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穆清生长在官家,又是当朝太师的嫡长女,这么些年来她大大小小也参加了不少的宴席,而在这狩猎场的晚宴却是头一次。抛去她心底那几分深沉,娄穆清也是有那么一些期待和好奇的。

    娄穆清到达场子里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在等着了,他们大声交谈着,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她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到场的人都是与她一般的官家子弟和有些等级的将士,皇子们的位子和那最高的一处依旧空着。

    “娄小姐,这边儿……”

    娄穆清被引到了正位之下靠左的第二个位子,一张矮脚长桌摆了酒水果肉,桌旁放了两个蒲团。

    除去圣上的正位,下方就只有左右的第一个位子摆了一个蒲团,其余的桌子都配着两个蒲团。娄穆清挑了靠上的一个蒲团坐下,身下传来的触感又软又暖半点也感觉不到地上的冰凉。

    这内务府倒还真是有心……

    “您若是饿了可以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待会儿肉烤好了会一一送来的。”

    引路的宫人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娄穆清斟了一杯,“这酒是温热了的果酒,只有些甜酸味不会醉人,小姐可以喝些暖暖身子。”

    “多谢。”

    娄穆清笑着道了谢,“以前在家中便常听父亲说内务府办事可靠,今日一见着实让人安心。”

    “小姐谬赞了,这些都是内务府的本分。”

    宫人将酒壶放下后弯腰行了个礼,“这里到处都有内务府的人,您若是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奴婢先退下了。”

    “好。”

    到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娄穆清抬眼望去却是一个都不认识,偶尔撞上了几个目光她也只好笑着点下头。

    林笙为何还不来?

    娄穆清将先前宫人斟的酒一饮而尽,口中顿时炸开一股酸甜。

    她单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来回转动着酒杯,口里的余味无端地勾起了几分落寞。

    自从她重生以来身边总是有人相与,身边的事也是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安静下来竟然让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娄穆清叹了口气,她现在是无比的想念林笙了……

    等了一会儿,林笙依旧还没有来,娄穆清实在无事可做只好盯着那烧得旺盛的炉火看,看着看着便有些晃神了,眼前跳跃闪动的火焰开始变得模糊而又遥远。

    周遭的景色在一瞬间扭曲变形,娄穆清仿佛站了在一片漆黑之中,突然间那一片黑里亮起了一点白光,光点迅速地扩大铺天盖地的朝她压了过来。

    娄穆清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再度睁开时入目的是一片摇曳的红。

    耳边是喜庆的乐声,有人在牵着她向前走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盖头被掀开,入眼的是一张冷俊的脸。

    蒋齐琛……

    他牵过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

    他张开了嘴,缓缓说着什么,可娄穆清只能看见他来回开合的嘴而听不到半点声音。

    什么?

    蒋齐琛在说什么?

    “穆……清……”

    “穆清……”

    这不是蒋齐琛的声音,是谁?

    一声又一声呼唤急切而又熟悉,是听过了无数次的声音。

    “穆清!!!”

    娄穆清猛然将自己的手从蒋齐琛手中抽出,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依旧坐在之前的蒲团上,炉火依旧熊熊燃烧,他人的说话声依旧此起彼伏。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了你许多声都没有反应。”

    林笙不知何时过来了,她凑在娄穆清跟前,一双杏眼疑惑地眨呀眨。

    “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娄穆清默默退开了些,“抱歉。”

    林笙只当娄穆清想起了之前那些糟心事便没再过多询问了,她换了个话题道,“我之前溜进了后厨,那里真的堆了好多猎物啊!”

    说着林笙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圆,“这么多……不不不……这么多!”

    她又将手张开了些,“看来这些人还是有几分本事嘛!”

    娄穆清将林笙的摆开的手按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庞,“你呀……”

    “以后不要乱跑了,我差点还以为你丢了呢!没想到竟然溜达到内务府那边去了,白白害我担心了一阵。”

    “我看你是一个人觉着孤单了吧?巴不得我赶快回来陪你?”

    林笙道,“我来那会儿就只有穆清是孤零零的,还真是有些可怜~”

    “是……”

    “嗯?”

    娄穆清给自己和林笙斟了些酒,她端起酒杯笑着看向林笙,“以后要好好陪着我身边,不然我真的会寂寞的。”

    娄穆清这句话一半是玩笑,另外一半又是什么呢?

    她将自己心底隐约翻起的情绪压下,也许是今夜旁人的气氛太好衬得她有些落寞吧……

    毕竟,她对林笙又怎么会有真心呢?

    娄穆清眼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林笙一愣随即便端起了自己的杯子与娄穆清轻轻的碰撞在一起。

    她恍然间竟觉得穆清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陌生和冷酷……

    定是自己花了眼吧……

    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落入一番爽快的对饮中,酒杯放下后两人沉默对望着,不久便都笑出了声。

    娄穆清与林笙胡扯了一会儿,一个尖细的声音便从桌未炸开,音量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圣上驾到!”

    “瑞王殿下到!”

    娄穆清跟着他人一同站了起来,再走到座位一旁的空处跪下以行礼。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瑞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娄穆清弯了腰,头低垂着,双手交叠悬于半空与前额相接,视线直直往下。

    余光中她先是看见了一明黄裹彩边的衣摆,两步之后跟着另一人,娄穆清明显感到后头这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平身!”

    淳于胄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老意,但却是不减半点威严,始终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都坐下吧!”

    娄穆清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皇帝,上辈子她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她四五岁的时候,另一次是她成为将军夫人奉召入宫。

    那一次入宫的两月后,圣上驾崩……

    淳于胄死后作为太子的淳于佑自当登基为新帝,但瑞王一派拿出了所谓的“圣旨”,两党的皇位之争彻底摆在了明面之上,瑞王的军队直接开跋到了京凉的城门外,朱烨城内的瑞王亲信也是不让步于太子半分。

    想到这儿,娄穆清不禁把目光转向坐在她对面的淳于承,不曾想刚好与他投来的视线交缠在了一起。

    淳于承的目光深邃,与他对视会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娄穆清悄然错开了视线但淳于承的目光依旧黏在她身上,那富有侵略性的视线没有半点收回去的意思。

    坐在上头的淳于胄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幕,他这个大儿子仿佛天生缺了根筋,如今竟然晓得盯着人家姑娘看了,且不说淳于承的打算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感到很宽慰的。

    “圣上,宗大人那边差不多了。”一名內侍走了过来,轻声在淳于胄身旁说道。

    淳于胄点了下头,內侍立马会意,他上前半步将手中的拂尘一扬,震耳的鞭炮声顺势而起,几个宫人快速地将空地里摆放的火炉挪了开,转而推来一个用许多木柴搭起来的塔型支架,支架上搭了一个平台,平台上方再竖立一十字型的支架,一牛头骨高悬在上。

    在之前鞭炮声突然响起的时候娄穆清便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原本在她手里捏着的果脯都掉落在了桌上。

    “这是要祭祀?”

    “差不多吧。”林笙小声说道,“以前老是听表哥讲,没想到我真有一天能亲眼看见。”

    娄穆清还想问什么,就被鱼贯而入的一群人吸引住了目光。

    他们穿着着白红交叉的衣裳,脸上画着奇异的花纹,一边低声吟唱一边将木架围住。

    待他们站定后,一个人影突然一跃而上到了木架上面的平台。

    他戴着一个极其夸张的面具,面具的样子算得上狰狞可怖,最上方还插|着三根冲天的羽翎。他穿着的衣裳布满了墨绿色的羽毛,在风的吹拂下肆意的摇摆着,甚至会在不经意间散发出幽幽的光。

    这人背对着牛头骨双臂大张着,头微微向上抬起,他高声喊了一句,围着木架的人纷纷响应,他们双手环抱而单膝跪地,抬头向上看去,目光虔诚且充满敬畏。

    他们在唱着不知名歌谣,那是一种奇异的曲调和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娄穆清却从心底升起了一股震撼。

    这就是宗秉文和他的镜音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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