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跪着一心想为家人报仇的倔强少年,那孤注一掷坚定不移的心让须尽欢神情有些恍惚,她仔细回想了想自己从小长到大,貌似除了当成吉祥物被家族供着,好似从来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滋味,她的娘亲自从生下她后因为云游道士的一番预言在府里的地位变得无人可以撼动,自打生下她后须夫人不再祈求丈夫的回心转意,而是一心扑在自己的美貌上,只要有空就会带着下人回到当初遇见狐狸的山上小住,期待自己可以再次和梦里的狐仙相遇,却不知道从她生下来后狐狸报恩就已经结束了。

    而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则是对自己敬畏又恐惧,复杂的感情里没有一丝是父女感情,须老爷在须尽欢出生后没有再娶过小妾,生怕惹了自己的夫人不高兴,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没有了,须夫人见过这世间最美的容颜后怎会还去为须老爷拈酸吃醋,如今留在须府里的不过是须夫人的一具空壳罢了,她的心早已跟着梦里的狐仙飞走了。

    父亲不疼娘亲不爱的,须尽欢就在这个冷漠扭曲的家庭里,身高不似正常小孩一日比一日高,这让须老爷更加坚定了须尽欢不是常人的定论。

    须尽欢去母亲的房间很多次,须夫人日日见不到心爱的狐狸,每次须尽欢来寻须夫人但次次都不得笑脸,看着与梦中人相似的面容,须夫人把爱而不得的怒火发泄在了几岁的须尽欢身上,那尖锐刺耳的诅咒声让须尽欢耳鸣头疼,时隔今日那些话还是会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夹杂着怨恨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生下你我怎么会见不到他?他一定是怪我生了孩子容颜老去,怪我不再美丽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你根本就不是人,哪有孩子不吃母乳几日就长大?而你这个妖怪怎么能长了一张他的脸呢?你根本就不能代替他啊,他为何不再见我呢。。。”在这一天她才知道自己不是人的事实,须夫人疯癫嘴里说着胡话,所有人都说须夫人是产后抑郁了,只有她知道那并不是须夫人在胡言乱语,她感觉得到那些都是须夫人的真心话。

    对于没有体验过亲情,须尽欢并不觉得从人的身份转换成妖有多么难以接受,就是在她得知真相的第二天须老爷为了自己夫人情绪稳定将须尽欢送走远离了众人,她和奶娘来到了湖心小筑,在湖心小筑的日子,她每一天都在数着日子期待着父母可以来看一看她,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慢慢她不再期待了。

    随着她渐渐长大,她的面庞越发肖似须夫人日思夜想的狐仙,哪怕须老爷和须夫人已经黑发生白发,皱纹爬上了他们脸颊,她还是犹如妙龄少女般年轻美丽,在须夫人即将离开人世前,须夫人病重被须老爷命人抬着来到湖心小筑,须老爷觉得有必要让须尽欢亲手送须夫人离去,他怕须尽欢对幼时须夫人的所为耿耿于怀,转而报复在须家身上,希望此举能让须尽欢气消。

    在见到须尽欢的那一刻,病重撑着一口气的须夫人看到日思夜想的容颜后终于微笑着离开了人世,她高兴于终于见到了日夜盼望的容颜,死之前甚至都没有认出站在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女儿须尽欢,这是须尽欢对身处在这个人世第一次没有了留恋的念头。

    须老爷更是让全家上下对须尽欢隐瞒了自己的死讯,明明须尽欢作为须家嫡女却毫无存在感,须府众人只知道湖心小筑住着一位能够让须家蒸蒸日上的人,其他的他们却一概不知。

    须尽欢低头望向宣仪拉着自己裙摆的手,眼里闪过的情绪千回百转,须尽欢站起身,宣仪的手无力的看着她的裙子从自己指尖溜走,他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

    须尽欢离去前没有回头,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好,我收你为徒,但你出去不可对别人说起我的任何事,否则我就收回你身上我教授的一切。”

    宣仪本已做好打算,如果须尽欢这次不同意他就对她死缠烂打,直到她同意收他为徒为止,没想到天降大喜须尽欢竟然答应了,宣仪高兴的对着须尽欢消失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激动的念叨着:“徒儿定谨遵师傅教诲。”

    那日起宣仪从一位养伤的客人变成了湖心小筑的小厮,须尽欢对着宣仪各种刁难,但宣仪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或者阳奉阴违,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须尽欢并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双亲甘愿忍受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苦难,她一再试探着,等待着宣仪露出不耐烦的那一天。

    “去把我的药房收拾了,里面的药方全部给我拿到太阳下晾晒,这几天不停下雨,说不定都发霉了。”

    “去把我锻造房的武器拿出来擦拭干净,记住别让血滴上去了,那些兵器全部是我在外面寻回的神兵利刃,都有灵性的,若是你和兵器双方看上眼滴血上去,它就会认主的。”

    “去后山生存五天,期间不许带任何吃食,一切所需就地取材,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按照我的话去做,我就将你赶出湖心小筑。”

    须尽欢的话宣仪一字一句细细琢磨着,她交代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让须尽欢满意,如果说之前晒药方和收拾锻造房让宣仪认识了很多可以紧急救命的草药,锻造房让他挑选出了属于自己趁手兵器的话,那么野外生存的五天,则是让他见识到了自己的极限。

    湖心小筑的范围并不小,除了须尽欢居住的房屋紧挨着一座湖,房屋后面是一片绵延的山脉,只是作为妖的她被结界封在了湖心小筑的范围里,并不能真正去那山林之中,知道凶险还是因为玉龙有一次去深山里回来带着伤,以玉龙的能力都负伤,那作为普通人的宣仪去了大概率不会好过。

    须尽欢每天都会站在树顶上看着远处深山里传出的野兽的嚎叫和乱飞的禽鸟,默默一站就是一天,然后晚上回去也没停歇,脑海里回想着宣仪的身高,替他缝制着舒适的衣裳,作为他能够平安从后山回来的奖励。

    在第五天须尽欢在树上看着野兽在林子里狂奔,而一抹身影不疾不徐的走进了须尽欢的视线,宣仪很早就注意到自己的师傅那别扭的关心,他在深山里和野兽厮杀时总能感受到一道带着关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知道那视线一定是属于须尽欢的。

    如今他活着回来,他想给须尽欢分享自己的喜悦,分享自己在这五天里是如何将他教给她的东西学以致用,他没有辜负她的苦心,哪怕这份苦心很是隐蔽且不容易发现。

    宣仪走到须尽欢站立的树下,用手做话筒状对上面的须尽欢大喊着:“师傅我回来了!”

    这句话像是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喊过后的宣仪腿脚一软向地面滑落,须尽欢见状闪身到宣仪面前将他一把扶住,担忧的目光将宣仪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发现他只是睡着了,须尽欢无奈的摇摇头,将他扶进了屋子,替他盖好被子。

    “看在你这几天这么辛苦的份上,今天由我下厨吧,话说鸡蛋炒青椒是不是把鸡蛋整个放进去?”须尽欢嘀咕着进了厨房。

    宣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觉格外让他安心,待宣仪醒来时是被一阵香味给唤醒的,宣仪迷糊间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而肚子也在这个时候打起了鼓,宣仪走出屋子,发现从没下过厨的须尽欢此刻手里端着汤进来,须尽欢见宣仪醒了,忙招呼道:“快来吃饭吧。”

    宣仪受宠若惊的坐在摆满了菜肴的桌旁,须尽欢有些期待他的反应,催促道:“尝尝吧,看看味道怎么样?”

    第一口宣仪感觉看到了父母亲在向自己招手,第二口就已经看到黑白无常来找他了,宣仪古怪又形容不了的表情让须尽欢内心很是好奇,拿起筷子夹了一些放进了自己嘴里。

    “别——”可惜宣仪的手伸出去还是没能阻止住,须尽欢泪流满面的感叹:“我好像看到了极乐世界。”

    最终还是宣仪重新做了几个小菜,这才让填饱了两个人的五脏庙,饭后宣仪将碗筷收拾妥当,须尽欢回到房里将一叠衣物递给宣仪,祝福他道:“恭喜你平安回来,这是给你的奖励。”

    宣仪双手接过,展开一看是一件月白色长袍,只是针脚粗糙的让宣仪怀疑的看向须尽欢,须尽欢面露尴尬的狡辩:“那是我从我库房随意找的一件,可不是我做得,你别多想。”

    须尽欢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假,独自一人住库房怎么会有翻出男人穿的衣袍,衣服一看就是新的,眼不瞎都能知道须尽欢在说谎话,须尽欢红着脸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脚步不似平日那么平稳,宣仪对此心领神会,对他人的关心他心存感激。

    将手里的衣服贴近自己的胸口,闻着上面若有似无的香气,宣仪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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