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娄余谢绝了欲与他同路的大臣,独自一人从太极殿出来后继续向深宫走去。

    朱烨城富丽堂皇,每一砖每一瓦都彰显着大烨强盛的国力和不凡的皇家气派,这里明堂亮丽,就是在夜里仿佛也会发光。

    而在这皇城深处,偏偏有那么两处冷清凋敝、人迹罕至。

    一是住着遗妃、罪妃的冷宫,另一则是幽禁着慧王淳于澈的宁心殿。

    冷宫至少为一宫,内里众殿交错。而宁心殿空有一扇朱红的宫门,内里只有一殿,宫门上蓝底的门匾未书一字,空空如也。

    这里是淳于胄当年随意指的一处,早已废弃多年。内务府重新修缮整理过后,这才堪堪能够住人了。

    原来的门匾拆下后,内务府奏上请示,淳于胄正在批折子,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借以此处让慧王宁心静气、重塑自身,此为‘宁心’。”

    再问,“为一宫?”

    上答,“殿,无需挂匾。”

    就此,曾经深受皇帝宠爱的四殿下搬进了一处废殿,连个门匾都未有。

    宁心殿外的守卫老远便瞧见了娄余,实在是这里人迹罕至,一旦有人从宫墙尽头转过来便明显非常。

    两个守卫,分别立于宫门的两侧。

    “见过娄大人。”守卫们行了个礼,道,“新年大吉。”

    娄余点了下头,“这大过年的,你们也辛苦了。”

    宁心殿的守卫有一队人,两两一组,轮为六班,共十二人。

    “能在宫里干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辛不辛苦的!”右边那个守卫咧开了嘴,笑呵呵地说:“多谢娄大人关心。”

    “你们能有这份心境,倒也不错。”

    从红墙后钻出的地锦已经落了不少,暗红的根仍然倔强地趴在上面,几片枯黄的叶子摇摇欲坠,被风一吹,便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娄余脚前。

    娄余上前了一步,正好碾碎了那已经干脆的地锦叶。

    “开门吧!”

    在所有人都以为淳于胄把淳于澈遗忘了的时候,娄余突然在一天|朝后被叫进了承德殿。

    淳于胄让娄余代替自己时不时的去宁心殿走动走动,帮他看着淳于澈。

    娄余一开始并无其他想法,他对这个慧王并无什么兴趣,再加上淳于澈也不怎么主动与他说话,他每每都是例行询问几句便离开了。

    直到大半年前的一天,淳于澈突然叫住了他。

    “娄大人以为,父皇派你来仅仅只是看住我吗?”

    娄余自知皇帝忌惮自己,可他问心无愧,娄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

    他停下的脚步眼看着又要迈出去,淳于澈继续说道,“我听闻,太师在外面养了个儿子?”

    娄余永远忘不了淳于澈当时的眼神,那带着异域风情的浅瞳透着不容置喙的狠。

    “今年也该三岁了吧?”

    从此,娄余走上了另一条路。

    在宁心殿里伺候的宫人只留了两个,一宫女一內侍。

    娄余刚进去的时候,那宫女正背对他蹲在墙角处理着一些杂草,但在娄余再往里走了一步的时候她便立刻转过身来了。

    “您来了。”

    厚重的宫门在娄余身后慢慢闭拢,他听到“砰”的一声后,才对眼前的人说:“不曾想你还会做这些杂事。”

    娄余偏头看了下那堆杂草,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其实在种什么毒草?巫医大人?”

    那宫女站了起来,背也挺直了,半点也没有了方才低眉顺眼的样子。

    宁心殿原来的那两个宫人早就被处理掉了,现在在这殿内忙活的不过是两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西域人,而在这宁心殿进出的外邦人却不止这两个。

    西域能人异士极多,这位达雅巫医便是其中一个。在她们的部落,医毒一家,达雅的双手更善于炼制各种蛊毒。

    基于此,娄余本能的不愿与她多接触,达雅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

    达雅注意到了娄余刻意的避让,她非但没有任何的不快,还扯着嘴角笑了下,说:“大人很快就会知道了。”

    娄余觉得她意有所指,第一时间便怀疑她要对自己做什么,“你……”

    娄余看着达雅的眼又气又惧,达雅在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太师放心,我们西域人一向很守信用,只要您一心对待少主,达雅绝不会对您不利。”

    说罢,她单手放在心口处行了个礼。

    “最好如此!”娄余的眼睛眯了下,否则他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自然是这样。”

    达雅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依旧规规矩矩的放在胸前,“少主已经盼了您好几天了,太师赶快进去吧。”

    娄余一甩衣袖,迈步朝着虚掩的殿门去了。

    淳于澈遗传了白氏的好皮相,眉眼之间全是她的影子,连右眼下方的泪痣都生得别无二致。他的骨架生得小,早年又断了腿,日日夜夜在宁心殿拘着,整个人十分的瘦弱,衣袍搭在他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淳于澈正一个人对弈,见娄余来了,便笑着邀请道,“太师总算来了,一个人下两色总是没什么新意,你正好陪我解解闷儿。”

    “太师想执哪一方?”

    他笑得温和,伸手将两个棋笥都朝娄余推了一些,他的手瘦得骨节突出,纤细非常。

    这样的淳于澈似乎没有半点危险,但娄余清楚的记得他拦住自己时的眼神,以及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子。

    娄余取了白子的棋笥,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后便迅速落下了一子。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王爷这里来了新人?怎么不找他下一局?”

    “赛蒙是个武将,打打杀杀倒是在行,这些文雅玩意儿他可不会。”淳于澈紧接着娄余落下一子,期间没有半点停顿。

    “每个人都有擅长之事,倒不必勉强。”

    “说他擅长倒也不全对,前些日子让他出去办个事,事没办成不说,还带了一身伤回来。”淳于澈长叹了口气,“我啊……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便宜我那大哥了。”

    赛蒙正是当日与萧渊磬交手,并杀了沉香楼掌柜夫妇的人。

    娄余不动声色地敲了赛蒙一眼,那人一动不动,右手放在了腰侧。

    这人怕是握着利器。

    “说起大哥……”淳于澈继续道,“听闻他把蒋齐琛给抓了?”

    淳于澈的人虽然被困在方寸之地,但是他的消息却没有。

    “想来是尾巴没处理干净,被瑞王逮着了。”娄余回道。

    “哦~”淳于澈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如此,我们得帮大哥一把了。”

    “您的意思是?”

    棋盘已经被覆盖了大半,他们二人还没有决出胜负。

    此时已该淳于澈落子,他将棋子随意地丢在了棋盘上,并没有直接回答娄余的问题,而是说:“大人应该很想念令郎吧?”

    娄余的脸霎时白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扣住了桌沿。

    “王爷……终于愿意把儿子还给我了吗?”

    三年前,娄余外出巡访,酒后与一琴师发生了关系,他本想给点钱了事,不曾想那女子竟有了身孕。

    娄余本不欲留下那个孩子,可是他实在想要一个儿子,在外地一年身边也需要人照应,便一咬牙将人暗自接到了自己的官邸养胎,金屋藏娇。

    一年后,那琴师果然生了个儿子,娄余顿时宝贝不已,但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这个孩子还不宜出现在京凉。

    娄家一旦有人可以承袭,那么他这个靶子就竖得太高了。

    于是,他寻了一块偏地,将那琴师与孩子都藏了起来。

    这件事娄余一直做得很小心,包括一开始与那琴师的关系他也十分谨慎,可不知为何,偏偏淳于澈把这事给翻出来了。

    还带走了他的儿子。

    “这本来就是太师的儿子,怎么能说是‘还’呢?”淳于澈笑眯眯的,“我之前便说了,太师的孩子放在大烨并不安全,我能发觉,旁人自然也会发觉。”

    “我只不过是帮太师保护孩子罢了。”

    “况且……”淳于澈移动着之前已落好的棋子,“我已注定无后,太师的孩子便是我的义子,大业成后,他便是储君。”

    “当日的约定,我定不会忘的。”淳于澈将一枚黑子沿着棋盘边向娄余弹了过去,“只是亲生父子分隔太久着实不好,大人还是想想怎么把人接回娄家吧。”

    “不牢王爷费心。”娄余按住了那枚棋子,“您只需告诉我,我儿在哪?”

    “自然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

    午后,童元依照淳于佑的命令带着娄穆清在朱烨城内游走,皇宫极大,他只能选着几处走,而这第一处便是所有刚进宫的人都会想去的地方——镜音司。

    童元的这个安排确实戳中了娄穆清的心思,虽然她也不是非去不可吧,但总归是有点好奇的。

    在朱烨城内,所有宫灯都是朴素简洁的盒盖形,而靠近镜音司开始,宫灯的顶上便立了一只孔雀。石雕的孔雀栩栩如生,在最靠近镜音司的地方,这孔雀的眼睛甚至是用红色宝石来点缀的。

    同时,在镜音司宫门外的两侧红墙上,皆写满了金色的梵文!

章节目录

知否(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思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思廿并收藏知否(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