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向来不曾有过的沉睡中、从最深沉的黑夜中醒转来了。

    莱姆斯竭力睁眼,很久才能睁开。他第一眼见到的是一片陌生的,苍白的天花板,慢慢放眼环顾四周,见到一个色调暗沉,家具老旧的房间。

    他——躺在一条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散发海盐与鼠尾草气息的毯子,身侧的坐垫凹陷着,仍有余温。

    茶几和地毯上的酒瓶、酒杯和散落的玻璃碎片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收音机静静地躺在沙发一侧的矮圆桌上,没有启动,也没有橙色的灯光。

    这是梦,应该是梦。梦中环境清晰鲜明,也只是因为他的迷离失神。

    ——然而,窗外曙色鲜明,阳光亮得刺眼。楼下传来满街隆隆不绝的轿车行驶声,喧嚣嘈杂的人语声。

    房间的另一个方向,深棕色的门板后,淋浴喷头发出嘶嘶声。随即传来旋动淋浴把手的吱吱声,嵌在墙壁里的水管呻/吟着,咕咕隆隆如同火车经过。

    这时莱姆斯才知道并非在梦中,而是完全清醒着。他不自主地抬起身来,想弄清楚一切。

    浴室门开了,伊迪丝身上蒸汽腾腾,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还穿着昨天夜里的无袖背心和牛仔长裤。

    一切象闪电一般迅速地来到莱姆斯的意识里。

    “啊,你醒了。”伊迪丝高兴地说,她一边擦拭海藻般丰厚的湿发,一边朝莱姆斯走来,“你睡得好吗?”

    莱姆斯闻到了海盐与鼠尾草的气味——不,不是从毯子上传来的,新鲜的、湿润的气息,是——伊迪丝。

    她一步步走近,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无力地倒回沙发。

    莱姆斯呆呆地躺在沙发上,浑身瑟瑟发抖。悲哀,惭愧,内疚,愤怒,窃喜,困惑?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伊迪丝便掀开头上的毛巾,继续说道:“昨天夜里很难熬吧?我们把剩下的威士忌都喝光了——似乎还有两瓶黄油啤酒,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昨天夜里……我们,我们喝光了酒……然后……”

    他忽然失去了勇气,就像他回到四岁那年的某天,胸膛上的狰狞咬痕改变了生活的一切。

    他想说,那是一场意外、一阵迷醉,是两个头脑昏乱的人一时入魔。

    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关,理智和渴望在他混沌的大脑里交织。一时间,莱姆斯不敢开口,只怕造成任何比昨晚更严重的后果。

    “你不记得了?”

    伊迪丝继续用毛巾擦拭头发,随后又忽然停下,眯起眼睛望着他,像在研究一份天文星象图,仿佛誓要找出藏在里面的土星,不禁使他羞愧至极。

    “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她又问了一遍。

    “我——”

    “你吻了我!”

    像飞天扫帚载着他来到离地一千英尺的高空,然后以垂直的形态疾驰而下。

    莱姆斯微弱地顿了顿,“只是亲吻?”

    一股恼人的、持续不断的高热让伊迪丝的脸颊、脖子和前额刺痛不已,她强迫自己整理词句,思考该如何回答。

    渐渐地,关于昨夜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明晰……他前倾上身,凝视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深沉的、压抑着的情绪……滚动的喉结……温暖、探索的双唇……她的体内翻搅,变成了熔化的铁液。

    她忽然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止一个亲吻——不过——是啊,”伊迪丝清了清嗓子,“还能有什么?”

    没等他回答,靠近浴室的另一扇门被打开了。宝拉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来。

    “啊!迪,你用完浴室了?”她打了个呵欠,“接下来轮到我了。”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说:“早上好,莱姆斯。”然后,她钻进了浴室。

    下一秒,从浴室里传来她的叫声。

    “啊——奥斯顿!你只有海洋味的洗发水和肥皂吗?”

    “是啊!抱歉啦!”奥斯顿的声音则出现在厨房的方向,他穿着天蓝色的花边围裙,在转角处露出脑袋,对伊迪丝和莱姆斯笑了笑,“早上好,马上可以吃早餐。”随后,他又缩了回去。

    伊迪丝回过头,“奥斯顿真好,他还借给我们用浴室——你也需要冲个澡——非常需要。”她重复道,随即小声咕哝着:“不知道宝拉和奥斯顿昨天夜里是怎么忍受我们的。”

    莱姆斯或许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但他依旧选择向她求证。

    “昨天夜里,只有我睡在沙发上吗?”

    “当然不,奥斯顿和你一起。”她说,“我和宝拉睡在里面唯一的床上。很抱歉,不过他们俩给沙发变了形,你没发现沙发比昨天看起来更宽更长了吗?”

    当然发现了,但他还以为……

    不得不说,莱姆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没有不清不楚的冒犯和伤害她——再一次的——而感到微微的放松。

    “一会儿我得去训练,一场正式的比赛过后训练的强度不会太大,所以我应该可以准时离开。”

    伊迪丝看着他说:“你去对角巷买七年级的书了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她耐心等着,莱姆斯却迟迟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视线飘忽,仿佛望着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你还记得昨天夜里你说过什么话吗?”

    伊迪丝的声音仿佛自空旷的远处而来,空灵、充满蛊惑性。

    “记得。”莱姆斯喃喃道。

    他当然记得,他绝不会忘记那句承诺,仿佛自灵魂而发;也不会忘记那些狂乱的吻,仿佛他在弯月之下化身成为狼人——只是他仍然拥有人类的外表。

    “那是承诺,你得遵守承诺。”

    伊迪丝紧紧凝望着他,就像在球场对准了游走球,像在非洲大草原锁定了猎物。

    她一直是顶级猎食者,无论球场上下。

    承诺……没错,伊迪丝最讲究信誉与诚实,假如他选择抵赖会怎样?

    或许他能够很快从这种乱如毛线团的危险关系中脱身,但这也代表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火花,却被他亲手熄灭。如今重燃爱火——他有资格称之为爱吗——重燃火苗,难道他要再一次做出违反想法和理念的行为吗?

    “好。”莱姆斯说。

    现在究竟是作为人类的他在理智思考,还是作为野兽的他在肆意妄为?

    伊迪丝笑了起来。

    “那么,下午五点,你在对角巷等着我。”

    莱姆斯嗯了一声。他低着头,感觉有一只手从他的喉咙伸进去,伸得很深,很深,最终把他的理智和兽性混杂在一起,谁也分不清。

    “早餐时间!”

    奥斯顿突然从转角处出现,用魔杖指挥几大盘香肠、面包和太阳蛋轰隆隆上了桌。

    “没有培根吗?”伊迪丝起身走向餐桌,嘴上抱怨起来。

    “我才搬进来第三天,伊迪丝,不是什么都能想到去置办的。”

    “只是问问呀。”伊迪丝耸耸肩膀。

    这时,宝拉也从浴室里跑了出来,穿着奥斯顿的浴袍和他的拖鞋。

    “噢!太阳蛋!”她叫道,“我爱你,奥斯顿!”

    奥斯顿抓了抓额前的鬈发,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抬头,红着耳朵沉默地坐下了。

    真没礼貌。伊迪丝心想。她说她爱你呀!

    但谁也没在意,宝拉已经开始切开她的太阳蛋,奥斯顿正在给面包抹黄油,如坐针毡地在椅子里变换着坐姿。而莱姆斯则沉默不语地去了浴室。

    伊迪丝仰头喝下杯子里最后的咖啡,轻快地对他们说:“回见!”

    接着,她就用了奥斯顿的飞路粉,在一阵绿色火焰里消失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身处海滩悬崖之上,充满汗水、激情和热血的魁地奇训练场里。

    在她前面,赫罗纳正在清理身上的炉灰。听见身后有响动,她回过头,对于能在这里见到伊迪丝很惊奇。

    “我以为你不用飞路网。”她说,顺便也用清洁咒帮伊迪丝吹掉了灰尘。

    “昨天在朋友家留宿了。”伊迪丝说,“谢谢。”

    赫罗纳的神情忽地变了,那是神秘且暧昧的笑容,就像宝拉昨晚回来时的模样。

    “怎么?”伊迪丝问道。

    “噢,不,没什么。我无意刺探你的隐私。”赫罗纳微微扬眉,解释道,“那么,今天就要宣布预备队的队长了,你有信心吗?”

    “我一直有,赫罗纳,一直走。”伊迪丝微笑着,和她并肩离开房间。

    等待的时间很难捱。预备队的队长一职尽管不能算作正式的职位,但它代表更深层次的意义:这个女孩是预备队里最为杰出的一名运动员。

    而等到这个女孩拥有这个名号以后,距离她参加公开比赛、进入首发名单也就不远了。

    上午的基础训练马马虎虎,守门员霍卡哭了两回,因为她在昨天的比赛里表现平平,放进了一个不该进的球。

    嘉蒂卡也显得心不在焉,她一直想和赫罗纳或伊迪丝聊天——什么话题都行,至少别让她继续焦虑下去。

    但她们俩却目不斜视,专注训练,一句话也不接。

    来到球场的乔凡娜很欣赏这样的状态。

    不过她不得不打断她们。

    “姑娘们,”乔凡娜用羽毛笔敲击着手里的册子,“集合。”

    八秒钟之内,无论是地面上的,还是天空中的队员都到齐了。

    她们举着扫帚——伊迪丝和多维亚怀里还有击球棒——用期盼已久的目光凝视着乔凡娜。

    “经过昨天比赛,我和奥德莉综合了评估和观察,列举出每一个人的每一次精彩时刻——还附有照片,我们请人来拍摄的,如果有人有异议,欢迎来办公室查看。

    “根据联盟比赛对‘杰出球员’的要求和定义,结合我们自己的意见:独秀固然精彩,但作为表率,团结队友的姑娘更加出色。

    “因此,我宣布预备队的队长是——伊迪丝·菲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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