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里别扭,我没扔那条裙子。

    裙子有什么错?

    被拼凑起来,贴上售价高昂的标签,再被打包,被送到另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手里,甚至还要面临被随便塞进垃圾桶的命运。

    何其无辜。

    我把这条价格相当于我两个月工资的礼裙塞进衣柜的角落,我的衣柜只剩这个角落了,委屈它和一堆大路货待在一起。

    “哐当”,我拉上衣柜门。

    这天之后我变得提防,依照这类人的惯常作风,一条突如其来的裙子只会是开始,接下来会是什么?项链?包包?

    以她的审美为你置办从头到脚的装点,意图就在于,她不希望你给她丢脸。

    我可太熟悉这种思路了。

    不由得让我想起我的妈妈。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为我考虑过了,似乎一旦我不按她设计的方式生活,我的人生就会完蛋。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在隔天我收到了第二份礼物,同样是钟伯庸转交的。

    是项链。

    冰冷、沉重又熠熠闪光的蓝钻项链。

    拇指大的蓝色钻石镶嵌在正中央,周围众星捧月般环绕着一圈银色细钻。

    这条项链悬在我脖子上,我两胸之间的位置被凉意烙下一块。

    我随即摘了它。

    和项链一起送来的还有同款的蓝钻长链耳环。

    然后是手包。

    最后是一双鞋。

    黑色水钻高跟鞋,在知道我尺码的前提下,这双鞋比我的脚小了半寸。

    那半寸卡在我的脚拇指位置,能穿,但会痛。

    我深深知道,这半寸是敲打和警告。

    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两天的时候,我收到了所有礼物,心说也该来了,就算不来,在乔冬海画展开幕当天我也会见到她。

    画展开幕前最忙的时候,艾米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有点事要跟我说。

    “给你放半天假,你去吧。”艾米倚着办公桌跟我说。

    我错愕:“什么?”

    艾米说:“没关系的,杜馆长跟我说过了,你下午去忙吧,馆里的活就不用管了。”

    我正奇怪着,电话响了,钟伯庸打来的,说车子已经到了门口。

    我问:“小钟怎么回事?”

    钟伯庸说:“夫人说要请陈小姐吃饭。”

    我抿唇:“所以我一定要去?”

    “陈小姐,我在门口等你。”钟伯庸说。

    我听笑了,说什么可以拒绝,工作给我推了,车子也准备好了,这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

    我拿上自己的东西走去大门口。

    今天没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冷风刮脸。

    钟伯庸站在车前对我示意,我眯眼看他。

    走近一瞧,钟伯庸今天也有哪儿不一样。打了领带,用了领带夹,西装领子上还别了个R型的金属胸针。

    我玩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正式?挨训了?”

    钟伯庸脸一僵。

    被我说中了?

    我直叹不可思议。

    这位杜女士怕不是有什么强迫症吧?那我今天这身优衣库打折摇粒绒的造型会把她吓得背过气去吗?

    思索片刻,我说:“小钟,要不你先送我回去换身衣服?”

    钟伯庸:“夫人预约的造型师已经在等着了。”

    我问:“你这几天送过来的东西不就是现在让我穿的?”

    “夫人说那些只是送给陈小姐的见面礼。”

    “今天不用穿?”

    “夫人说今天另有准备。”

    夫人说夫人说。

    我压着脾气:“夫人还说了什么你通通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下车。”

    钟伯庸擦着额头冷汗:“夫人说如果陈小姐实在很紧张的话就提前告诉她……”

    “什么?”

    “告诉陈小姐,她是好人。”

    我给听乐了。

    “知道我会紧张还搞得让我更紧张,小钟,你的这位夫人真是什么好人吗?”

    小钟装聋。

    我也不想再为难他,他只是中间传话的,马上就要见到本尊了,为难一个传话的也没什么意思。

    可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个马上足足用了六个小时。

    第一个小时,在车上。

    钟伯庸说要开车去造型师那里,开了足足一小时的车,我怀疑他是不是收了黑心钱要绑架我,手机上紧急呼叫号码准备随时拨出,然后到了。

    到了一家高级美容院,接下来的四个小时我全程在这度过。

    在精油SPA浴的揉搓中,我对杜女士的最后一丝恐惧变成了手臂上的泡沫,一吹,就破了。

    两手搭在浴池边缘,我发自肺腑地说了声:“啊好饿。”

    身边的工作人员马上贴心地说:“陈小姐,我们无偿为每位VIP客户提供下午茶服务,您看您要不要吃一点呢?”

    看看,什么叫专业。

    我说:“不用了!请快快结束吧。”

    全身清洁按摩完才轮到做造型,服装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我换上为我量身准备的白色礼裙,造型师把我的中长发拿卷发棒夹成了侧分蛋卷头,又给我化了一个清纯可爱的妆容。

    我看着镜子,我感觉很不好,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像一只被拔毛洗净、腌制入味再又被装点得花枝招展的纯洁火鸡。

    这位杜女士恐怕有些变态的控制欲,如果这是她希望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方式,这次我满足她。

    踩着还算合脚的高跟鞋从美容院出来,在院子前的石子路上我不小心别了下脚。

    回头瞪了眼那恨不得两米长的细高跟,我决定把这笔账狠狠算在罗兰头上。

    钟伯庸原本倚在车前面,我一路带着杀气走过去,他立马站直了。

    我说:“下一站是要去见她了吧?”

    “是的,陈小姐。”

    “给我开车,最快的速度开!”

    靠在座位里,我摸着白色披肩上的毛,不知道是水貂毛还是兔毛,应该是水貂毛吧,更贵。

    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

    她对我满意吗?

    如果依然不满意,她会怎么做呢?

    我紧握手机,一开始是想告诉罗兰这件事的,现在不想了。

    经过四小时的发酵,我想明白一件事。

    或许这位杜女士也在害怕我,所以提前放出这么多花招,无非是在向我展示她的财力、权力以及她对我的不满意。

    她不知道她的儿子罗兰,为什么会突然跟这样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女人结婚,甚至连我现在的工作都是从罗兰指缝里漏来的。

    我图什么?

    我图他的钱吗?

    我图他背后这个庞大财团的权力吗?

    她不知道,所以试探我。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我认为自己应该放松一些。

    她尽管试探下去,也许她会发现什么,也许她会认为是我在装。

    我只怕她最后会看到一片空,因为我对罗兰一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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