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丝翻出信纸,羽毛笔尖停留在第一行,留下了一团墨。她写下“致”,然后就怔在原地,仿佛有人给了她后脑一棒子。

    “致,莱姆斯。”短暂的停顿后,她接在墨团后写道,“当上预备队队长的第一天无比顺利,队里的姑娘们杰出且富有激情,这正是我所需要的魁地奇精神。

    “首发队将在下个星期迎来与阿普尔比飞箭队的比赛,这是争夺本年度联盟第五名的关键机会,让我们共同祈祷胜利吧。

    “虽然你不能前往观赛现场,但请不要错过下个星期日的《预言家日报》,上面会有比分和精彩时刻的照片抓拍。

    “还有一件事,我很快就要搬出哈特家了。我和宝拉租下了与奥斯顿同楼层的公寓,打算在一个星期内翻修和装扮完毕,等到你圣诞节放假的时候,就可以来我们家做客了。

    “以防你忘记,我把地址附在信尾。另外,请暂时不要把地址告诉其他人,我还没有想好暖房派对的时间,不需要任何没有预约的冒昧拜访。”

    在落款前,伊迪丝又在羊皮纸的角落里留下一串花体字:当月亮升上山顶,每道光芒都带来美梦。

    如果他能注意到的话……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察觉到双颊微热。玛尔斯早已等在书桌旁的枝杈上,见她放下羽毛笔,便立刻跳到了她身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谢谢你,玛尔斯。”伊迪丝说,“希望你飞行顺利!”

    玛尔斯张开鸟喙,回应了一声骄傲的鸣叫,小心翼翼地抓着信封展翅从窗前飞了出去。

    等到玛尔斯的身影化为天际的一个小黑点,那只陌生的小猫头鹰才从一楼扑腾着翅膀飞上来。

    它委屈地叫了一声。

    “抱歉啦。”伊迪丝用食指摩挲它的脑袋,它没有躲开,而是幸福地眯了眯眼睛,半蹲下来。

    “你真的在等我回信,是不是?”

    小猫头鹰没有出声,只是用无辜的棕色大眼睛盯着她。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

    伊迪丝叹气,在崭新的信纸堆里随意抓了一张,又用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微黄信纸上便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个单词。

    “不行。”

    西里斯盯着这个单词,O的部分尤其圆润,他能想象出她的手腕带动手指,在半空画圈的模样。

    还有她读到他想要去偷牙牙时紧皱的眉头与抿成直线的嘴唇。

    仿佛她正坐在他的对面。

    “怎么了?”真正坐在他对面的詹姆问道,“你笑得像是有什么把戏得逞了。”

    西里斯耸了耸肩膀。“大概吧。”

    他从餐盘里挑了两根干巴巴的培根扔给学校的小猫头鹰,它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小猫头鹰高高兴兴地仰头叼住培根,展开翅膀跟在玛尔斯身后飞走了。

    “她给你写了什么?”西里斯望着玛尔斯的背影,转头问道。

    “魁地奇……之类的。”莱姆斯说,“霍利黑德哈比队在下个星期六有比赛。”

    他把信纸叠好,重新放进信封。在其他几人的注视中面不改色地将信封夹进《诅咒与反诅咒》的夹层,把书塞进了书包。

    西里斯没有追问。

    他们两人的关系在西里斯的手指骨头愈合后也恢复如初——至少表面如此。西里斯和莱姆斯都认可詹姆的意见:不能因为其他人影响朋友关系。

    就算其中的某人正在与另一人的前任约会,拳头碰拳头以后,大家最好的选择也得是洒脱放手。

    当然,詹姆并未明确这么说,这只是西里斯单方面的理解。不过,他希望等到最后,洒脱放手的那个人是莱姆斯。

    一道阴影遮在他的脸上,遮住一切,只剩那对穿透人心似的灰色眼睛的光芒。

    整一个星期,伊迪丝都奔波于霍利黑德与新公寓之间,几乎没有心情关心其他的事。

    预备队的训练计划、比赛安排、杂事名单都要她来定,她得按照每个人不同的训练量、惯用招术来摸索其中的平衡。

    公寓的事情倒是很顺利。她与宝拉每天抽时间去打扫和整理,宝拉买了一本《家务魔咒大全》,她们按照上面的咒语进行练习,终于在星期四的晚上把最后一块顽固的护墙板铲除了。

    奥斯顿拿走了一把备用钥匙,回家前也会到她们的公寓里帮忙修缮整理。他替她们修复了浴室里碎裂的瓷砖和宝拉房间里松动的地板,这使她们的进度更快了。

    家里的家具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有宝拉从废品店里拉来的哥特式软靠背沙发,也有哈特夫人送来的六把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椅子,哈特先生甚至还从老家带来一个巴洛克式的小边桌。

    好在尽管家具的风格不统一,色调倒还算相称。以最百搭的棕色为主,最跳脱的颜色也只是墨绿和热带橘,加上一些装饰品,传达出了生活的气息。

    于是在星期五的晚上,伊迪丝和宝拉就正式搬进了公寓。

    夜幕逐渐降临,透明的暮色像一袭轻纱,笼罩着这处闪光的屋顶。

    伊迪丝躺在新的铁艺床架和从哈特家拿来的旧床垫上,一会看看黄铜床柱,一会看看自盖顶而垂落的落日橘色帷幔。

    公寓楼里有处聚会,她聆听着随那朦胧的月光传人的音乐声,意识到处处都有欢乐。

    直到阖上双眼,她的心始终柔软。

    星期六的清晨晴空万里,一点儿云的影子也不见。阳光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大地上,这或许是初秋最后的热气。

    埃利斯沼地魁地奇体育场的位置在一片遥望无边的森林附近,伊迪丝和宝拉都来了,但奥斯顿没能来,因为还有多余的工作等着他。

    森林小径上弥漫着泥土、树林和苔藓的气息。这是茂密的树林中经常能够闻到的清新而又陈腐的香气。

    在芽苞浆液的芬芳中混合着矮树丛里枯枝败叶的霉味,伊迪丝抬头仰望,只见树梢间由阳光鎏金镶边。虽然没有风,树枝纹丝不动,但她感到,周围无数的树叶正在微微颤抖。

    不知怎地,她心里突然一阵战栗,接着全身皮肤也战栗起来。胸臆间涌起了一阵默默的焦虑。为什么?她不知道。

    “走啊,迪。”宝拉招呼她说。

    伊迪丝回过神来,跟上了她的脚步。两人慢慢汇入人群中,来到支持霍利黑德哈比队的看台。

    预备队的其他姑娘们都在,她将宝拉介绍给她们认识。或许宝拉天性擅长沟通,在球场中的鬼飞球上天之前,她竟然已经和罗宾奈拉与嘉蒂卡互称名字,而不是姓氏了。

    “你怎么看?”赫罗纳问道。

    “没关系,宝拉想和谁做朋友是她的自由。”伊迪丝说。

    赫罗纳奇特地瞥了她一眼,“我问的是你对飞箭队的看法。”

    “噢!噢……对,没错,”伊迪丝有点狼狈,“飞箭队有个秘密武器,对吧?”

    “嗯,那个麻瓜出身的威尔逊。”赫罗纳竟然也知道,“他以前上场过六次,两次因为过激的麻瓜技术而被警告,一次被禁赛。”

    “但他现在还能……”

    “另外三次,他灵活地使用了麻瓜运动的技术成功为飞箭队投进不下十个球。”

    赫罗纳一字一句地说,“每一场。”

    伊迪丝的心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球场里的银哨随着鬼飞球的加入而吹起,比赛开始了。

    赛况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追球手们像发疯似的往对方的球门里投球,一个接一个。两方守门员的压力顿生,不得不提前用上双8形环飞,才能勉强抵挡住密不透风的进攻。

    击球手的球棒挥得虎虎生威,天空中游走球的行进速度几乎快比得上金色飞贼。

    伊迪丝注意到乔凡娜的计划明显奏效,哈比队的追球手队形时刻变换,夺球和防卫的手法显然是为了克制威尔逊的招术。

    击球手格温仿佛也盯上了威尔逊,任何一个游走球只要闯进她的圈定范围内,统统都会被她打向威尔逊。

    而另一个击球手盖丽娅的职责似乎要更大一些,她需要负责找球手和守门员。但或许是因为她扫帚型号远不如飞箭队的找球手,几次追击都没能使游走球靠近她一点。

    被逼无奈,威尔逊开始使用假动作传球给队友,他甚至用了麻瓜足球的头球招术!

    伊迪丝望向附近的裁判,他只是面无表情,操控着扫帚避开游走球飞开了。

    “该死!”赫罗纳在旁边骂道。

    伊迪丝攥紧了身前的铁栏杆,暗自在心中祈祷着胜利。

    砰的一声,威尔逊紧急躲开了一次袭击,游走球从距离他后背两英寸的距离飞驰而上,重重地击在正要抢球的乔凡娜肩膀上。

    她痛呼一声,险些从扫帚上翻滚下去。威尔逊趁此机会越位过人,直挺挺地将鬼飞球扔进了哈比队的球门里。

    盖丽娅飞向乔凡娜,惊慌失措地向她道歉。而乔凡娜只是痛得说不出话,随手摆了摆,示意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随后,赛况逐渐明朗。借由游走球一次又一次的险避,威尔逊将袭击引向哈比队,并且迅速进球,拿走十分又十分。

    格温不敢相信,她分明是对准了威尔逊的弱点攻击,可他却能未卜先知,无论是她还是盖丽娅的攻击,统统都能避开。

    更令人奇怪的是,乔凡娜制订的队形也被破了。或许是飞箭队在比赛过程中逐渐看破其中的弱点,但说实话,伊迪丝并没有看见他们有任何超过两秒以上的交流。

    难道是他们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包含数十条交流信息?

    乔凡娜显然也很意外,她的嘴唇轻微抖动着,立马做出了自己的应对:她冲天空拍了两下手,哈比队迅速转换攻势,以针对威尔逊的队形换回寻常的队伍进攻。

    可惜还是太晚了,以威尔逊为主导的飞箭队追球手们已经在短短两个钟头内抢占先机,把分数比卡得异常恐怖。

    哈比队奋勇直追,她们目前的计划是先拉近比分,至少不要让己方的找球手奈莎压力太大。

    分数依旧在变化,如今飞箭队足足比哈比队多出一百四十分,哈比队至少需要再多进一个球,奈莎才能有资格抓金色飞贼。

    比赛变得更加激烈,解说员的声音几乎已经嘶哑,她呐喊的声音差点把天给撕破。

    “哈比队的乔凡娜拿着鬼飞球!她飞进了得分区——威尔逊抢走了球!他竟然用脚把鬼飞球从她的怀里踢了出来?这是允许的吗?”

    裁判在空中摇了摇头,随后出面暂停了比赛,要求哈比队进行罚球。

    “看起来是犯规的——噢!威尔逊今天运气不佳啊!”

    伊迪丝有点生气,威尔逊在前半段比赛里一直在用足球、篮球甚至排球的招术,可解说员和裁判就像失明似的对此视而不见。

    现在飞箭队的比分遥遥领先,他们倒是有空叫哈比队罚球了。

    但无论如何,鬼飞球依然被交到乔凡娜的手里。她进行了两次深呼吸,沉着冷静地逼近飞箭队的球环,在撞上守门员的最后关头将球投了出去!

    “叮叮叮!罚球成功!哈比队再加十分!现在飞箭队领先哈比队一百三十分——”

    比赛继续,哈比队的找球手奈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能尽力妨碍对手抓飞贼。

    她们角逐在天空中,两条手臂绷得直直的。很少有人看清金色飞贼的速度,但通过球场的大屏幕捕捉,球迷们总算能看清两个找球手正在比拼谁的速度更快,而不是傻傻的举着手臂。

    “威尔逊又进一球!飞箭队又加十分!领先哈比队一百四十分!”

    背景的解说声响彻天空,伊迪丝几乎忘记呼吸。她整个人抵在栏杆上,上身探得长长的,仿佛自己也要去伸手抓飞贼。

    突然间,两个找球手同时出手,像是把什么东西抓在手里。

    与此同时,解说员再次激昂的宣布:“威尔逊又进球了!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他又为飞箭队夺得十分——等等,是谁抓住了金色飞贼?”

    奈莎的脸在艳阳中变得模糊,她张开自己的手,里面空空如也。

    而就在她的身旁,紧挨着的飞箭队找球手兴奋地咆哮起来,在众目睽睽中,她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金色飞贼。

    “布林迪斯抓住了飞贼!阿普尔比飞箭队赢得了本场比赛胜利!”

    伊迪丝面色苍白,跌坐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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