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夏酷日,日式庭院,曲水流觞。

    藤原纪海亲自用白玉酒杯,舀了一杯流经竹筒的井水,递给小枝。

    她斜卧在软塌上,青海波纹的纱裙曳地,目不斜视地接过,仿若她是女王,面前的这位扶桑总裁是大内总管。

    她凑近,闻一闻,果然阴气十足。

    “井水之阴为下乘。”

    她放下了杯子。

    藤原立刻吩咐属下找山泉水来汲取。在这种小事上,他是很乐意妥协的。

    他每天像打扮洋娃娃一样,上午是淡梅红色的振袖,下午是葱绿色的唐衣,连吃饭也要配色,很有穿搭达人的天赋。

    藤原自以为是的夫妻之道和举案齐眉,只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他想要的是,她对外“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能在的日光下行走的她被展示给他的扶桑同侪,收获一片赞叹和钦羡,满足他的虚荣心;对内“兰质蕙心、温顺娴静”,偶尔矫情,只不过是他的纵容和“宠爱”。

    藤原纪海对待她,和对待喜欢的宠物或手办,没什么差别。

    藤原以为区区阴阳道术和式神契约,就能够困住她,简直是异想天开。

    先不说道术上,巫女是他的老祖。单说式神契约,她用的是“金莲”,根本就不是真名。

    她之所以愿意陪他玩这场穷极无聊的游戏,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被束缚罢了。

    她莫名其妙地开始讲道理,又莫名其妙地讲道德,不无理取闹,不歇斯底里了。挣脱了“儒释道”的偶像,再回头来看,人间存亡关她何事,她就是来享乐的。

    人果然是环境的动物。思想武器比核武器还好使,并且有无数人拥戴和捍卫,不惜扭曲真相。

    她要挣脱这一切,哪怕是毁灭。

    她心里面有无数的邪恶等着被释放。

    藤原有一双单眼皮,戴着金丝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风范,可她不懂得欣赏,从未让他近身。

    他也自持爱意大过肉.欲,摆脱了低等动物的欲望,对她只有美的欣赏,要的是陪伴。如此,倒从未领教过她的嫌弃。

    小枝对这等矫饰嗤之以鼻。

    爱和欲分开的观点,进可攻,退可守。对她们来说就糟糕了,因为保不齐哪天就成了白米粒或蚊子血。

    而且他的跟班阴阳师安倍信太,比他更好玩。

    安倍信太是个不足一米七的孱弱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像一颗白幼桦树,五官清秀,唇色淡得发白。

    他的家境并不好,父亲混极.道,抛妻弃子,母亲操劳过度,在贫病中死去。又因习阴阳术,神神道道的,从未得到过同龄人的青睐,愈发沉默寡言。

    信太只有施术时,目光炯炯;平日里,阴郁内敛。他像一个影子,一朵壁花,默默开在浮世绘的背景里。

    她对他的影子术很感兴趣。已经解析了魔神发出的光之术,若再加上影之术,她对幻术的造诣当举世无双。

    当然安倍信太,也让她很新奇。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成年男子符合“白瘦幼”的标准。

    白瘦幼的审美,既然这么好,那就应该让他们来。好东西当然要懂得分享。

    将姝鬼封印进紫宝石的藤原,生怕珍宝被人觊觎,连夜包了私人飞机,回到了扶桑,现如今居住在箱根的大别墅里。

    信太对一手提拔他的藤原社长奉若神明,可当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对月泣诉怀乡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才转身入内。

    晚上,当他伴着月辉,在榻榻米入睡时,迷迷蒙蒙间,一股滑腻如凝脂的触感,从他瘦到凸出的背脊蜿蜒。

    他心神剧动,抵抗这股蔓延的电流,却被一股轻柔的冷香醺醉,浑身酥软,提不起劲掐指拈诀,只好就此沉沦。

    他背叛了视为主人的藤原,和她在幻海中沉浮。

    巫力再不是阻碍,他的法力远比藤原要强大。他掷出无数的白娟,铺天幕地,遮挡视线。

    热气自他的胸膛蒸腾,在所有力量迸发的那一刻,无力地抱着垂下的白娟,气喘吁吁。

    等他见到藤原掀开床帘时那充血的怒目,这场不可思议的幻梦,至此方醒。

    他直起身,一摸床榻,都是他流的水和汗。

    水面映照,他的脸色苍白地宛如透明的水母。

    他恶寒倾身,分明被少东家的姝鬼在梦中夺取了贞操。

    望着水月,他自怨自艾地留下泪千行,却不敢透露半句,更不敢在藤原面前泄露形藏。

    “你到底想要什么?”

    信太有些羞于启齿。

    身为阴阳师的他,居然被“鬼压床”,还沉溺于此。

    他跟随社长出入,很清楚藤原可没有在梦中与她私会。

    她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信步而过,继续在藤原纪海面前巧笑倩兮。

    藤原纵是心思深沉,也被她的忽冷忽热折磨地够呛。

    他父母的婚姻是失败的例子,不能作为参照,他又不能人道,但想来这应是闺房情趣。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信太忐忑着,澎湃着,刺激着。

    他越来越放开,更要求她用影绳,缠住他的四肢,在近乎窒息的快感中,炸开璀璨的白光。

    梦中越放纵,醒来越拘谨。信太已经无法在现实中直视她。

    从香江到扶桑只不过三日,他却像经历了春秋的沧桑,黑眼圈也越来越重,却心甘情愿。

    她玩弄了一番,就兴致缺缺地放开了。

    得到别人的不传秘法,她可以通过火烧,直接瓦解部分灵魂。火象征生命创生,如此直击本质,也不奇怪。要么进入打开对方的灵魂之门,看到记忆。

    得到影子术,她能更轻松地和万里之外的乔斯年沟通。还透过光与影的结合,掌握了分身术。

    像伏地魔那样分裂灵魂,只会分散魂力,智商断崖式下跌,第一部的儿童救世主就能打败他了。

    小枝的分身术,更多是承载她记忆的影像投影,不能接触实物,却可以使用法力。

    分身就算壮烈了,也不会伤及她分毫,大不了丢失这个分身的部分记忆。

    *

    乔斯年忧心如焚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现在只恨自己只是一个演员,不能权势滔天地封锁海陆空的交通,让那个小偷插翅难飞。

    还好漓珠的紫金光华,告诉他,她还在。

    那天,大黑天现世,乔谷之倒在地上后,他就没管,内心还有一股隐恨。

    尤其是他同父异母的好四弟——乔明朗,经他在花旗银行的经理朋友,透露了有一笔日泰株式会社藤原社长的汇款,再联系到那天束缚她的和服,一串连就知乔明朗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乔斯年心气难平,找降头师给乔明朗下了石头降,现在乔家有两个便秘的大肚公了。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她了。在他的姝鬼眼里,他还是那个温柔公子。

    等小枝从清光镜中,迤逦而出,他按捺不住,虚拥住她的光影,出声唤道:“小莲,你什么时候回来?”

    复又温文尔雅,摇起楚香帅的扇子,仰头哀怨道:“身如无根草,随波任飘零。”

    她充耳不闻这些矫情话,反倒一言难尽:“大乔,又是穿古装,又是摇扇子,你想干嘛?”

    “秋官这么做,好多女仔喜欢的,还会尖叫捧脸。”

    乔斯年在她面前有股松弛感,无需隐藏想法。

    别说他穿起箭袖长袍,束起蛮腰,还别有一番江湖风情。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比起楚留香,我更喜欢花满楼。不如唱一出聊斋之大龄剩男花满楼的戏。”她笑意盈盈。

    乔大少红了耳根,在她的注视下,垂下了眼眸。

    他还发誓,以后洗澡也带着漓珠,一刻不分离。

    小枝之前还把沈从吾的手串,留在他那,名为保护,实为甩脱。

    两人不约而同用美食来诱惑她。

    全虾云吞面、南乳猪手、清汤牛腩、烧鹅、煲仔饭、丝袜奶茶……西式的中式的中西的,她闻得很陶醉。

    反正她不用肚饱,只用嘴饱。

    比起寿司、荞麦面、照烧,她还是更喜欢汇聚五湖四海之味的中餐。

    等到她的分身回到箱根,她的舌尖立刻回馈到了美味。

    若是不同分身跟不同的人……咳,太邪恶了,不能想了。

    然而她是不可能吃哑巴亏的,暹罗法师、乔谷之和藤原的算计,她通通不会放过,还要以牙还牙。

    而乔家的事情还没有完。

    不说大黑天和邪神现世,给人世界观带来的冲击,光是那天被伤及就医的伤者,就波及了整整一个区几十万人口。

    港府和意外拍到的外国报社,都奇异地沉寂下来,一星半点都未在新闻透露。

    还有事情发生后,莫名其妙发生的地动,更让她开始琢磨。

    按理说,香江并不在地震带,却还是发生了轻微地动。而那股地动,还让她听到了莫名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身摩擦岩石。

    还有,香江到处是庙宇大仙,鬼神之说的盛行自不必说,媒体却对能验证的真实故事只字未提。

    仿佛有一股暗处的力量,在阻止真相在人们眼前揭开,隔绝人间与灵界。

    乔家这次引发的大地震,加上施法把差馆的屋顶都给掀了,很难不给上面人一个交代。

    乔谷之再不敢请神习神打,弄了半天,他不过是邪神的容器。

    受雇的齐光帮他解决了阴牌和请神,断绝了和邪神的联系,就自己待在港地赚钱了,毕竟她真有本事,能吃这碗饭。这钱,与其给他们挣,倒不如给她挣。

    乔格菲的事情也没完。

    在走漏被下降头的风声后,梁伯贤竟然怀疑到未来儿媳妇头上,趁熟睡之际,检查了前些日子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儿子梁成周。

    他的眼睛上眼白果然有条黑线,被黄大仙祠的神婆判定中了情降。

    船业大亨梁伯贤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自己就是个风流种,怎么可能他儿子耳濡目染的,还能痴情到殉情。

    乔格菲一无所觉地和梁公子去法国餐厅吃饭,商谈订婚宴。

    竹马梁成周突然吐出了狼心、狗肺和毒蝎子,和一大堆黑血。四小姐则晕了过去,遭到了反噬,醒来多了白头发和皱纹。

    这件事被逮着的港媒铺天盖地地报道,下降头之说不胫而走。

    梁伯贤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他儿子解降。

    乔谷之醒来后,听闻亲事告吹,直接扇了她一巴掌:“冤孽!我没你这样使用邪术的女儿!”

    乔格菲醒来时,被镜子里苍老的自己吓了一跳,直接啊地一声摔了镜子。不过女人一向更加坚强。她也很快接受了现实。

    她捂着被打到红肿的脸,讥笑道:“你又好到哪去?还不是要吸我们的精气。什么乔爵爷?我看,是为了长生不择手段的老妖怪!”

    四太连忙按着他的胸脯,叫老爷消气,叫女儿认错。

    “我没错!是你们,一个个,把我逼上这条路的!妈,别人客气叫你一声四太,还真以为自己不是给别人做小。我不想以后我的女儿也要叫我四太。还有我的好弟弟乔明朗这次拿到的钱,有分给你一分吗?接受新教育,活在旧家庭。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乔格菲怼得他们哑口无言,只是一个个喘着怒气,四太直呼心口痛。

    原来,乔格菲在15岁时,梁成周就对她许诺婚姻。却被她抓到他在KTV偷尝禁果,还说男人都这样,他只是玩玩,对她才是认真的。

    她不想重复四太的命运,就去元朗的小巷,找了法师下降头。女法师曾劝解她:“冤家宜解不宜结,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可惜她盛怒之下,亲自下了情降。

    她的好公公既然如此无情,就别怪她了。

    这一次的代价是她的命。她死了,中了情降的人也别想活。

    梁成周又再次追求,对乔格菲大献殷勤。

    乔格菲也不藏着掖着,向所有人,更在八卦报纸上,直言自己下了情降,有本事就来解。

    梁伯贤求上前亲家,说自己九代单传,伤不起儿子(完全没把梁家的女儿计算在内)。

    为了和梁家的生意合作,乔谷之不顾女儿性命,也要请法师解降。

    可一个是真材实料的法师少,二是齐光和她的族人茅十九都不愿接手。

    还是小枝见有热闹可看,主动联系上他们。

    “乔四小姐以命为引,下了情降。若解降,则下降的法师死。而法师死亡,降头再也无解。这就是个悖论。我看你们也别解降了,她的寿命只有十年了,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余生的每一天。”

    她拿了梁伯贤五百万,却说出不能解降的话。

    神婆朝梁伯贤点点头,他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婚事,大不了以后再娶一个。

    解降唯一需要忌讳的点,就是绝不能让降头师在解降之前死亡,否则降头就会跟随落降人一生。

    当然,若法师通晓神通,能够切断诅咒,则另当他论。

    她愿意看乐子,之前未知差罗知晓她身份,也就没有下死手。

    转身她又找了乔格菲,表示愿意帮忙,让他们永结同心。

    “我会帮你下咒。这世间最毒却最隐身的咒,让他一辈子也离不开你。”

    “需要什么代价?”

    “你只要锁住他,不要让他出来祸害别人就好了。”

    听完她的话,乔格菲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乔斯年见乔格菲可怜,还替她求情。

    小枝则是握住他指节分明的手,逗小狗似的,刮刮他高挺的鼻梁:“放心好了,她不会早死的。我虽然没法改生死簿上的寿命,可乔谷之欠她的,都还回去了。她起码能活三十年。”

    哄得乔大少心花怒放,依偎在她怀中,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小枝还汲取乔谷之夺取的精气,恢复了她的青春容貌。

    如果她醒悟,离开梁成周,她会重回韶华。反之,她会一辈子对镜照华发(白发)。

    毕竟小枝也不愿当冤大头,救一个拿到了救生绳也不肯出深渊的人。

    至于她所说最毒也最隐的咒,就是婚礼。

    梁成周穿着大红新郎服,盖着红盖头,脚不落地在床上坐了三天,洗漱全靠菲佣和自己擦身。

    到了吉时,他就坐轿子,然后被梁伯贤背到新娘方的礼堂,旁边还有人打伞,全程还是不能落地。

    不落地,打伞,象征新郎在夫家已死,现是一个鬼新郎。他再也回不了他出生的家。

    此是第一重咒,咒他无家归。

    梁成周还要跨火盆,全程盖盖头,不能言语。拜堂之后,由新娘乔格菲来招呼客人。

    此是第二重咒,咒他无己心。

    最后,由乔格菲挑盖头,喝交杯酒。

    此是第三重咒,咒他无己身。

    如此别开生面、男女互换的婚礼,引得媒体争相报道。乔首富也喜笑颜开,再无厉色,在他眼里能嫁出去嫁得好,就是争光。

    当然,寻常红色婚礼只是仪式,奈何这里有个正道邪道都通晓的她。

    在这件寻常婚礼中,梁成周皮肉里嵌的都是红钩子,而握红线的手是乔格菲。

    小枝想了想,还是毫无隐瞒地告诉她。

    乔格菲却不愿意重返青春:“婚姻不就是控制和被控制吗?现在我是那个猎手,这就足够了。”

    在小枝忙着找乐子时,一心降魔的扶桑和尚也没闲着。

    千枝清治还跟踪乔斯年一同到了霓虹的箱根。

    樱花汤泉,欲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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