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罕有争执,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刻,每每皆因为她的偏执。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总是在想开与想不开之间起起伏伏。总之,用不了几天,他们又会和好,因为他本就是个和煦的人,不会忍心一直冷着她的,他擅长在她不经意时,一点也不明显的给她个台阶,连原谅都照顾着她的感受。也因此,年依在试探他的底线这件事上越发疯狂。

    这种行为,在古时宫廷君王侧,被叫作恃宠而骄。

    家里没有班级那种倒计时的小黑板,只有一位古板的补课老师每天不辞劳苦的鞭策着她,年依讨厌死记硬背的数学,车轱辘话的政治,还有永远也记不完年份的历史,但她还是努力去克服了。

    六月,一连几个阴雨天,高考前一晚,她很想和吕翎翰通个话,她甚至想过,如果他建议复读,她或许也可以考虑采纳,她骨子里大概就是个喜欢临阵脱逃的人。然而,吕翎翰依然是失联状态,几次三番不回复她的邮件,电话也无法接通,他从来没这样过,这令她十分不安。

    退出邮箱,顺手打开Q、Q,长时间不登陆,消息挤进来,除去新闻,与各大商铺餐厅给她群发的问候信息,王一轩于大约一小时前她发了一句“逢考必过[大兵]”,她没回,强迫症般删除了些垃圾广告,登录了另一个账号。

    Freedom-N头像是灰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他们大人的世界,隐身是常态。

    绝情光棍:“在吗[可爱]?”

    年依把手机扔到一边,随手打开一本书,眼睛却盯在手机顶部的提示灯上,她在家开静音。

    没一会儿,小绿灯闪起来,她解锁查看,他的头像很快亮起来,在她的屏幕上跳动,他回复:“在。”

    他的行文习惯一板一眼,从没见过他用表情图,标点符号也都是规规矩矩的,挑不出一个错来,不像她,打字时丢三落四,偶尔还夹带错别字。

    绝情光棍:“在干嘛呀?”

    Freedom-N:“在忙。”

    通常这么回就是不想继续话题的意思了,可年依在现实中和网络里简直是两个极端,现实里多正经,网上就多没皮没脸。

    绝情光棍:“提供情感咨询嘛哥哥~”

    这回等了十几分钟,那边也没反应,年依已经在反思是不是太过了,又突然收到了回复。

    Freedom-N:“可以随便说说。”

    哦耶!年依美滋滋的倒进床上的软枕堆里,打了个滚,才认真的打字:“前男友找我复合,我该同意吗?”

    Freedom-N:“年轻人的恋爱我不太懂。”

    绝情光棍:“你是老年人?”年依心想:老年人玩Q、Q这么溜……

    Freedom-N:“不想和老的聊?要拉黑么?”

    他在网络上也和现实中大相径庭,年依想,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褪去长辈的身份,他也还不到三十岁。

    绝情光棍:“没有没有,年纪大好,年纪大成熟稳重,多金有担当。”

    Freedom-N:“呵!”

    绝情光棍:“笑我呢?”

    Freedom-N:“如果你是嫌前男友不够老分手的,不建议复合,毕竟这是不可抗力。”

    他竟然一次性打了这么多字!平时说话都不见得说这么多。

    绝情光棍:“您说话的风格,真的很老年人。”

    Freedom-N:“年龄在这摆着。”

    绝情光棍:“我知道了,我会回绝他的。”

    Freedom-N:“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绝情光棍:“啥意思?”

    Freedom-N:“好好念书吧小姑娘。”

    又是这句话……年依还没想好怎么噎他两句,他又发过来:“对待感情,态度要端正,至少善始善终。”

    年依定定的看了这句话一会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甚有道理,突然“嘁”了一声,想到无疾而终的沈雯雯,至今暧昧不清的池敏青,还有那些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的甲乙丙丁……他自己还一屁、股烂账呢!

    绝情光棍:“你也好好工作吧大叔!”也不能一下子跟他聊太长时间,容易露出马脚,也怕他厌烦。

    放下手机,从被窝里爬起来,年依把数学公式拿出来背,背了一小会儿,想着自己背下来也不一定用得对,索性把书扔一边,去书房开电脑。

    书房有一台台式机,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年时川偶尔随身带着,今天就没放在家里,所以她只能在书房上网。

    她把“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八个字打在搜索框里,然后仔细阅读搜索结果,不太恰当吧这……她皱起眉。

    万年商务酒店顶层。

    回复完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年时川把“绝情光棍”的资料调出来又看了看,很显然,没一项真的。

    赵晗姝就在他身后站着,不知该不该回避,可看都看到了,也早过了下班时间,索性打趣道:“您还交网友?”

    “怎么,我看着落伍了?”

    赵晗姝:“那倒没有,只是你看着不像会交网友的人。”

    年时川不介意下属的评价,笑:“这人很有意思,而且,看她说话,总感觉她和依依挺像。”

    那就不奇怪了,赵晗姝笑而不语,年依是他从来都绕不过去的河。

    他将Q、Q下线,电脑也关了机,说:“现在小姑娘们的心思,可真不好懂了。”

    池敏青风风火火,正好进来,听到这句,以为他说的年依,笑笑没有接话,转眼见到旁边风采明丽的赵秘书,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提醒他:“东石的王总和巡视组的人在听涛阁用餐,你去打个招呼?”

    听涛阁是年华国际餐饮部的一个包房,位置隐蔽,接待的也都是贵宾。巡视组来了近一周了,餐饮部每天严阵以待,每个人神经都是紧绷的,生怕出点什么差错。

    年时川已经在穿外套了,说:“不了,你亲自过去,替我说几句话,明天高考,我得早点送孩子。”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交代到:“王胖子追到这也不容易,餐费挂到东石的账上,给组织部省点钱。”

    组织部专门负责接待巡视组,配合他们工作,“背后做好事,人家可不一定记你的好。”池敏青说,她知道他是看着去世大嫂的面子,可人走茶凉,他们年家现在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

    “结个善缘。”他说,“你也是,出去嘴别那么厉害,常来的老总们都怕你了,要是哪天账没清人就不敢来了,我就遣你追债去。”

    “去就去呗,反正这些年你就舍得我出去抛头露面。”池敏青娇俏的挽了挽发丝,话题一转,“考完你也就解脱了。”

    年时川含糊的笑了声,不置可否。

    国内对高考极为重视,才过晚高峰,马路上连个按喇叭的都听不到了,年时川一路四平八稳的开到了家。

    “依依?干什么呢,不早点睡?”

    年依心悬了一下,上网太专注,连家里什么时候回来人了都没听见,她一边自然的把网页关闭,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查点资料,这就睡了,你要用电脑吗?”

    年时川小臂挽着一件灰色外套,站在门口没进去,说:“不用,你查吧,明早我叫你。”

    年依乖巧的点点头,“那我就关机了。”然后强压制住慌张,在[开始]菜单找到[关机]。

    次日清晨,他亲自开车送她到考场,检查了她带的东西,没有金属制品,准考证,中性笔,还有铅笔带得够不够,削得好不好,事无巨细。

    他看了看周围殷切的家长,和她说:“考试别紧张,小叔在这等你。”

    他不走,可他不是很忙的吗?年依催促他:“你快上班去吧,我中午自己打车回家。”

    他没说行或不行,只说:“进去吧。”

    年依就当他默许了,心里还有点失落。

    家长不让进校,陌生的校园,年依找到自己的考场,监考老师在班级门口拿着金属探测仪,检查每个进入班级的考生。

    轮到年依,她按照提示抬起胳膊,配合检查,探测仪一扫,警报声骤然响起。

    已经进入班级的考生都被声音吸引朝门口看了过来,“带金属制品了吗?”老师问。

    年依摇头:“没有,在家都检查好了的。”手表和耳钉都摘掉了的,她因为金属过敏,连牛仔裤的扣子都是树脂的。

    老师关掉警报,从头部,躯干,到四肢,重新过了一遍。

    是后背。

    “衣服里有什么?”老师看了看时间,把她带到一边,以便让出门口,不耽误后面的考生进考场。

    监考老师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是她内衣肩带后面连接的圆圈有问题,因为那两枚小圆圈都带涂层,外观上和普通塑料一般无二,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老师让她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了,再回来重新过检,可年依没有多余的内衣,无奈之下,只能把带金属圈的内衣脱了,再检查,探测仪果然不响了,只是她整场语文考试都含胸驼背不敢坐直身体,幸好上衣衣料不透,否则就走光了。

    中午,铃声响起,年依交了卷,离开考场,她把装文具和准考证的文件袋抱在胸前,匆匆穿过人群,在校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他。

    年时川虚虚揽过她单薄的后背,护着她在家长堆里挤出去,附近不让停车,他们走了一小段路,他也不问考得如何,只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年依问:“不回家吗?”

    年时川:“回家远,一来一回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外面吃,吃完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会儿。”

    来到车子跟前,年依一反常态,副驾驶的门都给她打开了,她却一头钻进后座。车子启动,缓缓驶入车河,她拍拍他的座椅,说:“小叔,我换下衣服呗。”

    挡板升起来,她在后面窸窸窣窣,不一会儿,她说:“我好了!”

    挡板降下去,他也不多问,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两眼,嗯,外观上,没什么改变。

    年依低头整理着文件袋里的东西,以免落下什么在车里,下午考试就麻烦了,一边跟他解释道:“我里面的衣服,就是文胸上,带两个金属的小圆环,穿着进不去考场。”

    年时川一手把控着方向盘,一手在导航上戳戳点点,喉结轻微的滑动了一下,淡淡的说:“嗯,那是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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