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迦挣扎着睁开眼,入目还是一片粉嫩。

    漫天的久琼花,她躺在花瓣上,像是躺在了花海里。

    她喘息着摸向自己的面庞,冰凉凉,湿漉漉,满手的泪。

    脑海里碎裂的梦境久久未散。

    松手,她才看到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指尖冒出,又飞转朝着树上的久琼花而去。

    养料,养料,原来是这样。

    这花不轻易伤人性命,反而给人织造幻境,在人无意识的时候再汲取灵力。

    好一个“妖花”!

    瑶迦蹙紧眉头,使力将外泄的灵力收回,脖颈间滚烫。

    她低头,只见嵌在她衣领深处的项链幽幽发着光,像是帮她抵御久琼花的幻境。

    刚才在梦里也是一样,她的手指被刺痛都无知无觉,只脖颈灼热得厉害。

    原来是项链在护着她。

    收回视线,她后知后觉想起河境,忙想要起身寻找,然而还未等她起身,手被猛然攥紧。

    她愣了下,转头,就见河境躺在她的身边,面容痛苦,眉头紧紧攒在一起。

    向来隐隐不可一世的孤傲大主教,此刻满脸的破碎孱弱。

    浑身的幽蓝色灵力外泄,像是发着蓝光的大型散灵灯泡,看着吓人极了。

    瑶迦赶忙按照学院教的固灵咒术,止了他的灵力外泄,却没能将人唤醒,他还是一副无知无觉陷入梦魇中的状态。

    乌黑发亮的海藻发散了满地,铺在粉嫩的花瓣上,十分亮眼。

    如果没办法忽略他额头间逐渐沁出的细密汗珠,痛苦不已的表情的话,瑶迦还是十分乐意欣赏的。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竟这么痛苦。

    心底里揪了一下。

    前世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不少了,就算是她在看清他面庞刹那,觉醒了记忆,也记不清细节,对他更多的是内心复杂,和无法忽视的那一抹眷恋。

    她知道自己内心眷恋,喜欢他。

    却不清楚他对她怎么样。

    但上一世……

    幻境最后散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小反派。

    她的使命是救他,护他。

    从一开始的不甘心,渐渐到后来的甘之如饴。

    心都丢了,她只能认栽。

    瑶迦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用灵力将自己的手指划开,又摘了脖颈处的项链。

    举到他颤抖的唇边,血透过发光的项链,往下淌,还散发淡淡的紫绿色光芒。

    既然她这一世的身份是人形奶妈,那她的血应该有点用吧?

    她所料没错。

    血迹在河境的唇瓣缝隙里消失之后,男人攥紧她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揪紧的眉头也跟着松了,面容慢慢回归恬静。

    瑶迦不自觉松口气,刚想将手从河境的大手里抽回,岂料。

    面前男人倏然睁开眼。

    瑶迦眼睛瞬间亮了亮,一张嘴,“您总算醒了,这一次又是我……”

    一句话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回了喉咙口。

    男人将她抱得死紧。

    语气脆弱,又充满依恋。

    “瑶瑶,别走。”

    她愣了又愣,呼吸洒在耳畔处,灼烫得肩膀都跟着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鼻子莫名发了酸,她仿若陷入了什么思绪里,愣怔怔抬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就要回抱,“我在呢……”

    声若蚊讷,似叹息。

    “瑶迦?”

    清明的两个字打破了她思绪,即将触到那的黑色衣袍骤然远离。

    河境松开了她。

    “你陷入了噩梦幻境?”

    他盯着她冒血丝的眼眶看,那里此刻还有些水润。

    “没、没有。”

    瑶迦若无其事地收回半空中悬着的手,轻咳一声,将自己所有失态的情绪收了回去,狡辩道:“我陷入的是美梦幻境,家庭美满,夫妻恩爱,子孙满堂呢!”

    “哦?”河境显然不信她的胡扯,“那你怎么眼眶红了?”

    “那是喜极而泣!”

    瑶迦瞪眼,为了让男人不继续纠缠,决定先倒打一耙,“说我陷入噩梦,我看陷入噩梦的人是你吧?”

    “说说,到底做的是什么梦啊?”

    “表情那样难看,还占我便宜。”

    女孩的脸怼了过来,盯着他的眸子乌油油的,丝毫不掩饰探究的表情。

    他在那一双乌油油的眼瞳里看到了难得默然不语的他,思绪仿佛被这么一双墨瞳吸引,扯回模糊不清的回忆里。

    做了什么梦?

    他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个幻境诱他入的梦里,他很难过,似乎一直在挽留一个人,可怎么也挽留不了,那种无力,像是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比一百多年前,他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狼狈逃窜,满腔愤怒的时候,还要难过。

    可他已经全然忘记那个幻境里是什么内容了。

    只记得,这一场荒唐的梦结束之后,他再看眼前的她,心里沉甸甸的,带了一股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

    她眨巴眨巴眼,靠得那样近。

    瑶迦仔细去端详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默然的表情里瞧出什么,只是没等她瞧出什么来,就发现即使这家伙带着普通人面貌的□□,睫毛看起来也很长,褐瞳幽深,无声地勾人。

    引人面热耳热,甚至心跳都快了几分。

    小反派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啊。

    她咽了咽口水,不禁心猿意马地想,内心底有些遗憾刚才她还没来得及扣紧的怀抱。

    她这个反应自然一瞬不差地落到眼前人的眸子里。

    只见男人在她的视线内缓缓勾起菲薄的唇角,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张脸,这么一个弧度挽起,却又顾盼生辉起来。

    她看他那长眉微微挑起,意味深长地反问,“我怎么占你便宜?”

    想耍赖?

    瑶迦又眨了眨眼,像是逮住了什么问题所在一样,直接将路堵死。

    “抱上来啊,你抱着我。”

    怕他不信,她还伸手比划,殊不知这么看起来,往日尊贵的皇女殿下有些清澈的愚蠢。

    “我那时没有意识……”河境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谁知道是不是你倒打一耙,讹上我的?明明不是我抱的,非要说我抱……”

    “我还能骗你?”

    瑶迦倏然拉开距离,瞪他,“要不是我救你,现在你还被困在幻境梦里呢,好好回味一下你嘴里是什么味道吧!”

    河境闻言舔了舔唇,眉头微蹙,表情忽然就沉了下来,眸光下移,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手上。

    瑶迦见他信了,眉眼飞扬,也不介意他看,甚至还将受伤的手举到他的面前,“看,我又救了你,两次了呢,大人,您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

    手指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伤口在慢慢愈合,只是这个过程有些慢,那一条不长不短的伤痕横在上头,鲜红刺眼。

    男人看着那根受伤的手指,久久不语,瞧着像是吃瘪的模样。

    瑶迦又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正想继续神清气爽地从他身上讨点什么的时候,一块手帕准确无误地盖在她的手上。

    “我晕血,赶紧让伤口愈合,以后也别给我喂乱七八糟的。”

    说话间,男人将头撇开,瑶迦没留意他的表情,注意力倒是落在了他这块手帕上,蓝色的冰丝,覆上去,冰凉凉的,缓解伤口缓慢愈合的灼痛感。

    好东西啊。

    瑶迦眼前一亮,也就歇了想要继续和他斗下去的心思。

    丝毫不客气地用那块手帕将手指裹得严严实实。

    “怎么出去?”

    摆脱了困境,安危问题就显露了出来。

    瑶迦边问,边环顾四周。

    这么一看,才知道周遭的空间很大,脚下是普通的黑色肥沃土壤,四处种着久琼花树,棵棵长得繁密茂盛,花蕾堆满了枝头,挤兑得瞧不见一片绿叶。

    粉粉嫩嫩挤满了头顶的空间。

    这也就是她一醒来感觉陷入了粉嫩花海世界的原因。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他们确实是被花海给包围了,困在了一个花海牢笼。

    河境不答,转身走到一边的石壁上,敲敲打打。

    瑶迦摸不准他在看什么,忍不住又提醒,“这里的花都是吸收灵力的,如果不想办法出去,我们恐怕都是要被吸干灵力,再被吸食血肉精气而死。”

    “不急。”

    这回,河境倒是回了。

    “你再多说几句话。”

    “说话?”

    瑶迦一头雾水,“刚才说的不够多吗?”

    显然不买账,刚刚跟他贫嘴的功夫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口干舌燥,十分口渴。

    “那你没感觉出来什么吗?”

    “感觉出来什么?你能不能别卖……”

    瑶迦不耐烦地抬高了音量,倏然顿住。

    等等,好像有回音。

    不对,说是回音也不太对,应该是……

    “空腔音。”瑶迦反应过来了,“这四周外头还有一片空旷的地方?”

    “嗯。”河境终于吝啬地赏过来一道满意的视线,“还不算太笨。”

    “……”

    “这里四处的石壁很薄,敲击的时候,声音比较大,还混了些空间音,所以我们可能只是身处一个专门养这久琼的培养棚。只要找到出口,出去或许就能找着出口。”

    瑶迦思忖,“可你能把握出去不会再遇到教皇和那个黑衣袍人?”

    河境眯了眯眼,“棚中隔音不好,要是他们还在,断不会让我们这么顺利地突破幻境,安然无恙地找寻出去的出口。”

    确实。

    只是……

    瑶迦心中有疑惑,为什么会不守着他们,亲眼瞧见他们的死亡呢?

    既然将他们抓住,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更遑论这种关键时刻放松警惕离去了。

    虽然只看过他们谈话的影像,但瑶迦总觉得那两人不是粗心大意的人。

    反而足够谨慎,且多疑。

    而且,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说艾特利特伯爵府的久琼花是为了控制她皇叔,那这里的久琼花呢?

    又是为了掣肘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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