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每天会送途遇去时朔堂,然后去柯本堂给低阶的小仙教授仙术,下学途遇会在时朔堂门口等玉衡,然后一起回沧溟阁。

    时朔堂和柯本堂设在瀚渊阁一进门右侧的两排平行的厢房里,所以要回沧溟阁就得往下走。像顾洋子那些比较年长的仙者会一路腾云而下,不愿动半点腿脚,但途遇觉得跟玉衡一起走阶梯会更有意义——至少,那是属于他俩独处的时光。

    玉衡也难得的有耐心,每天陪着途遇步行往返于沧溟阁和瀚渊阁之间,似乎从不曾疲惫。

    途遇年纪小,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一直梦想着与她心爱的玉衡尊上在漫长的岁月中相伴而行,穿梭于瀚渊阁和沧溟阁之间,共同度过那寂寥时光。然而,当有一天瑶光天权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时,她的幻想破灭了。

    “天权师兄,这话可不能乱说。”途遇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说。

    天权背着手,往深不见底的云海看了很久才说:“师妹,你是我师娘的转世,我没有必要骗你。”

    途遇觉得天权说的有点道理,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又问:“那上次我做玉衡尊上的背调,他们都很快回我的话了,你为何迟迟没有理我?”

    天权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需要时间来确认你的身份。”

    途遇点头,表示理解。她继续追问道:“那你确定了我是你师娘的转世吗?”

    天权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么多年,顾峻潇刻意回避两大仙门之间的来往,应该有他的考量。

    途遇心中还有疑虑,但从她背调玉衡的结果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而且,那日她说自己是玉衡上一世的心上人的时候,玉衡也没有反驳。

    “师兄,那我就有一个深层次的问题想问。”

    “你问,只要是关于师父的,我知无不言。”

    途遇摇头说不是关于君澜,而是玉衡。

    “你说。”

    “他既然上一世就喜欢我,为何又要借右弼之力斩断情树?”

    天权叹息一声,记起自家师父那张气得煞白的脸和摔得满屋子的狼藉,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狠下心道:“因为他在荧惑镜养不足百年的小仙,然后杀了他们补时空镜。”

    “然后呢?”

    “那件事被你师祖发现了。”

    “然后就让瑶光上仙断了跟他的来往?”途遇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天权点头,说顾千秋知道之后便不再容许他的弟子去荧惑镜,并偷偷和玉衡商量补救的办法。因为时空镜出现裂痕,意味着六界将遭大劫,甚至不复存在。

    后来,瑶光山的奋达长老也知道了。

    奋达比玉衡和顾千秋还年长,也更了解六界运行的一些规律。他们三人最后在御空山瀚渊阁的古书里找到了时空镜出现裂痕的缘由和从根源上修补的办法——出现裂痕是因为玉衡动了真情,生出了情树,万物相克,情树的根居然长进了万物破不了的时空镜,才使它出现了裂痕。

    “最后怎么解决的?”

    “按照古书记载,只能斩杀情树,然后用借右弼之力修复时空镜。”

    信息量有点大,当年右弼之力原来是好的?途遇想着问:“右弼之力不就是上古煞气吗?还有这等功效?”

    “万物相克,”天权笑着拍了拍途遇肩膀,“适量的煞气可以治病哦,这就是妖界和魔界对它趋之若鹜的原因。但是过量,主体意识便会被煞气吞噬,为祸六界。”

    “师兄的意思是妖魔大都有病呗!”途遇的关注点倒是很奇特。

    “仙家入妖堕魔,听过吗?你以为他们生来就是妖魔?”

    “哦!”途遇点头抿唇,为自己的见识浅薄愧疚。就像她养在池子里的鱼儿一样,它们本都是很善良的精灵。

    “你现在在瓶颈期,如果再不精进、突破,很可能堕魔。”天权开口敲打途遇。

    “师兄,那我有一个问题,君澜师叔身体都成那样了,为何没有堕魔?”

    “因为他爱你啊!”

    听到天权这句话后,途遇不禁沉默下来。尽管已经不再是瑶光的身分,但她对他不该那么绝情。一个轻轻牵手的举动并不至于避他如豺狼。

    “也就是说有牵挂,就不会堕魔,是这个意思吗?”途遇最后问。

    “也不是绝对,取决于每位修行者的自控能力。”天权说着暗暗观察途遇的表情。途遇听到玉衡曾杀小仙修补时空镜后,便有意转移了话题,他好不容易将话题引到了自己师父身上,是希望途遇能够心软去看看他。不然,他真担心他会堕魔。

    “所爱之人殉道,他独自度过这漫长的千年岁月,一定是经历了无数辛酸吧?”途遇抬眼,盯着天权问。她意识到天权的目的后,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

    天权点头说顾君澜为解相思之苦,甚至自堵经脉,希望早点殉道转世。

    “师兄,带路吧!”途遇最终决定去看看他。

    天权点头,千恩万谢。

    关于玉衡曾屠仙的事情,途遇虽然想问,但又没勇气开口。或许,应该直接找玉衡寻求答案,而不是通过旁人的言语定夺当年的密案,途遇默想着做了决定。

    途遇到的时候,顾君澜正坐在窗台上喝酒,姜红色的外衫散开来,挂在窗棂上,随风摇曳着,他墨色的发丝与那抹姜红极为相配。

    “师父,你怎么又喝酒?”天权上前,率先夺走了他手中的佳酿——梅子酒。

    “途遇,你来了?”顾君澜丝毫没理自己的徒弟,从房间的窗台上轻轻地跳下来,缓步走向不远处的途遇。

    顾君澜一言不发,满身的酒气逼得途遇踉跄退了半步。

    顾君澜看着揉鼻子的人,仰头望一眼清冷的月色,笑问:“途遇,你看我今日这打扮,跟玉衡尊上相比如何?”

    “师叔今日怎么这么好看!”途遇知道他一定是醉了,于是哄着他,好声好气地劝他进屋。

    “师叔,喝热茶吗?”途遇张罗着给他倒茶。

    “这么多天,怎么一直躲着我?那日我已经真诚地道过歉了。”一进屋,刚坐到凳子上,顾君澜便仰头一脸无辜地问。

    “这几天课业忙。”途遇开口找借口。

    “丫头,我等了你千年,不要跟玉衡好,来陪我好吗?”顾君澜说着,一把将途遇拥入怀中,吓得途遇手中的一杯热茶掉落在地,茶水洒了一地,恰如那日玉衡看到她时。

    一场孽缘,也许身体不会骗人,上一世玉衡爱她,而她爱顾君澜。这是途遇当时心中生出的想法。

    “师叔,放开我好不好。”途遇最后摸了摸眼角,哭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哭。

    “跟我相爱好不好?我保证让你开心,享到这世间极乐。”顾君澜闻言,非但没有放开手臂,反而搂得更紧,而且含了途遇的耳廓,進一步地吸吮。

    比起见过大场面的顾君澜,只活了不到千年的途遇一见到这光景,便一把推开顾君澜,匆忙逃走了,连身上的玉佩掉了都不自知。

    “悦君依旧,幸垂顾盼。”途遇仓惶逃身后,顾君澜追到门口喊。

    天权刚煮了一碗醒酒汤,碰上逃走的途遇,然后将顾君澜拉回屋里,默默地喂他喝了,才轻声说道:“师妹从未谈过对象,师父你攻势太猛,才将人吓跑了。”

    顾君澜用双手搓着膝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翌日一早,途遇刚到时朔堂,同窗们一见到她,便纷纷窃窃私语。

    中凌抬臂挡住脸,心中默默祈祷自己没有被途遇发现。

    “顾中凌!”途遇一把将他提起来,拉到了时朔堂门口,低声问大家在议论何事?

    中凌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看着面露菜色的人,就知道大家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师姐,不是我说你,前几日我还看玉衡尊上天天接送你,你昨晚又跟师叔混在一起,他还给你表白,此举颇有不妥之处呀!”

    “你个小破孩,懂什么呀!走,上课。”途遇总不能说又被师叔揩油了吧?

    然而,众口铄金,谣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途遇是从顾君澜床上下来的。为此,中凌还跟几个同窗打了架。顾中凌被对方师父扭送到了沧溟阁,这才惊动了顾峻潇等人。

    顾峻潇等一众长辈只是给对方道了歉,将人打发走了,也没有责罚中凌。事情似乎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途遇也是一直沉默应对。桑楚知道她不好受,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知该如何帮途遇。只能找顾洋子商量。

    顾洋子说她当年的情况和现在的途遇差不多,这也算是一种历劫,让桑楚先观望着。

    “但是——”

    “大师兄,有些事情,我们如果参与就是介入了她的因果,对她和我们都不好。

    桑楚听了,只能作罢。

    第五日下学,玉衡因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困惑和煎熬,追上了这几日不再等他的人,询问那件事情的缘由。还说谁想刻意毁坏他对象的名誉,他决不轻饶。

    “尊上不妨讲明千年前屠仙的事情。”途遇先下手为强。

    玉衡被途遇的话直接噎的愣住,那件事极为私密,她怎么知道的?

    “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玉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途遇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失声一笑,她的笑容虽牵动嘴角但并未到达眼底,“这么说贵为尊上,居然也屠仙?”

    玉衡长吁一口气,眼中闪过些许苍凉,最后开口道:“途遇,上古尊神自有使命,为了天下苍生、六界安宁,牺牲小部分仙家,保大家的安宁,这是必要手段。你还小,不懂——”

    “所以,当年你亲手斩断了自己跟瑶光的情树,那么,她也符合被牺牲的条件吗?”途遇仰头,红了眼眶,“既然如此,那我的名誉又有何重?”

    “我也是逼不得已——”玉衡抬手刚拉住途遇的手臂,便被她甩开,他有些无力,谈到当年那件事情时,他的自责已然过了千年。

    “玉衡,别拿天下苍生和六界当借口,你错了就是错了。我们分开吧,这一世,也无缘。”途遇说着转身,腾云离开,她觉得以玉衡高高在上的口吻,他们没有再处下去的必要。

    “我已经赎罪了,荧惑他——”玉衡也腾云,追上途遇,想说途遇便是那些精灵的化身。

    “是,荧惑师兄他很优秀,还成为了你的唯一弟子,但这能说明什么呢?上古尊神屠仙的事实可以改变吗?”

    “途遇,别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玉衡再次拉住了她,抬手一挥,途遇便看到了两人的情树,已经长得树干高耸粗壮,枝叶浓密广阔,宛若一座葱郁的亭子般在玉衡的意识时空中矗立着。

    途遇也很意外:“它没死?我的里怎么看不到?”

    玉衡解释说,当年因为修复时空镜时,伤害了他们的情树,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所以有些模糊不清。然而,信任一旦受到动摇,想要恢复就很难了。

    途遇闻言,冷笑一声问:“尊上高高在上数万年,在杀了我之后装深情,用心头血浇灌咱们的情树,难道不觉得卑微吗?”

    “途遇,当爱一个人时,就会不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姿态,吾即深爱,亦不能免。”玉衡懂途遇,他本想等她再长大一点,但如今情势,恐怕是没机会了。

    在确认无法挽留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握她的脖颈,并吻上了她的唇,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表达他这千年的炽热情感。

    途遇直觉一阵耳鸣,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玉衡的指尖轻划过她柔软的发丝,他的双唇温柔地辗转在她的唇上。

    这一幕,令途遇心醉神迷。前些年,她看到玉衡的画像的时候曾幻想过,却未曾想会在如此情形下达成心愿。

    途遇抬臂搂住了玉衡的腰,他们彼此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似乎要将对方融入彼此的生命。此刻,他们的心灵相互契合,他们的灵魂彼此相连。

    玉衡是万年老手,但还是感受到了途遇对他的爱和渴求,而途遇也体会到了玉衡对她无尽的思念和深情。这一刻,他们暂时放弃了隔阂,成就了永恒。无论未来会怎么样,他们暂时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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