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念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接着说。”

    有了前面的铺垫,茯苓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倒豆子般将原主的身世吐露出来。

    原主也叫温知念,现年虚岁十四,是江南应州知州温语棠的嫡女。原主的母亲倒是出身武将世家,外公姓姚,世代戍守边疆。姚氏嫁给温语棠后生了两个女儿,后来,温语棠又接连纳了两个妾室。

    听到这里,温知念已经差不多能猜到后面的剧情走向了。

    两个妾室中,一定有个妾室独大,甚至压过了正妻姚氏,中馈大权自然也落在这个妾室手里。姚氏哀莫大于心死,如今不是失宠就是重病。

    “老爷与夫人的关系......嗯......有点僵......老爷来应州为官后,夫人也没有跟过来,如今应州府里只有小姐和两房姨娘,苏姨娘生了三小姐和大少爷,容姨娘生了四小姐......”

    温知念一边听一边啧啧摇头。又是一个典型的将门之女爱上渣男的狗血套路。如果可以,她多么想拿姚氏的剧本,当个无忧无虑的将门嫡女不香吗?干嘛要恋爱脑呢?

    她盘腿坐着,支着手肘盯着茯苓那张小脸:“听你的意思,我们家祖籍不是应州?”

    茯苓被她看得难为情,用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侧过身道:“老爷的祖宅在西北幽州,只有除夕才会回去。”

    温家世代经商,是幽州的粮商大户。但在大炎朝重士轻商的背景下,温家的祖先卯足了劲想要进入官场。

    温知念的爷爷温老太爷早年曾中过举人,但未曾获得一官半职。直到她这个便宜爹金榜题名,中了进士,温家才算一只脚跨进官场的门槛。

    温语棠与姚氏都是西北幽州人士,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十五岁定亲,十八岁成亲,一年后便生下她长姐温知楠。

    背靠姚老将军这棵大树,温语棠的仕途也走得一帆风顺。别的进士还在京中等待职缺,他就已经被派到富庶的江南永昌县当知县。

    那时姚氏又怀了二胎,禁不起从幽州到江南漫长路途的折腾,便没有随他同赴任上。谁知不到一年,就听说温语棠纳了同僚的女儿苏曼绮为妾。姚氏情绪波动导致难产,虽然最后有惊无险诞下了温知念,自己的身子却从此落下了病根。

    姚氏生于武将世家,性格最是烈性。这下一闹,就更是负气不来江南,自己带着牙牙学语的大女儿回了娘家。二女儿温知念在幽州的老太太膝下养到五岁,才由温语棠接到江南来,交给苏姨娘抚养。

    虽然家宅不太宁静,温语棠的仕途却坦荡得令人眼红。在永昌县六年任满,他便升任了正五品的知州,掌管一州之政令。

    幽州温家的生意是他大哥温语荣在打理,朝廷里有了人,生意也越来越兴隆。西北终究是苦寒之地,温家这些年来一直盘算着在将生意重心往南移,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直至两年前,家里排行老五的温语冠也中了进士,分到太常寺做了个闲官。职级虽比不上升任知州的二哥,却结结实实是个京官。温家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始变卖幽州的产业,举家迁往京城。

    窗外还在扑簌簌地下着轻雪,温知念掰着手指头算着这个大家族的人数,只觉得头一阵阵地疼。

    她现在很庆幸自己那个便宜爹做的是地方官,她要是不小心穿到了幽州的温氏祖宅,那就真是卖虾的不拿秤——抓瞎(虾)了!

    这些豪门世家的族谱先放放,她现在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了解。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昏迷的?”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茯苓蓦地一滞,望向温知念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小姐,你......确定要听吗?”

    一听这话,温知念就知道原主昏迷的原因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是好事也得听啊。

    茯苓咬了咬唇:“小姐昏迷是因为......因为夫人和大小姐要过来了。”

    姚氏自与温语棠负气后,十四年间竟从未踏足江南一步。这种夫妻不和的八卦,对于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来标榜自己的朝臣来说相当忌讳。

    原先幽州天高皇帝远,他们还可以以姚氏留在祖宅侍奉公婆为由遮遮掩掩。现在温家决定举家迁往京城了,而京城的御史最是喜欢盯着内宅动静扒个不停。姚氏若仍留在幽州的将军府,便坐实了夫妻不和的传闻。

    “老爷上个月请探亲假回了趟幽州,就是去劝夫人以大局为重。听说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拄着拐杖亲自登门,劝夫人带着大小姐来应州呢。”

    温知念听着拧巴得紧。这个便宜娘看样子也是个真性情,怎么分居了十四年,还不跟渣男和离呢?

    不过这个疑问茯苓显然是没法解答的,温知念接着问:“后来我娘就被他们劝动了?”

    茯苓点点头:“老爷回来后就让苏姨娘搬到了清湘院,把栖梧院腾出来给夫人和大小姐。小姐一听夫人要过来,就......就爬到湖边假山上威胁老爷要跳湖,还说什么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结果脚底一滑,跌进湖里,昏迷了两天两夜......”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向门口扫了两眼,确定无人,才大着胆子道:“小姐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虽说这些年没有养在夫人膝下,但奴婢相信夫人心里肯定是念着小姐的,绝不像赵嬷嬷她们说的那样......”

    “赵嬷嬷?”温知念眼睛微眯:“是不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她看过的宅斗文,排场大的小姐一般都配有一至两个管事嬷嬷,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看茯苓这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像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茯苓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小姐来应州时身边也跟了嬷嬷的,只是有天早上打水时意外坠了井。后来赵嬷嬷便来了,青蒿姐姐、紫苑姐姐也是在小姐七八岁时就贴身伺候,奴婢和连翘还要更晚一些......”

    温知念听着连连摇头。不必说就知道,贴身那三位一定是苏姨娘的人了。

    在得知自己的嫡女身份后,她就自动将那位得宠的姨娘划为反派阵营了。

    没办法,套路文都这么写的。女主是嫡女,反派必是姨娘,女主是庶女,嫡母必不好惹。

    “马上要到腊月,夫人和大小姐又要过来,今日一早,苏姨娘把各院管事的都叫去议事了。奴婢和连翘留下来照顾您,见您一直高烧不退,连翘觉得还是请大夫再来看一看的好。结果她刚走没多久,您就醒了......”

    总算把原主的状况摸个七七八八了。温知念轻吐一口浊气,正准备好好谢谢眼前这个小丫头,忽听门外传来婆子问好的声音。坐在杌子上的茯苓脸色蓦地一变,蹭的站起了身。

    温知念知道定是那三个间谍回来了,迅速说了句“千万别告诉别人我醒过!”随即掀起被子蒙上头继续装睡。

    屋外的雪地传来踩雪的细簌声,夹杂着几声压低的欢声笑语,从门帘透风处传了过来。

    茯苓将铜镜放回梳妆台,快步走到外室打起帘子。冷空气从帘子外灌进来,凉得茯苓打了个激灵。

    一个粗哑的大嗓门还未进门就响了起来:“小姐醒了吗?”

    茯苓瞥了一眼内室:“小姐她......一直昏睡着......”

    “都昏迷两天两夜了,赵嬷嬷,你说二小姐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一个娇俏的女声离床越来越近,温知念听到帐幔被挑起挂到帘钩上的悉簌声。

    突然,她感到右边脸颊一凉,像是有人突然往她脸上贴了块冰,凉得她往后一避,惊呼一声:“卧*!”

    “唉哟!”那女子也被吓得不轻,后退两步连连拍胸:“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温知念捂着脸颊瞪她。女子看年纪比茯苓要大上三四岁,鹅蛋脸,尖下巴,梳着略显成熟的百合髻,衣服虽是雪青色,但布料看着比茯苓身上穿的好得多。

    她后边跟进来一个身量比她高些、长相却没她明艳的紫衣女子,见状推了推她的手肘。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无礼,上前赔笑道:“小姐,是奴婢太担心您了,都忘了刚从外面回来手还凉着......”

    那紫衣女子也浅笑着上前打圆场:“多亏青蒿这一下,小姐不就醒了吗!”

    温知念默默把人跟脸对上号,刚刚摸她脸的是青蒿,现在说话的这个就是紫苑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乍然被人钳住。一张蜡黄的大脸盘子在她眼前闪现,油亮的嘴巴一张,鸭子一般的粗嗓门便叫嚷了起来:“哎哟——谢天谢地!小姐可算是醒了!”

    不用说,这位就是她院子里的管事赵嬷嬷了。

    赵嬷嬷见她醒了也不说话,只呆呆看着她们,还道是她大病初愈,神思恍惚。吩咐茯苓倒了一盆热水,她将手帕在热水里滚了滚,略拧了拧,就大剌剌地往温知念脸上招呼。

    一边擦一边喋喋不休:“可怜我们二小姐,从小就见不到自己亲娘几面,苏姨娘手把手拉扯大的孩子,如今说还就得还给人家......”

    手帕还很烫,她自己手上一层老茧毫无感觉,温知念的小脸几乎要被烫掉一层皮,气得她嚷着推开赵嬷嬷的手:“滚开——”

    赵嬷嬷动作一僵:“小姐这是怎么了?”

    温知念爱惜地摸摸自己光滑的小脸蛋,她简直是拯救了地球才能穿成这副美人坯子。要是被这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大妈擦破了点皮,她不光对不起身体的原主,她也太对不起从没好看过的自己了!

    “我自己来!”她从赵嬷嬷手里拿过冒着热气的手帕,压制住心底的火气。“你们刚从外面回来,都辛苦了,先歇着吧。”

    赵嬷嬷不疑有他,将一旁的杌子挪到屁股底下,坐下接着念叨:“小姐您是不知道,老爷为着您跳湖那事火大着呢!若不是苏姨娘在书房外求了一整天,老爷还不许我们来照顾您呢......”

    青蒿也在一旁帮腔:“这大冷天儿的,站一天不得冻死?苏姨娘真是待我们小姐比三小姐还好......”

    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温知念在底下连翻两个白眼。

    这几个人,就差把“反派”俩字写脸上了好吗?

    一会提醒她从小被母亲抛弃、往她心口上插刀子,一会在她跟前念苏氏的好、又给她一把糖。

    小孩子是没有什么是非观的,天生会信赖身边亲近的人。这一点没人比她更清楚。

    温知念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重组了家庭。她跟着奶奶长大,没少听奶奶说她妈妈抛夫弃子跟别人跑了的话。

    难怪原主对姚氏来应州一事这么抵触,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被这些人日复一日地洗着脑,原主能对姚氏喜欢的起来才怪!

    弄清了自己的人设,温知念把头回正,揭掉手帕,尽力表演出决绝的态度。

    “嬷嬷放心,她若敢欺负姨娘,我自是要跟她拼命的!”

    赵嬷嬷霁然色喜,觉得自己今日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对温知念的态度也慈爱了几分。

    “小姐这两日都未进食,现下肯定饿了吧?老奴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备些热粥。”

    提起吃的,温知念就来劲了,忙催促她快去。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紫苑很有眼力见地过来给她穿鞋。

    作为一个现代人,温知念很不习惯被别人这样卑躬屈膝地伺候。紫苑的手碰到脚踝的一刹那,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脚。

    紫苑以为是刚刚青蒿的事情让她有了阴影,忙道:“奴婢的手方才用汤婆子捂过,不凉的。”

    温知念咬咬牙,她不能表现得很奇怪,否则在这个家里就更难立足了。

    努力克服心理障碍,让紫苑给她穿上了鞋。刚好此时连翘从外面回来了,见她能下床走动,亦是十分欣喜。

    “......管家带着林大夫进府时,正好撞见老爷,他心里担心着小姐,便与林大夫一起过来瞧瞧,现已到了垂花门外......”

    连翘跟茯苓差不多的年纪,行为举止却比她稳重许多。回完了话,见青蒿、紫苑都在房里,自觉没自己什么事,便垂手退了出去。

    听闻温语棠要过来,青蒿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鹅黄色带毛领的棉服,扭头问道:“小姐穿这件吗?显得气色好。”

    温知念扫了一眼,随口道:“就是要气色不好才能得到爹爹的怜惜。”

    正在倒茶的紫苑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温知念意识到自己可能违背人设了,又状若稚气地补了一句:“赵嬷嬷说了,要爹爹疼我才能在他面前为姨娘说话!”

    紫苑这才低下头笑了,捧了一杯热茶给她:“小姐真是聪明。”

    温知念小口啜饮着茶水,心想老子能不聪明吗!

    你们这帮人虎视眈眈的,老子再蠢一点就活不过十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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