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布莱克是个很古怪的人,伊迪丝这么想。

    仿佛在她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和詹姆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公子哥在恶作剧上总是有相似的见解。

    但是在面对除了詹姆以外的人,他的忍耐力就大大丧失了,仿佛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就像他提到的那样,他一开始以为伊迪丝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方脑袋”赫奇帕奇,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吝啬于给她过多的脸色。

    伊迪丝本身也不在乎,他是詹姆的朋友,并不代表也是她的朋友。

    除了在夏令营时期,她为他的解围而感激之外,伊迪丝也只把西里斯·布莱克当作是认识的同校同学。

    结果现在,当他得知伊迪丝是一个敢于夜间闯禁林的“破坏份子”以后,突然就认为她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但伊迪丝敬谢不敏。

    接下来几个钟头就这么过去了。

    西里斯把所有木架子上的巴波块茎都搬下来放在可供操作的桌面上,又在伊迪丝的指挥下拖干净石板地,清理大桌子上的各式器具。

    伊迪丝则把这些黑黝黝黏糊糊的大鼓包挨个挤干净,把脓液收集到擦拭干净的玻璃瓶里,再用木塞堵住,以防被谁不小心碰倒。

    但是久而久之,西里斯像是试图找出一些和詹姆相处的自在感,做出了很多没有必要,但是相当影响进度的事情。

    比如把第三温室里的所有龙皮手套都藏起来一只。

    “你究竟在干什么?”伊迪丝不悦地问。

    “给自己找乐子,”他吭哧吭哧地笑,“等到下一堂课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所有手套都只剩下左手!”他爆发出一阵逗乐的大笑。

    他诡异的幽默感使行为变得不那么混账,但依然很傻。

    伊迪丝忍不住想到生命中另几个经常打交道的男孩:奥斯顿?要他花时间把一个个不配对的手套藏起来,他或许宁愿多看几页书;

    维特尼斯?那些龙皮手套不仅会好好地并排挂在那里,在课堂上,他甚至会体贴地留在最后才去拿手套。

    相差一两岁对于男孩来说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吗?也不尽然,伊迪丝想到他们的同龄朋友群,还有一个比旁人都要成熟稳重不少的家伙。

    “莱姆斯最近怎么样?”她惊讶自己竟然问出了口。

    西里斯的笑容荡然无存:“还好,你问他是什么意思?”

    伊迪丝有些惊奇地发现他的反应很古怪,就像她问到了一个不能触及的话题,可莱姆斯·卢平的确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面了。

    难道他的妈妈病得这样重?

    “我只是想到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伊迪丝说,“听说他的——”

    “他的爸爸生病了,是啊。”

    “——妈妈生病了。”

    西里斯发出同情的声音:“对,他的爸爸妈妈都生病了。”

    这种临时更改的理由很难站得住脚,不过他惯有种狡猾的魅力,因为他常用这种方式说服教授们相信他是无辜的。

    “真遗憾。”

    伊迪丝有点恼火,她认为西里斯是在用显而易见的谎言搪塞她,以防止她再探听莱姆斯的秘密或什么的,可她才不会这么做!

    摆在桌面上的那些巴波块茎都已经是被挤过的状态了,所有黏糊糊的、闪闪发亮的大肿包都扁了下去,这也说明他们今天的禁闭总算结束了。

    伊迪丝松了一口气,她一边在温室里走来走去,寻找被藏起来的手套,一边对西里斯说:“今天结束了!你可以先离开了。”

    西里斯没动弹,仿佛没能见到其他人被失踪的手套折磨,但看见她被困扰也是一大乐趣。

    “好,我待会儿就走。”他敷衍道,支起下巴坐在了温室门口。

    伊迪丝凭借合理的记忆力找出了大部分的手套,把它们挨个配对重新挂在了门口的地方,可还有一只黑色的怎么也找不到。

    仔细回忆一下,就是西里斯刚刚曾经穿戴过的那对。

    “你刚刚戴的手套去哪里了?”伊迪丝问。

    “温室里吧。”他乐不可支地回答。

    伊迪丝猛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直视他闪闪发亮的黑眼睛。

    “听着,这一点儿也不有趣。你知道斯普劳特教授平时有多忙吗?如果下节课还得让她抽出时间来操心找手套的事情,那她一定更没时间休息了。”

    他顿时露出不起劲的神情,咕哝了一句“假正经”,但也没有起身帮她一起找,只是懒洋洋地把头靠在门框上,说道:“大概和我的外套在一起。”

    他的外套刚刚被伊迪丝放在哪儿了?就在他急于摆脱脓液的时候——大概是随手一放,放在了就近的木台子上,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伊迪丝有些疑惑,好在她只是遵循找东西的一贯方法——低头和抬头找了一圈,就发现了那件长袍外套皱成一团地蜷在地上,离一棵高高的、枝繁叶茂的树只有几英尺远。

    那棵树似乎在朝外套探下身去,长长的卷须耷拉着,在树干周边的土壤上松松垮垮地缠绕着。

    她循着一株蕨草枝叶看过去,在那团外套中间也发现了两只黑色的手套。

    “把外套也给我拿过来吧。”西里斯说。

    伊迪丝跨了两步,准备弯下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这话。她蓦然回头,两只手叉在腰间。

    “有点粗鲁啊,你。”她说,“你的请呢?”

    他摇摇头,撑着台面从桌上一跃而下:“你的要求也太多了,还是我自己来拿吧。”

    伊迪丝不置可否,伸手准确无误地只抓住了两只手套。

    那棵距离最近的高高的树忽然绷紧了,拉直了。绳索般的卷须都在抖动。

    下一秒,两根蛇一般的卷须朝她缠来。

    “啊?”她失声尖叫,恐惧得全身动弹不得,“怎么回事?”

    卷须缠住了她的腰。

    “放开!”伊迪丝喊道,一只手紧紧攥着手套,另一只手使劲拽着卷须。

    卷须毫不放松,一点点地把她缠得更紧。

    “西里斯?”她下意识地呼喊在场的另一个人,“西里斯!”

    伊迪丝拼命扭动着,然后使劲往前挣脱。但卷须毫不放松,尽管并不挤压她,也不想把她勒死或把她拉回去。

    但就是不放松。

    它们贴在她的胳膊和小腿的皮肤上,暖呼呼、湿漉漉的,像动物的胳膊,一点不像植物。

    伊迪丝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往前一挣。

    起了点作用,但只是让她一骨碌滚到了地上,卷须仍然毫不放松。

    但她发现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脚腕。

    伊迪丝抬头一看,发现正是瞪圆了眼的西里斯。

    “快帮帮我!”她喊出声来,心跳犹如雷鸣。

    “有点粗鲁啊,你。”他说,“你的请呢?”

    卷须收紧了,伊迪丝感到它们在圈紧自己的腰,企图把她的午饭勒出来。

    但她忽然涨红了脸,闷不做声地重新挣扎起来,扭过脸去不看他。

    西里斯叹了口气,解开袖口上的纽扣,露出两条坚硬的手臂,轻轻一跨就越过了倒在地上的伊迪丝和满地的藤蔓,直接朝着栽种植物的土壤培育箱而跑去。

    伊迪丝目瞪口呆。

    “小心!”她看见一株挥舞起来的卷须袭向他的后背,不由失声提醒道。

    他往前一扑,不但躲过了卷须的袭击,还成功把植物的根部搂进怀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伊迪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里斯把裸/露在外的植物根部搂在怀里,用手指搔动着它的树干和树根。

    这株植物开始颤抖起来,就像真正被搔到了痒痒的地方,树干、树叶和卷须都开始不住地战栗,舒缓,并且放开了伊迪丝。

    她赶紧挣脱了剩下的卷须,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远。

    植物在西里斯的逗弄下“笑”得花枝乱颤,很快就收拢了自己所有的枝叶和藤蔓,老老实实地重新扎根回了那堆土壤之中。

    这时伊迪丝才发现,原来它的高度并不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样伟岸。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伊迪丝问,“你怎么知道该怎么对付它?我们三年级都还没有学到这个知识!”

    “如果能有一句谢谢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西里斯耸肩微笑,颇有胆识地在原地穿上了他的长袍外套,也把最后的黑色龙皮手套还给了伊迪丝。

    伊迪丝的手指摩挲着有些破旧的粗糙手套,感到一阵愧疚和劫后余生的怦怦心跳。

    “谢——”

    “老实说,在你来之前,我就被它捆过一次了,”西里斯笑得十分得意,“碰巧发现了这个方法。我本来以为以你的位置一辈子都不会靠近它,没想到你恰好把我的外套扔到它的附近。”

    所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外套被植物卷走扔在地上,然后不动声色地示意她去帮他拿外套或是手套,好让伊迪丝也被这株植物捆一次?

    “你真是个混蛋。”

    伊迪丝因挫败而满脸通红,不敢相信她在几秒钟前还对他升起了愧疚心。

    “不用谢,”他一手扒着头发,一手把单只黑色龙皮手套扔进了培育箱的土壤里,坏笑起来,“我现在要走了,再见!‘方脑袋’!”

    伊迪丝不可置信地举起手里唯一一只手套——她以为他递来的是一对!

    可西里斯已经二话不说从半开的窗户里跳了出去,大笑着离开了温室。

    在十一月的灰色黄昏里,使人陶醉的暖暖西风吹过人烟稀少的村庄街道,犹如吹奏着一曲古典优雅的小调,在三把扫帚的窗户外缭绕不绝。

    大多学生都已经回到了城堡,准备换好万圣服装参加今晚的宴会了,但闹哄哄的小酒馆里还有三个明显的学生身影。

    “你知道黄油啤酒是不能喝醉的,对吧?”奥斯顿谨慎地问。

    伊迪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回应,默不作声地又向罗斯默塔女士要了一瓶加热的黄油啤酒。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宝拉有些着急,“你的头发里全是泥,还有你的外套也破破烂烂的……”

    “没什么,”伊迪丝说,把两个纳特放在桌上递给了罗斯默塔女士,“就当做是我的万圣节套装吧,走,我们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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