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白泽宇很陌生,文茵恍惚之间觉得,或许前世的苏雯茵也好,这一世的自己也好,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白泽宇依旧在讲述着他的故事,文茵则做了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她想知道全貌,也想知道在白泽宇的视角究竟是怎么看待白家的。

    “刚到白家时,我有些兴奋,福利院的孩子是没有家也没有爸妈的。我当时觉得我很幸运能从那么多孩子中间被挑中,并且挑中我的还是燕京市赫赫有名的白家,所有小孩都很羡慕我。当时的我太小了,不清楚养父母和父母究竟有什么区别,只天真的以为白家夫妇就是我的爸爸妈妈,白洛蕙就是我的亲妹妹。”

    “起初我对舒兰很依赖,喜欢黏在她身边。可她却不怎么喜欢我,有时候还会当着下人们的面骂我,数落我,可她偏偏对白洛蕙那么好的啊,每当看到白洛蕙受尽舒兰的宠爱,我就会想,要是舒兰是我的亲生母亲就好了,要是我的亲生母亲在我身边就好了。当时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孩子,她对白洛蕙和我会是天差地别。”

    文茵是完全相信白泽宇说的话的,前世苏雯茵回到白家,不也遭受了同样地待遇吗,苏雯茵的遭遇比白洛蕙更加凄惨。

    看来前世的白泽宇会选择帮助苏雯茵,也有想要弥补少年的自己的想法吧。看到在白家备受欺凌的苏雯茵,白泽宇是否也同样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后来我才明白,我和白洛蕙的差距,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本人没有她更努力,没有她可爱讨人喜欢,我们两本就是不同的。在我小的时候,贺婉萍就经常出现在白文林身边了,我当时还称她为贺阿姨。从我被接回白家开始,贺婉萍就一直对我很好,在暗中给了我很多帮助,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她是我的母亲,所以我可喜欢贺阿姨了。”

    白泽宇说着脸上浮现了一丝嘲讽的意味,这样子的好,对那时的他来说就像是刀刃上的蜜糖,每舔舐一口,都染上了血。

    文茵瞬间了然,之后一定出现了一些别的事情。

    既然白文林选择将儿子的身份瞒下来接进白家,就还是顾忌到舒兰的颜面的。白泽宇小时候白文林是不可能告诉他真相的,一个半大的孩子多容易说漏嘴啊。

    脑中浮现出贺婉萍的长相和身姿,那是个可以隐忍也可以妖娆的女人。以贺婉萍的心性,她可以忍住不认儿子的。

    “大约是在十岁的时候吧,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贺阿姨和白文林两人的勾当。当时的我虽然不喜欢舒兰,却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她,毕竟她是我名义上的妈妈。就在这个时候,贺婉萍发现了躲在门口的我,她告诉我,我是她和白文林的孩子,她是我的亲生母亲。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白文林才会在福利院里选中我,挑我做他的养子。从一开始我能进白家就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白文林想要瞒天过海,在舒兰的眼皮子底下抚养自己的私生子。他会去那个福利院选孩子也不过是因为听从了贺婉萍的意见,知道了自己的孩子在那里,然后从人群中挑中了我。”

    早在从小聂村出来的时候,陆怀琛就已经收集了网上关于白家的所有资料交到了文茵手上。虽然网上对于白家的报道几乎都是片面且不完整的,但是也聊胜于无。

    从那些资料中文茵也理清了白文林和舒兰之间的关系。白家夫妇的结合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利益牵绊,是燕京世家之间的强强联合。

    在白文林年轻时,曾不过是白家众多继承人选中的一个,成功娶了舒兰也就是舒家独女之后,白文林的继承人地位才稳固下来。

    如今的白家,一半是掌握在白文林手上,另一半则掌控在舒兰手里,由舒兰掌控的那一部分就是原先的舒家演化而来的。

    舒兰并不是白文林的附属,相反的很多时候,舒兰在公司决策上都在制衡白文林,她也始终没有将权利从自己手中放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白文林不喜欢舒兰,却依旧给予舒兰表面上的尊重。在明知舒兰生了女儿之后损坏了身体,再也无法生育,也不敢离婚更不敢将私生子光明正大的带回家。

    白文林害怕他汲汲营营创立的白氏帝国,因为自己的私生活毁于一旦。纵使白文林心中百般不愿也只敢将白泽宇作为白家的养子,用迂回的方式接回来。

    “白文林要我将他和贺婉萍的私事别告诉舒兰,也不要将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从那之后,白文林对我的偏爱更多了,或许是害怕我一不小心把他的秘密暴露出来吧。不过口头上他只会说是因为我足够优秀,成绩足够好,要白洛蕙向我学习。可他愈是这样,白洛蕙就愈发讨厌我,舒兰也将我试做眼中钉、肉中刺。”

    白泽宇口中漫出了悲伤,他将长袖衬衫挽起,露出了手臂上长长的一截烫伤。那处伤痕着实可怖,触目惊心。

    直到看到那处伤痕,文茵才陡然反应过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白泽宇从来没有穿过短袖!

    文茵每次见到白泽宇他总是穿着长袖衬衫或者西装,无论天气有多么炎热。那时的文茵总认为是因为白泽宇顾忌自己的形象,所以从不穿除了正装以外的衣服。

    “疼吗?”

    文茵不禁伸手去碰了碰白泽宇手上的伤疤,伤口早已经愈合,只留下可怖的伤痕。从年份上看,这个伤口至今恐怕已经有十年了,也就是说,在白泽宇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身上便已经有了这道伤。

    白泽宇低声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是疼的,后来就不疼了。这是白洛蕙有一次玩耍的时候用开水烫的,可我知道她不是不小心。不过舒兰和白文林都说妹妹不是故意的,那时的我又能说什么呢?我能装作无事,口中安慰着自己没关系。”

    “事情发生之后,我跑去质问贺婉萍,为什么她作为我的亲生母亲却要把我送给白家收养,还让我不认她,在舒兰面前更是把她装作是陌生人。明明贺婉萍自己的经济实力并不差,即便不用白文林的前,她也有能力独自抚养我的。你知道贺婉萍说了什么吗?”

    “什么?”

    “她说,要忍着,不然她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了。她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伤口疼不疼,只说了要我忍住,长大了就好了。可忍是没有用的,因为白洛蕙对我的反感,舒兰开始想办法将我送走。有几次甚至还想让人把我直接绑走,离开白家,就不会和她女儿争抢什么东西了。我渐渐学会了低调不露锋芒,白文林也意识到我的窘境,他开始不再明目张胆的对我好。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舒兰不再针对我了。”白泽宇轻蔑的一笑,仿佛是在嘲弄自己,养母不爱他,亲生母亲也不疼他,他就像是一个工具一般。

    听过白泽宇的经历,文茵也明白了为何白泽宇会直呼白文林和舒兰的大名,为何白泽宇在说起人贩子时也会咬牙切齿,为何白泽宇会对苏雯茵生出怜悯之心,帮助苏雯茵治疗双腿。

    文茵没有说话,一切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力,她伸手抱了抱白泽宇。苏雯茵和白泽宇都是可怜人,可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呢?白洛蕙吗,仅凭她一个人和她系统的力量?

    “谢谢你,茵茵妹妹。”白泽宇接受了文茵这个示好的拥抱,在文茵没有看到的背后,白泽宇眼角泛起了泪光,口中低低的喃道,“或许,你是我的妹妹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今的白泽宇长大成人了,可他的童年阴影从来没有离去,直到今日白文林和贺婉萍看似与他相处和谐,中间的裂缝确实不可弥补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的DNA鉴定结果告诉他们呢?”文茵结束了这个友好的拥抱,平地里扔下一颗惊雷,“我看到了,你把我的咖啡杯留下了。你做了鉴定的吧?”

    白泽宇温和的表情骤然出现了一丝皲裂,这么久以来,他试探过无数次文茵,想从她口中知道她是不是了解自己的身世,却一直没有找到文茵的破绽。

    他以为文茵是不知道的,不然文茵为什么要拼了命的自己打拼,自己建立公司。如果文茵回到白家,白家的一切都会是她的,她是燕京大学名副其实的高材生,以白文林和舒兰趋利避害的性子,文茵回去一定会受到他们的喜爱的。白氏夫妇喜欢光芒万丈的,能给白家贴金的孩子。

    “没想到我一直都知道吧。就和我没有想过你是白文林的私生子一样。咖啡馆和餐厅都是你的,你拿到我的DNA不是轻而易举吗?”文茵笑了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她怜悯白泽宇的遭遇,却对他依旧保持了戒心。

    那层隔在他们中间的窗户纸,是时候该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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