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云瑶迦的心情却说不上好,回去的脚程加快,没了来时的兴致勃勃。

    到了小院,几个兵士并着杨青蔻迎了过来,瞅见她面上难以掩饰的不虞,杨青蔻不由得问了一句,“将军,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无事。”

    云瑶迦摆手,回头不经意一瞥,看到那和尚缓步走在队伍的后头无波无澜的模样,莫名郁结于心,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叫人将一大箩筐的猎物递给杨青蔻,又叫几个兵士帮杨青蔻一起处理,就随着那些前来汇报的兵士往一边去了。

    “人呢?”

    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云瑶迦问道。

    兵士将她往木屋后院净房隔壁的小屋子带,那是云瑶迦嘱咐兵士新辟出来的柴房,杨青蔻小厨房清理出来的柴专门就放在这,离厨房也不算远,腾出极大一部分空间,小厨房通风透气不少。

    打开木板门,云瑶迦往里头瞧了一眼,人绑在大木柱子上头,嘴里塞着破布,满面青色胡茬,头发乱糟糟的,是农户屠夫打扮,脸上还有好几处乌青。

    听见声响,轻轻掀起眼皮,看过来时,眼睛瞪圆,目露惊恐,不住地摇头,怕极了她。

    身旁的兵士将一把匕首递了过来,青面阎罗将军审人时,习惯带上匕首,用刑审。

    却不想云瑶迦没接,收回视线,人从逼仄的小柴房撤了出来,朝里头努努嘴,问他:“人审过了?”

    兵士点头,回:“审过了。”

    说着,又动作麻利地将匕首收了起来,将手上的另外一份东西递给她,“这是从他身上搜罗出来的信物,还请将军过目。”

    云瑶迦接过摊开,上头的字迹潦草,却不难看出其中内容,写的都是这些天她的所作所为,包括在这里置新屋,对鹤镜的安排,鹤镜的伤势发展,以及她和鹤镜的相处等,点点滴滴都记录了上去。

    云瑶迦草草看完,收起来,重新递回眼前人的手里,目露赞赏道:“做的不错,齐云。”

    兵士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又嫩,听见这一句,眼睛微亮,明晃晃地漾上喜意,“多谢将军,属下定会继续努力,做得更好。”

    “行了。”云瑶迦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而为就好,不必有负担。”

    “给些伤药,将人放了。”

    齐云一愣,面上的喜意稍稍凝滞,露出几分疑惑不解,“为何将人放了?咱们不是要处理掉么?”

    “人家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处理干嘛?”

    “可将军不是想要劝鹤镜归顺于我们么,这人是那人的手下,那人又和凉州王有关,不处理,要是他将我们的所作所为以信息传递到凉州王的耳朵里,可怎么办?”

    “我们做什么了?”

    “我们……”

    齐云想了半天,没说出来。

    云瑶迦将他的话接了下去,“我们只是将人救了,可什么都没做。”

    “可将军……难道我们要放弃那个计划?”

    “放不放弃的,又不是我说了算。”

    云瑶迦抄了手搁在后脑勺处,懒洋洋道:“那秃驴今日跟我急眼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再与他掰扯这些,还是早日将他送入凉州为好。”

    “属下瞧着鹤镜师父也不是什么顽固之人,将军不若……”

    “不必,合得来才有话讲,合不来说什么?”云瑶迦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行了,今日你也辛苦了,人你赶紧放了,去跟弟兄们洗枇杷吃,再晚点,那些饕餮可不会留你的份儿。”

    “哦好的。”

    穿过闹哄哄的院,云瑶迦路过还从兵士们的兜里摸了个枇杷,放嘴里咬了口,往厨房走。

    小厨房里只有两个人,杨青蔻不知上哪儿弄来一只很庞大的大木盆,山鸡兔子都被拔了毛,丢了进去,她在洗。

    旁边有个人双手双手合十,捻着佛珠,坐于一旁。

    垂下的长睫遮住眼底里的情绪,他专注地看着盆里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云瑶迦没急着进去,倚着厨房门口的墙,吃枇杷,眼往里瞧。

    心想这和尚真固执,还想着要超度呢。

    真该扯了那年轻的小兵士来瞧瞧,让他好好将这和尚看清楚。

    脑海里晃过山林里争执的场面,她心中充满恶意,三两口解决了枇杷,正准备拾步往里走,再给他点颜色瞧瞧时。

    杨青蔻开口了,问的是不动如钟一般的僧人,“鹤镜师父在念什么呢?”

    云瑶迦心头一动,步子一收,重新退了回去,准备听这墙角。

    “超度经文。”

    那话头一顿,停了诵念,声音轻且淡地回,面对的不是她,他的情绪似乎稳定很多。

    杨青蔻一愣,颇有些啼笑皆非,道:“那鹤镜师父和将军起了争执可是因为此?”

    他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冷,“她不应杀生。”

    “鹤镜师父觉着将军猎杀这些动物就是恶意,且无谓的杀生?”

    他看向她,不接这话,像是默认了这个说辞。

    杨青蔻:“那鹤镜师父有没有想过,这所谓的‘杀生’之后呢?将军将这些带回来,是给兵士们享用,是为养兵,如果有人饥饿,她将这些传递给饥饿之人,便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女只明白这个道理,这世间黑白,善恶对错难以界限分明,恶未必全是恶,善也未必全是善。鹤镜师父何不对将军宽容些呢?”

    “我相信将军并非恶人,很多她所做之事也非他人传言那般,定是有苦衷的。”

    “即便有苦衷,亦不能肆意妄为。”僧人的话冷得没有任何情绪,说完又顿了顿,声线略微缓和,“但贫僧既决定渡她,便会负责到底,这些是她杀的,不好好超度,便是一笔不小的业障,杨施主不必再劝。”

    杨青蔻听了却是笑,“鹤镜师父不必多虑,小女只是表明自己的看法,并非规劝。”

    僧人点头,那经文的诵念又起。

    云瑶迦听完,不免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中哼笑,说她冥顽不灵,她看他才是冥顽不灵吧!

    想是这般想,心头的那些不快却已经消失了。

    她转身去院里又抢了些枇杷,用小碗装着,才端着往厨房走。

    见她来,杨青蔻欢喜叫了一声,“将军忙完了?”

    “本也没什么忙。”

    云瑶迦走近,端了小凳子在杨青蔻身边坐下,又把枇杷放在三人都触手可及的位置,当作看不见这屋里的第三人,撸起袖子,往染红的血水里伸,“你去吃枇杷歇会儿,接下来我来。”

    这山里的枇杷味道都不错,杨青蔻吃过,自然是喜欢,闻言一喜,也不扭捏推辞,洗干净手一擦,起身往小碗里拿了枇杷,吃了一口,又想起什么,看了云瑶迦一眼。

    云瑶迦只当不知,专心致志干活。

    杨青蔻见她没出声阻拦,便高高兴兴地将小碗往僧人的面前推了推,问道:“鹤镜师父,尝一尝,挺甜的。”

    僧人丹凤眼往小碗上一落,洗得干干净净的枇杷果子身上还凝着剔透的水珠,黄澄澄的很是诱人,那一股清甜的香气淡淡地往鼻子里钻。

    他本想推辞,却莫名想起她站在树梢,墨发飞扬摇着树干的画面。

    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捻了一颗果子咬了一口,汁水在嘴里爆开,像今日山里的午后落入他口中的红果子一样的甜。

    “味道不错,多谢。”

    没有指名道姓,不知是说给一人听,还是两人听。

    总之,后头厨房的氛围虽安静,却算得上祥和。

    ……

    净了身,鹤镜和往常那般,最后一个回屋。

    横亘在木屋中间的长桌照例留了一盏烛灯,烛苗摇曳,和平时以往不同的是,那上了年纪古朴粗糙的木桌面上,放了一只小碗,小碗上一颗颗果子红彤彤的很是诱人,挤在一块,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那一捧在前面将士腰间晃过的果子回到了这桌上,被重新捧在了他的面前,不多不少。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对面看了过去。

    对面早熄灯了,透过草帘,只隐隐约约看出人的轮廓,她翘着腿躺着,一只手搁在眼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呼吸绵长。

    像是睡熟了。

    他看了会儿,才垂了长睫收回视线,捻着佛珠的手指不自觉拨过几颗珠子。

    顿了顿,终是在桌边坐了下来,先吹灭那烛火,才缓缓伸出手捏起碗中果,认真地一个个吃了。

    不一会,小碗空空。

    确实好吃。

    吃完,僧人捧着碗出去洗了,回来时脚步放轻,摸索上床,默念完功课才躺下。

    托了这一碗果子的福,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拉扯好似消失了,相处维持在了“相敬如宾”的状态。

    应当是说,僧人对女将军敬如宾,女将军则不然,继续秉着顽劣心性去逗弄僧人,逗得人情绪上头时,又不紧不慢地收手,如风了过无痕,叫人恨得牙痒痒。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习惯了之后,僧人也终于能做到熟视无睹,一动一静,逐渐相处融洽。

    日子就这般一点一滴被消耗殆尽,一月之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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