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猜出身份,池玉梨毫不意外。

    因此,她脸上表情都没有改变分毫。

    老七跟小方还没有反应过来“耿夫人”是指谁,因而只是大概听明白“郦姑娘”好像是有别的身份。

    只有邹仲安,他是在赵寻那里听说过“耿夫人”的,也看到过“耿夫人”被宣告死亡,哪里能想到,真正的耿夫人非但没有死,还隐姓埋名跟他们混到了一处?!

    “这、这、这……”

    “这”了半天,他都没能“这”出下文来。

    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他震撼了。

    与此同时,邹仲安的心里也悄悄浮现出了一抹期待来。

    既然,郦姑娘的身份这样不一般,那么,他们这次行动,会不会还没有陷入必死之地,或许,还会有转机?

    邹仲安的期待,池玉梨是不知情的。

    面对桑迪·杜波的问候,她只是微笑颔首,致以礼节性的关怀与问候。

    “久闻桑迪先生的大名,惩治手下这种事你私下做就可以,不必在我跟前说,太血腥,我见不得。”

    桑迪·杜波不意池玉梨会说这个,顿了一下,才道:“我还以为,耿夫人温柔娴静,菩萨心肠,听到挖眼珠子这种事,会被吓到,再不济,也会替我的手下们求求情。”

    “桑迪先生的手下,你都不在乎,我当然更是乐见其成,真要打起架来还能少几个对手,挺好。”

    “耿夫人倒是耿直。”桑迪·杜波这会儿也猜到了池玉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转而道,“容我猜测一下,耿夫人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为了邱昕小姐?”

    池玉梨含笑不语。

    桑迪·杜波深邃了眸光:“倒是主仆情深,令人感动。”

    话出口的同时,桑迪·杜波的脑子里已经在快速转了起来,能够利用池玉梨对邱昕的在乎做什么文章了。

    “那么,耿夫人既然来了,就也代表着,会答应我们提出的任何条件?”

    他试探着问。

    任何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来都来了,就说明条件有商量的余地。

    池玉梨这次开口了,说出的话却是:“不。”

    沉稳老辣如桑迪·杜波,也不禁吃惊:“什么?”

    话说得这么死,这可不是谈判的方式。

    拉锯,迂回,佯装发怒,假装被安抚,再继续迂回,拉锯。

    他习惯了如此,是以一时间竟怀疑自己莫非听错了。

    池玉梨给予他肯定答复:“你没听错,我不准备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桑迪·杜波面色阴沉了下来:“这可不是玩笑。”

    不准备答应任何条件,那这事就没得谈。

    事既然谈崩了,他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

    不管池玉梨是脑子抽了还是胆子太大,敢戏弄他,就该付出代价。

    “桑迪先生才爱开玩笑吧,我的人都还没见到,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你就想对我予取予求?”池玉梨毫不畏怯,直视着桑迪·杜波,“做梦可能更快一点。”

    桑迪·杜波转阴的面色陡然一僵。

    阴转多云或者晴,这时候都挺尴尬的。

    桑迪·杜波也不是在乎脸皮的人,索性就这么不上不下,阴阳怪气说道:“耿夫人提醒得是,倒是我疏忽了,来人,还不快去请邱昕小姐过来。”

    待吩咐下去,等待的时间,桑迪·杜波不知想到了什么,再一次感慨了句,“耿夫人对你的秘书,倒真的是,主仆情深。”

    这一回,他感慨得更真心实意了点。

    本没有想过会得到池玉梨的回应的,就算有,桑迪·杜波也以为就是随口的附和,哪知道,会听到池玉梨看似无意,却又无比刺耳的一句——

    “谬赞了,这只是人和人之间的正常相处,狗在他的主人那里没有得到,会羡慕也实属正常,主人不做人,不是狗的错。”

    桑迪·杜波勃然大怒:“你!”

    “你”字出口,却没了下文。

    池玉梨没指名道姓说他,他要是生气接话,岂不是对号入座?

    平复完纷乱的心绪,桑迪·杜波脸上摆出似笑非笑来。

    “耿夫人伶牙俐齿。”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可见媒体上平时表现出来的什么知性优雅,什么温柔体贴,都是假面。”

    他越说越是得意,只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关键,并迫不及待落下致命一击。

    “倒真不愧跟耿上将是一对了。”

    耿夫人假,耿上将还能真到哪里去?夫妻本是同林鸟,既然选择联合拉选票,就该承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风险。

    这么好的把柄,还真是要谢谢耿夫人亲自送到他手上。

    桑迪·杜波并没有得意太久,很快,他自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因为他发现,池玉梨听了他的话后,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脸上依然挂着沉静镇定的表情。

    自始至终。

    那像是有着什么后手,所以不骄不躁,所以坦然自若。

    也所以。

    看他嬉笑怒骂,都像是在看跳梁小丑,犹如笑话。

    桑迪·杜波隐含愠怒。

    “耿夫人,不愧是名门池家的女儿,佩服,佩服。”

    对于一向看不起女人的桑迪·杜波来说,能将池玉梨脱离“耿夫人”的身份,提起她本身,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最起码,说明了他对池玉梨的重视,已经不单单因为耿星驰,而是因为她自身。

    然而,这对池玉梨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

    不过是从丈夫的姓氏,到娘家的姓氏,仿佛她这个人,是依附这两者才存在一样。

    而她偏偏,对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什么好感。

    因此,她没有给反应。

    桑迪·杜波也并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

    此时此刻,他想要看到的,只有面前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

    想撕碎她现在的样子。

    想看她震惊、后悔、求饶。

    这样想着,桑迪·杜波将目光投向了邹仲安。

    他露出了充满恶意的微笑。

    “刚才就告诉过你了,你以为的后手,都在我的掌握。让我们来看一看,你的好兄弟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吧。”

    随着他的操作,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块虚拟屏幕。

    画面中,正是刘枞领着人在秘密通道里前进。

    没有遇到伏击,没有发生争执,密道里平静得不像话,甚至到了诡异的地步。

    刘枞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他叫停了整支队伍。

    进,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退,邹仲安他们将没有后援。

    他此刻进退两难。

    “犹豫什么,快退回去啊老刘!”

    邹仲安看屏幕急得团团转,简直想钻进屏幕里拎着刘枞的耳朵喊让他撤退。

    “邹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不如算一算,是他们逃出去的速度快,还是毒气充满密道的速度快?”

    邹仲安的身体,因为桑迪·杜波的话狠狠一震。

    “你想要我做什么?”

    桑迪·杜波一派稳操胜券,没有说话,但他看向池玉梨的视线,想要邹仲安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桑迪·杜波的暗示,池玉梨自然也看在眼里。

    她大概能猜到他的脑回路。

    或许在他看来,自己跟邹仲安他们是合作的盟友,想让她品尝一下被同盟背叛的滋味,好看到她后悔。

    但……

    耿星驰背刺她,她都觉得虽然意外,也不至于大受打击。

    现在,别说邹仲安他们还不是她的盟友,就算真是,也不可能让她措手不及、一蹶不振。

    只不过,池玉梨虽然不在乎邹仲安他们是敌是友,但要这会儿调转枪口对付她,总会叫人觉得不快。

    她还不想难得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垮掉。

    这也会影响她后续的计划。

    于是,没等邹仲安挣扎犹豫完表态,池玉梨开了口。

    “桑迪先生好像觉得胜券在握?”

    她指了指屏幕,噙着淡笑,反问,“只不知,你所说的,会被毒气充满的密道,是屏幕上这条,还是你脚下那条呢。”

    桑迪·杜波本是翘着二郎腿的,听了池玉梨的话后,他只觉得着地的那只脚,脚底心像是着了火。

    脚下有条密道,这是只有他和两个心腹知道的事,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

    之一。

    控制着脚不移动,桑迪·杜波问池玉梨:“你,做了什么?”

    池玉梨轻笑:“不如你亲自按下毒气开关试一试?”

    试,现在是不可能试了。

    杀了几只闯进来的蚂蚁事小,真毁了他的退路,可不是小事。

    桑迪·杜波垂下眼,不动声色划过自己准备的另一个按钮。

    只要按下这个……

    可还没等他找到机会按,池玉梨的声音又恰到好处响起:“无差别扫射的武器,还是谨慎点用比较好,是不是。”

    桑迪·杜波险些把自己手骨攥碎:“你,做了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机器这种东西,向来比较死板,有时候也会认不出主人来的,怕桑迪先生不知道,好心提醒一下罢了。”

    桑迪·杜波可不信池玉梨只是好心提醒。

    还两次都提醒到了关键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终于得承认,是自己轻视了池玉梨。

    不,该说,是他一向自负。

    池玉梨的死讯报上来时,他不以为意。

    Ghost基地多了个厉害的会医术的女仆,影响到杜波家族时,他不以为意。

    Ghost基地兵分两路来对付他时,他当成手心里的蚂蚱临死前的反扑,仍然不以为意。

    一次次的不以为意,汇聚起来,竟然也能让他伤筋动骨,倍感耻辱。

    罕见的,桑迪·杜波心生退意。

    然而,依旧是在他刚刚起了念头,还没来得及实施,池玉梨的声音,再一次巧合般地响了起来。

    “是想去天台吗?飞行器外观倒是挺普通的,就算逃跑用,也绝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呢。”

    不,不是巧合,她简直是恶魔!

    窥伺人心的恶魔!

    “你做了什么!”

    那是他最后的退路!

    绝对不容许有任何失误的退路!

    “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面对桑迪·杜波一次比一次激烈的质问,这一次,池玉梨终于给出了正面的回答。

    “不是我做了什么。”

    “而是,飞行器终点设定的飞船,现在已经被第八军包围了,你要是过去,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第八军?!第八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桑迪·杜波头脑快速转动,很快,他自以为找到了正确的答案,“是陷阱?从耿星驰宣布你的死讯开始,就是陷阱!你们想动大人,早就想找机会拿我开刀?!”

    而他偏偏就那么愚蠢地撞上了枪口!

    池玉梨扬了扬眉。

    对桑迪·杜波的误会,她没有解释的兴致。

    她只是抬腕看了下光脑上的时间,不好意思地更正:“抱歉,我看错时间了。现在的话,第八军的先头部队,应该都已经到这里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就是在天台降落哦。”

    ——你要是刚刚逃跑了,说不定现在正好就在跟他们打照面呢。

    听出池玉梨调侃式的潜台词,桑迪·杜波直接气血上涌,“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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