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最普通的那种玻璃奖杯,上面雕刻着金色的小字——校园小歌手大赛第三名。

    她怎么就得上第三名了呢?年依想不明白,他别是抢了别人第三名的奖杯来逗她玩的吧……

    放学,她拿着奖杯去九班找他,这玩意儿又沉又丑,防身都不趁手。冬日的夕阳像个惨淡的鸭蛋黄,走廊上没什么人了,三年九班在教学楼的另一头,和三年一班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教室里人已经走光了,讲台旁边的VIP座位里,橘色的身影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中指推了推眼镜,冲她一笑,露出左侧一颗虎牙:“知道你就得来找我。”

    李想走后,再没有男生敢送她回家,她把这归结于“李想效应”。

    王一轩骑了一辆高高的山地车,配合年依小自行车的速度,骑得慢慢悠悠,年依之前从没注意过初三还有这么一个人,其实她连自己班级的同学都叫不全名字。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放学这一路上,总有路过他们的同学小声议论:“知道吗?这就是一班唱粤语歌贼厉害的那个。”

    年依禁不住夸,尤其在生人面前。王一轩偏偏要雪上加霜,“你知道吗?你一出场,我感觉你是自带干冰的。”

    年依:“……”

    王一轩:“我哥们儿也说,你仙气飘飘。”

    年依把自行车骑出了小摩托的气势,后来从王一轩那知道,她确实因为忘词没唱完第二轮就被刷下来了,但戏剧性的是,最后清算总分数的时候,她呼声最高,票数最多,硬是超过了决赛选手,然后,王一轩自告奋勇,拿了小奖杯给她送来。

    王一轩一直跟着她骑到她家所在的那条街,然后告诉她:“我家就住那里,最高的那层,我房间能看见大半个城市,想看的话,我邀请你来我家玩,我妈做鱼汤超级好喝。”他指着斜对面的高层说。

    那确实是270度观景窗,在当下来说,相当时髦。年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这优越的居住环境加上谜一般的自信,非富即贵。可不知怎的,她偏偏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李想,想起别人说他那些话,他家的老旧家属院,他家大门上的铁牌,永远不卑不亢又拽拽的样子,她心里有点难受,这很奇怪,她对李想既没有喜欢也没有同情,就是单纯的想起会心里难受。“我不怎么想看。”她不屑一顾的笑了笑。

    她这反应王一轩有点接不住,尴尬的跟着笑了笑,“他们说,你是咱们中学以前扛把子的女朋友。”他斟酌道。

    “那你还来招惹我?”年依挑眉。

    王一轩:“你学习这么好,谁信啊。”

    “你啊,他们这么说我,你信了,所以来求证,不是吗?”年依此刻没有给人留面子的心情。

    王一轩又尴尬了,还是鼓起勇气,问:“那我能追你吗?”

    人行横道的信号灯重新变绿,年依边走遍说:“我不早恋。”

    王一轩愣在原地,“哦”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一下回答了他两个问题。

    她不是谁的女朋友,当然,也不会是他的。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回家晚了,只要年时川在家,肯定是要问的。可今天年依心情并不好,想先发制人。

    “你怎么没去找你那小歌星?”年依冷飕飕的问。

    年时川正在家等她等得不耐烦,心想他加班时不知道她是不是经常晚回家,不回家又是上哪儿疯去了……谁知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还想往枪口上撞。他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怎么,想要签名?”

    年依换鞋的动作一顿:“你们来真的?”

    年时川:“怎样算真的?”

    年依:“真同居了?”

    “我应该少给你买点杂志。”年时川按按眉心,“我每个晚上在哪住的你心里没数?”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这话听着怎么说不上哪儿不太对劲呢。

    还是年依先反应过来:“有一天我睡着以后你出去过,门口你鞋的位置变了。”

    年时川:“……”你怎么不去做特务。

    “那池敏青呢?你都和她睡觉了,就这样算了?”年依一本正经的质问,甚至开始为池敏青鸣不平,“她没让你对她负责?”

    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年时川感觉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依依,我的爱情观并不端正,我不想教坏你。”说到这,他有些无能为力。

    年依竟不知如何反驳他,冷哼一声,说:“谁稀罕她签名。”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玻璃奖杯,“啪”的一声放在他身旁的矮几上,气呼呼的回了房间。

    小姑娘最近心血来潮的要减肥,经常不吃晚饭,虽然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可说她又不听,非得哪天自己没了兴趣才能消停,年时川只得在她房间多放些零嘴,他把她丢下的小东西拿起来看——校园小歌手大赛第三名,想想那瘦得像麻雀似的王宛雯,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原来在较劲儿啊,小屁孩,他缓缓弯起了嘴角。

    当时较劲,并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年依坐在房间里发呆,作业也不想写了。就算拿了第一名又能改变什么?以后还真要唱歌为生吗?以年家的实力,就算她破锣嗓子五音不全,把她捧出来当歌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后呢,没准过一阵子,歌手就换成了律师,老师,主持人,甚至厨子……她不想自己的人生就此脱轨。

    她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那本《酷难集合》,默默写下一句:那深陷在沼泽,我不堪的爱情,是我无能为力的伤心。”

    这是她准备的决赛歌曲,不再是粤语歌,只是没机会唱了。

    也不知道她那嘴是不是开过光,这才没几天,年时川和那小歌星就分了手,还开始相起亲来。

    这事本来没人敢随便声张,是年依周末去年华酒店洗奶浴的时候知道的,整个集团唯年时川马首是瞻,唯独她一直不怎么交好的赵晗姝,对她知无不言有求必应,于是,她问年时川怎么没在办公室等她的时候,赵晗姝如实告诉她说:“年总说先去相个亲,等你洗完他正好回来,不耽误一起吃晚饭。”

    我他妈是多大的心还能洗奶浴……年依撂下洗澡要用的那些瓶瓶罐罐,直奔楼下的茶馆。

    相亲对象是个美女,很洋气,隔断里茶香袅袅,她喝着酒店免费供应的胶囊咖啡,年依心里闪过数个版本,譬如凄凄惨惨的哭过去,质问他说爸爸你忘了我妈去世前怎么说的了吗?她让你千万别给我找后妈……想到这她自己都不免干笑两声,介绍人肯定都把家庭情况讲清楚了,他怎么看也不像能有她这么大的女儿。

    太小儿科,太不劲爆。

    于是,她带着不太成熟的另一个版本,直接过去坐到了年时川身边。

    没等美女发问,年时川已经蹙眉:“你怎么来了?”

    “赵秘书说你在这。”年依说。

    赵晗姝这季度的奖金又不想要了。年时川推过去一碟茶点,“自己呆一会儿。”

    年依默默的看了眼那碟椒盐小茶饼,鬼使神差的说:“你喂我吃。”

    她能感觉到年时川像看弱智一样的眼神,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人家手酸死了,你昨晚真能闹腾,那么多花样玩死我啊……”

    美女搅拌咖啡的小勺“哐啷”一声掉进杯子里,随后她听见年时川腮帮子都咬紧了的声音……

    那天回去以后,年时川并没有像她想象得那样扒了她的皮,自那以后,也再没相亲。

    赵晗姝也并没有因为多嘴而被扣光季度奖金,只是年时川格外跟她强调了一遍:“秦琴的事先别告诉依依,等她中考结束。”

    中考在六月下旬,赵晗姝默默计算时间,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好吧,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说谎。”

    七月,年依初中毕业,成绩发下来,大红纸在实验中学校门口贴着,全校第23名:年依,719.5分。

    满分750,成绩优异,圆满毕业。

    看完了大榜,年依买了根冰棍,直接回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年时川。

    一进家门,就听见了池敏青的声音,自从年时川不再相亲,池敏青好像又和他勾搭上了,有时候年依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把年时川理想化了,在旁观者来看,他身边女人没有断的时候,也不见他对任何人有过承诺,好像大家你情我愿,对结局心知肚明,玩玩而已,及时行乐,明显就是渣男行径。

    池敏青说:“我有关系,能把她弄进国际学校,语言环境好,将来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就能出国。”

    年时川没马上同意,“依依成绩很好,将来就算自己考,也能随心选学校。”

    池敏青:“可是你接下来哪有功夫照顾她,还有秦……”

    “别说了。”年时川打断她,他看到了年依。

    “我哪都不去,我凭自己本事,考到哪,就去哪,别人管不着。”年依盯着池敏青说。

    年时川看了看手表,说:“别吵了,一会儿年中大会,敏清,你跟我一块走。”说完他回房间换衣服。

    池敏青郁结于胸,压低声音对年依说:“年依你能不能懂点事?他很忙,以后会越来越忙,没时间照顾你,而且,他这个年纪,也该恋爱结婚为自己考虑,哪个女人去男人家里,看见那么大个侄女,愿意嫁进来?”

    年依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你越界了。”她一字一顿的说:“池小姐,我看觉得我多余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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