他那青色的胡茬,能熨帖着他滚烫的温度。

    他一切的一切,让此时此刻无比的真实,却又幸福的不真实。

    牡丹仔细思量她这一路走来,除了在桃芷山幻境中,其余时候似乎很少有机会能与吕洞宾这么平静的待在一起,要说次数嘛,十个手指头,应是数的过来的。

    不过,当初抹掉他的记忆,为的是让他在自己死的时候不痛苦,断了她这情劫与他的联系,而如今这般,吕洞宾又重新爱上她,她便不能在心软了。

    想到这里,牡丹缓缓的从他怀中起来,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并顺势走到床下。孤男寡女两个人就这么在床上坐着,也是十分的不妥。

    看见牡丹如此,吕洞宾也立刻意识到场面有些尴尬,第一次见面,就抱着人家这么久,当真是唐突了佳人。遂也急忙下床,慌忙解释道

    “在下纯阳帝君吕洞宾,是你对面的邻居,刚才实属一时情急,吕某救人心切,才有所唐突,还望仙子莫要见怪”

    吕洞宾那不知所措急于解释的样子,当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看的牡丹心里一阵酸涩。

    牡丹调整了一下情绪,想要福身行礼

    “多谢纯阳帝君相救之恩”

    见牡丹如此,吕洞宾连忙拉住她下福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信誓旦旦地道

    “仙子不必如此,吕某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倒是仙子这身子,以后我每日来帮仙子渡一些法力,即便没有仙元,也可勉强度日,至于仙元,吕某再寻他法”

    吕洞宾目光灼灼,看的牡丹一阵心慌。因为牡丹明白,他要是再说几句,估计自己又要陷入他的情网之中了。

    思及此处,牡丹收敛面容,不含情绪的说道

    “今日相救之恩,小仙无以为报,小仙这身子什么情况,自己很清楚,以后就不劳帝君费心了,今日天色已晚,我送送帝君”

    说着,便打开房门,缓步朝着百花殿大门走去。

    吕洞宾见此,心知时辰已晚,自己一个大男人待在女仙的寝殿甚是不妥,当即抓起扇子,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牡丹的身边,微笑着说道

    “敢问仙子芳名,以后我见你也总不能仙子仙子的叫吧,太生疏了”

    牡丹没有理他,继续低头往前走。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你总有熟悉感。可是我遍寻记忆,却一无所获。如果我们没见过,那这熟悉感,应该是来自于我神魂深处吧。”

    吕洞宾说完,牡丹的身体明显一僵,却也没有搭茬。

    见牡丹不说话,他绕道牡丹的前头,一边倒着走一边甩着扇子说道

    “你这百花殿当真是天庭的一景啊,若不是我知道咱们在天庭,我还以为此时来到了哪处美轮美奂天地秘境了呢,只可惜,景已入秋。要是春日夏日则更好些。”

    牡丹没有抬头,径直绕开了他,朝着门口走去

    见此,吕洞宾仍然不死心,他需得知道,这女仙到底是不是与韩湘子情投意合。遂加快两步,又跑到牡丹的面前

    “这位仙子,你今日病发,要不要我回去告诉你的仙侣一声,晚上让他过来照顾你”

    吕洞宾此举,虽是试探,但他也充满了不安,他很怕牡丹说出令他伤心绝望的话,他怕那个答案。

    听到吕洞宾说“仙侣”时,牡丹心中便咯噔一下,方知他是误会了韩湘子与她之间的关系。

    韩湘子,如此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又对她以诚相待,如今她又如何能污了他的名声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停下了脚步。郑重其事的对吕洞宾说道

    “帝君,您所说的仙侣可是指韩上仙?若您如此想,小仙告诉您,我与韩上仙,并非仙侣。小仙受伤至此,多亏韩上仙多方照顾,还请帝君莫要妄加揣测!”

    牡丹的语气虽有些生硬,但这答案却让吕洞宾心里有了底,知道这女仙不是韩湘子的仙侣,那么他追求她,自然也顺利成章。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也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就当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牡丹拉开了百花殿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天色不早,帝君请回府,小仙容颜尽毁,就不出去吓人了。”

    见已到了门口,吕洞宾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道理,不过不知道她的名字,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遂说道

    “仙子,吕某还不知道仙子的名字呢,咱们是邻居,知道名字称呼起来也方便,你以后也别叫我帝君了,太生分,叫我吕洞宾就行”

    失忆的吕洞宾话是真多,也是真缠人,这让牡丹不禁想到了他第一次来天庭赴蟠桃宴,那一副登徒子的样子。同样的没话找话,同样的十分缠人......

    想到此,牡丹皱了皱眉,说道

    “帝君,名字只是个代号,不甚重要”

    牡丹说完,吕洞宾心知他今天估计是问不出她的名字的。不过他也不想天天叫她仙子,既然她不说,不如由他来起一个名字。

    想着,吕洞宾驻足而立,抱着肩膀,右手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他的额头,细细的上下打量着牡丹。这种打量,看的牡丹一阵发毛

    “帝君,您是何意?”牡丹有些恼羞成怒

    而吕洞宾则笑着说道

    “既然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了以后方面,我便帮你起个名字。我观你原身是一株白色牡丹,以后我就叫你牡丹可好......”

    牡丹.......

    牡丹二字,从他的口中说出,饱含着柔情与期望,这让牡丹本就酸涩的心底更加难受,一时间竟呆愣在了原地。

    见牡丹不说话,吕洞宾以为她同意了。遂笑着说道

    “那,牡丹,以后我就叫你牡丹了。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不过,你头上的花簪,好像掉了一瓣,需要我帮你修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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