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间角落,无异形成了一个修罗场。尽管谢宏深是拉她到了房间角落,低声询问,周边工作人员并不多,但秦望动作剧烈地直奔而来,毫无意外地吸引了全场剧务人员的目光。

    谢宏深一脸错愕。

    秦望情绪激动。

    孟念青被秦望“护”在身后,只得踮着脚尖,无声地朝谢宏深比划:“入戏了。”

    她还不敢发出声音,只张着嘴用口型说话。生怕再刺激到此时的秦望。

    剧情里,卢舟此时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这时候的岑嘉言刚被分尸丢弃,尸体得一周后才会被人发现,然后公安成立专案组,展开调查。

    裴涵和卢舟的相识无人知晓。在明面上,卢舟和岑嘉言的社会关系不存在任何交际,警察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查到岑嘉言身上,他们的首要怀疑目标,是岑嘉言的情妇Nancy。

    换言之这一周的时间,是卢舟逃亡的黄金时间。

    他是勤工俭学的优秀学生代表,跟随导师参加过海外的学术交流会,有护照,可以去往国外;他也可以回到边境老家,偷越过边境线;更可以随意去个临市外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他没有走。

    他被裴涵留了下来。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走的,只打算回老家看望一眼从小生活的木屋。那是他和过世担任巡防员的爷爷,建在林间的小屋。他想最后看一眼,就回来替他迷恋的人担罪。

    但他没能走成。

    他知道裴涵不信任他,在故意的留下他。

    但他甘之如饴。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Nancy,人证、物证、DNA、痕迹、血渍、摄像头,他布置下得很齐全、很精密。是Nancy准备了毒性的红酒,与岑嘉言烛光晚餐,而后用匕首给他致命一击,又分尸与抛尸。

    动机是情杀,作案工具是红酒与匕首。符合逻辑和情理。

    此时国内的刑侦技术并不发达,天网摄像头的布置也尚未完全建立起。如果警察唯证据论,像从前几年那样追求效率至上,那么Nancy必将落刑。

    但Nancy毕竟没有杀人,她只是在那晚稀里糊涂地出现在了凶案现场,又稀里糊涂地留下了指纹和痕迹。她本人不可能认罪,也不可能甘心担起杀人的刑罚。

    所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在警察怀疑Nancy的无辜,敬业地展开深入调查时,他卢舟就会作为一个,变态的跟踪狂形象出现。

    变态的跟踪狂恋慕别墅的女主人裴涵,因嫉妒生出仇恨,杀死岑嘉言并进行残忍的分尸。

    要挟、恐吓、勒索。

    还在案发后潜入岑家,绑架了裴涵。

    [场景,岑家洋房]

    江阳州从地下室里,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裴涵。

    看着裴涵身上布满淤血的紫红勒痕,他无比的心疼与后悔,不止一次地想要扇自己的耳光。是他的嫉妒与卑劣,是他心底对裴涵不为人知的喧嚣妄想,愚蠢地伤害了裴涵。

    那一日暴雨,裴涵邀请他于家中过夜,是在向他求救。

    可他拒绝了。

    他拒绝了她的求救。

    他出于卑劣的心思,将裴涵臆想成一个荡d妇。他在脑中将她拉下圣洁的神坛,然后亲手,将自己的女神推往囚禁与耻辱的深渊。

    如果,如果早知道那时候变态嫌疑犯就呆在地下室……

    “阿州,”苍白而虚弱的裴涵,轻轻抬手,擦拭掉他眼角悔恨的泪水。一如小时候的她,拿着手绢替憨胖的他擦拭脸颊的涕泪。“别哭。”

    他一定,要将那个卢舟绳之以法。

    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到裴涵的人。

    谢宏深嘴巴微张,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男生。男生脸颊青涩,轮廓鲜明,愤怒起来的样子像是一头争夺领地的年轻雄狮。他生得很高,保持着锻炼的健硕身材,肩膀宽厚,将身后的孟念青给牢牢地遮住,即便是一米八多的自己,也得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表情无疑是愤怒的。

    像是在守护自己的领地。

    眼神充满了警惕与提防,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与他撕咬啃啮、斗殴拼命。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谢宏深好笑。

    这句话,也是剧情里的江阳州,迫切想问卢舟的。

    [场景,刑场]

    今天是421嫌犯卢舟行刑的日子。

    因421案件涉及残忍分尸、监禁、奸害等多项行为,影响恶劣,在本市造成极端不良的影响。特判处案件嫌疑人死刑的惩处,不给予缓刑。

    案件嫌疑人未提出上诉,予立即执行。

    江阳州站在刑场外,等待观刑。

    他亲手将这个罪不容赦的变态杀人犯给送了进去,让嫌犯依法伏诛,却并没有迎来期待中的轻松。

    心底仍然沉甸甸的,像是有一块石头压着,烦闷、窒息。

    从接手421案以来,就是这种感觉。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案件涉及的被害人是他多年的女神,他这是关心则乱,替女神担忧与不平。

    如今看着嫌犯卢舟,一步步踏入刑场。江阳州内心的愤恨与沉重并没有消解,反而随着对方的脚步,而一步一步愈来愈重。

    忽然,脑海中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

    长久以来被他刻意忽视掉的不适感,纷至沓来。

    卢舟和裴涵,果真是互不相识的吗?这样一个小镇走出的清贫大学生,还没毕业,拥有着大好的前程,为什么会病态地成为跟踪狂?那把刀,最开始真得是卢舟握着的吗?案件发生后,他为什么不选择逃跑,当真是猖狂到目无法纪吗?

    江阳州猛地蹲下,用力的咳嗽,大口的呼吸。

    那些淡淡的违和感,那些被他忽略掉的诡异细节,在此刻如洪水般,倾盆而来。

    “阿州”、“阿州”、“阿州”

    “阿舟”……

    江阳州猛地直起身子,他疯狂地朝着刑场大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此时的卢舟已经走到刑场中央,听见这话,他身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照顾好她。”卢舟的口型说。

    他笑着死去了。

    虽是夏天,烈日高悬在空中烤得炙热,江阳州却是如坠冰窟。

    他木偶一般,僵硬地走出了刑场。看见院门口灿烂的阳光下,裴涵依靠在车前,等待他。

    “阿州,”她温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泪,“你怎么又哭了。”

    面对谢宏深的询问,秦望护在孟念青身前,冷漠且居高临下地回答:“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知道,卢舟也知道。

    别墅戏份里,江阳州就是对裴涵威胁最大的人。这个自以为隐秘暗恋裴涵的卑鄙警察,实则跟他一样,都是裴涵的疯狂迷恋者,是他的情敌。

    不同的是,卢舟不会伤害裴涵,江阳州会。

    案件一日没有定论,江阳州就有一日伤害裴涵的可能。这个狂悖自负的警察,自以为是且心细高超,仗着队长的身份抢过案件的侦察,为了接近裴涵而不断深入调查。而这,恰恰是对裴涵最危险的因素。

    他一日未曾落网,江阳州就一日都是裴涵最大的危险。

    卢舟,要保护裴涵。

    保护他的,姐姐。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秦望反问谢宏深。

    “我?”谢宏深被气笑了。

    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是这么不知礼数、不知天高地厚的吗?一而再、再而三,当他谢宏深眼瞎,看不出眼前男生毫不掩饰的浓浓敌意与针对么。

    谢宏深冷笑:“我怎么了?”

    秦望:“你怎么了你自己知道。”

    无论是剧里的江阳州,还是眼前的谢宏深,他都讨厌。剧里的江阳州自不必说,是卢舟天然嫉妒的对象,说着关心裴涵的话,干着不利裴涵的事。而眼前的谢宏深,呵。

    他秦望敢用整面墙的跑鞋打赌,这位盛名在外的影帝谢宏深,百分百对他的孟念青有想法、有念头!

    喜欢却还瞻前顾后,高高在上而不愿意放下可笑的自尊,明明对方分手了却不会光明磊落的去追,仗着朋友的身份指手画脚,犹豫拖沓,就只知道攻击潜在的情敌,背后嚼人舌根。

    他秦望虽然年纪轻,但他看不起这样的大人。

    谢宏深气极反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倒是你,你这样得体吗?”

    孟念青看不下去了,想要走过来打圆场。

    秦望一把扯住她,一只手牢牢把她固定在身后,不让她到达两人的中间:“反正比你得体!”

    孟念青:“秦望!”

    秦望回头,眼睛里蒸着水汽。他是真委屈了。

    刚才的床戏,看似激情美好,实则就是断头崖前最后一饱饭。卢舟心里清楚,裴涵是带毒的罂粟,过了这几天,她就会亲手送他去赴死,然后投入那个名为江阳州的警察怀抱。他懂她,了解她,她就是个没有心肝的恶毒女人,他一直都懂的。可他偏偏,甘之如饴。

    孟念青心软了。

    秦望入了戏,她何尝不是呢。她一直都是标准的体验派。

    “唉!”孟念青说。“咱们走吧。”

    她拉着秦望走远了。

    比起江阳州,孟念青更喜欢的是卢舟。她早就心疼卢舟八百回了,多么乖巧倒霉的小可怜哦,惹人疼的。唉!

    身后的谢宏深,一脸呆滞地看着孟念青和秦望手拉手走掉了,半晌,他才气到鼻子都歪了:“他们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入戏,入戏了。”柏元良擦着汗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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